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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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倆人正沉默相對著,顏子廉突然回來了,便齊齊起身行禮。
    顏子廉看了燕思空一眼:“怎麽,吏部太清閑了?”
    燕思空苦笑:“不瞞老師,是有點……清閑。”
    顏子廉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隨我進來聊聊。”
    走進內室,顏子廉關好了門,掩好了窗,還往外張望了一眼,確定沒有人:“坐。”
    “老師今日可安好?”
    顏子廉抖了抖朝服,泰然坐了下來,輕輕搖頭:“不好。”
    “老師何出此言?”燕思空心中一緊。
    “靖遠王與瓦剌戰事膠著,令人提心吊膽,削藩一事雖因梁王謀反未遂而得以推行,但進展緩慢,地方官員與藩王多有勾結,皇太後沉屙日久,恐怕難以熬過這個冬日,文貴妃正虎視眈眈啊。”顏子廉深深歎了口氣,“此多事之秋。”
    燕思空安慰道:“老師不必過於擔憂,我們平叛得勝,削藩亦穩中有進,我倒覺得大晟的國運來了。不過……”他話鋒一轉,“前幾日我去東宮,正撞見文貴妃,聽太子殿下說,文貴妃近日有意籠絡惠妃娘娘,不知所欲為何。”
    “肯定沒安什麽好心,要提醒殿下多多防備。”
    “學生已經提醒殿下了。”
    顏子廉看著燕思空,“為師老了,天氣一涼,便覺得氣鬱困倦,你們要盡快成長起來,莫讓我大好河山毀於奸佞之手。”
    “老師放心。”
    “你在吏部如何?”
    燕思空說起了自己在吏部的不得誌,其實這些他和顏子廉早有預料,起初僅僅是被無視,反倒算是不錯了,這證明謝忠仁還沒把他放在眼中。他現在越來越明白顏子廉為何要將他安插進吏部,因為除了他沒有更好的人選了,既要職位低微,可以恰好接替主事之職,又要聰慧敏銳,長袖善舞,可以在那凶險之地能屈能伸,遊刃有餘,年輕一輩中隻有他和沈鶴軒有這個資質,但沈鶴軒去了絕對是災難。
    顏子廉便耐心安慰他,讓他收斂鋒芒,低調行事,隻要熬上幾年,早晚會有他施展之地。
    燕思空也早已做好了長期周旋的準備。
    顏子廉撫須道:“其實,我已料到你在吏部不會太好過,而你才華出眾,又是太子侍讀,謝忠仁遲早會注意到你,我也擔心他會為難於你,所以,我已為你想了一條完全之策。”
    “老師請講。”
    “我今日進宮麵聖,重提了萬陽公主一事。”
    燕思空心中咯噔一下,臉色微變:“呃……”
    顏子廉麵露喜色:“平叛一戰,陛下對你甚為滿意,他已經應允了,擇日賜婚。”
    燕思空感到呼吸在顫抖,他怔愣了片刻,起身,跪匐於地,不讓顏子廉看到他的表情,他低聲說道:“學生謝過老師……”
    顏子廉隻當他是太過高興,也跟著嗬嗬笑道:“快起來吧。過了年,萬陽公主便已十七歲,陛下的意思是,先賜婚,待皇太後病情有所好轉,就挑一個良辰吉日把婚事辦了。”
    “……”燕思空大腦一片渾噩,他原本應該高興。在外人看來,一個出身寒賤的窮酸書生,竟能娶回千金之軀的公主,怕是祖上十八代都積滿了德,才能有此報償,在他看來,有“駙馬”這塊匾額加身,不僅對他大有助力,還多了一道免死金牌。
    可他此時隻想著封野若是知曉了,會作何反應。
    顏子廉得意地說:“那閹賊怕是想不到我會出此奇招吧。萬陽是陛下最疼愛的公主,陛下曾私下與我說過,萬陽天真嬌縱,不願讓她嫁入世家大族,免得受委屈,你出身寒門,卻前途無量,正是陛下想要的女婿。”
    燕思空木然地看著地麵,未有回應。
    顏子廉這才發現燕思空的異狀:“思空,你怎麽了?難道你不高興?”
    “學生……學生當然高興,學生隻是怕……學生出身卑鄙,怕委屈了萬陽公主……”
    “思空啊,這京師之中,適齡的公子名士萬千,可有哪一個比得上你才貌雙絕?尋常姑娘見了你,哪有不歡喜的?英雄不問出處,陛下都看中了你,你便不必妄自菲薄,安心做你的準駙馬吧。”顏子廉心滿意足地說,“你父母雙亡,身為你的老師,我能為你尋覓這樣一樁好親事,我自己也是萬般欣慰啊。”
    “……恩師如再造父母,學生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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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文淵閣,燕思空渾渾噩噩地往家行去。他應該告訴封野嗎?他以什麽立場告訴封野?
    即便他不告訴,封野很快也會知道。
    若是封野知道了,會如何呢……
    又能如何,皇上親自賜婚,難不成抗旨嗎,再說,封野有朝一日也會娶妻,倆人在此分道揚鑣,免得日後難堪,反倒是件好事。
    燕思空正思緒紛亂,突然聽得車廂外傳來一陣馬蹄聲。那是單匹馬的蹄聲,京城之內,除非有特赦或要務,否則是不準許騎馬的,那蹄聲不疾不徐,速度較緩,不似有要務,唯一的可能便是……
    燕思空甚至未來得及思考,便猛地一把掀開了布簾。
    一匹火紅駿馬正與他的馬車擦身而過,他仰首一望,正對上了一雙無比熟悉的眼眸,眸中閃過訝異。
    燕思空和封野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即便擦身不過一瞬,眼神卻早已凝固,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天地間惟有彼此的麵容如此清晰。
    倆人很快錯開了。
    燕思空強行克製著自己,沒有回頭,他將僵硬地脖子縮回了車廂內,卻久久不能回神。
    馬蹄聲漸行漸遠,那悄悄在心底萌發的、不知名為何物的細幼嫩芽,也在刹那間枯萎。
    燕思空麵上浮現一抹自嘲地笑。
    突然,那遠去的馬蹄聲又急促地跑了回來,燕思空尚在怔愣中,他的馬車陡然被逼停,兩匹馬兒發出短促地嘶叫,馬蹄急躁而雜亂地踩著地,車廂晃動不已。
    封野在車外高聲叫道:“燕思空,出來。”
    燕思空心髒狂跳,他抓著窗櫞,一時不知所措。
    封野又叫了一聲:“出來。”
    燕思空猛地推開了車廂的門,隔著兩丈之遙,深深地望著封野,眼眸不住地閃動著。
    封野歪了歪腦袋:“跟我走。”
    車夫回頭看著燕思空,為難地說:“大人,這……”
    此時街上行人不多,但也都在側目而視,對倆人之間這劍拔弩張卻又有些莫名意味的氣氛頗為不解。
    燕思空暗自咬了咬牙,走出車廂,朝著封野跳了過去,封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腰身一旋,燕思空順勢坐到了封野身後。
    封野一夾馬腹,醉紅朝著靖遠王府小跑而去。
    燕思空想說些什麽,但喉頭猶如被堵住一般,不止該說什麽,而封野也一路沉默。
    回到王府,封野拉著他往內院走去。
    燕思空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世子這是作何?”
    封野充耳不聞。
    “世子……封野!”燕思空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整了整起皺的朝服,人也早已鎮定下來。
    封野回頭看著他:“你要在這裏說嗎?”
    一旁就有正在做雜役的仆人,燕思空輕咳一聲,挺直腰身:“世子請。”
    燕思空隨著封野進入了書房,封野從桌上拿起了一樣東西,拋給了燕思空,燕思空順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一個木盒,他不明所以地看著封野。
    “打開看看。”封野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木盒,裏麵裝著幾封信件:“這是什麽?”
    “你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燕思空拿起最上麵一封,拆了開來,當他展開那封信的時候,他呆住了。
    那竟然是自己的畫像,準確來說,是自己十六七歲時的畫像,而且是作為衙門懸賞的公示,名字是當年的化名——南玉。
    燕思空顫抖著拆開了其他信件,有當年他販私鹽被緝押的一些檔案,還有關於他從前的老大和佘準的內容。
    “我去調查了佘準和你。”封野平靜說道,“你和他當年在江南沿海一帶,跟了一個江湖人稱‘六聖佛’的私鹽販子,後來‘六聖佛’被抓,你和佘準拿著他所有的髒銀跑了。衙門通緝你三個月,你後來也被抓住了,但你花了十二萬兩白銀,買通多名官員,找一個死囚頂替你被斬首,然後改名換姓,搖身一變,成了今日的燕思空。”
    深秋時節,燕思空仍能感覺到冷汗順著背脊往下淌,但封野愈是看清了他的真麵目,他反而愈覺得如釋重負,畢竟,他終於不用再裝了。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睜開,勾唇一笑:“我是故意被抓的,為了讓‘南玉’從此消失。”
    封野握緊了拳頭:“你都承認了?這些都是你幹的?”
    “你都已經查得如此清楚了,我還能作何狡辯?”
    “你身為朝廷命官,竟然是個販賣私鹽、行賄脫罪的死囚!”封野厲聲道,“你就不怕我告發你嗎?”
    “你不會的。”燕思空篤定地說,“否則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麽。”
    “你……”封野指著他,“燕思空,你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模樣?!”
    “你現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燕思空淡笑道,“我是一個為了報仇,工於心計、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隻要能為我爹、為我一家報仇,販私鹽算得了什麽,陰謀構陷又算得了什麽,我早已身在地獄,我定要將仇人也拖下來。”
    “那我呢!”封野低吼一聲,惡狠狠地瞪著燕思空,“我在你眼裏算什麽?你說你身在地獄,那你與我在一起的歡喜,也全都是假的是嗎,就跟你的過去,你的言辭,你的陰謀詭計一樣全他媽都是假的。”
    燕思空大吼道:“你是真的!”
    封野怔怔地看著燕思空。
    燕思空鼻頭一酸,嘴唇微微顫抖著,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小聲說道:“封野,你是……一個意外,我的複仇大計中,沒有你,可你……可你還是出現了……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把你卷進來,你何必逼我。”
    “……你說我是真的,是什麽意思。”
    燕思空低下了頭,心髒撕扯著,他啞聲道:“我從十三歲那年起,就幾乎沒再說過真話,沒再真心待過任何人,隻有你,我以為我和你,是真的……”
    封野低低咒罵了一句:“你滿口謊言,叫我如何相信你?”
    “你……不必信。”燕思空抬起頭,眼圈通紅,“封野,你好好做你的世子便是,你我本就不該如此,本就不該。我有必須做的事,與你無關,隻求你看在過去情誼的份兒上……當做什麽也不曾發生吧。”他說完,轉身就要走。
    封野疾步上前,狠狠從背後抱住了他。
    燕思空咬住了嘴唇,眼中滿是痛苦和掙紮,他心中有個聲音在大叫著拒絕,他必須拒絕這一切,他不能讓封野左右他的心情,他不能讓自己有一個不應該有的軟肋,他必須無堅不摧。可身體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封野咬牙切齒道:“燕思空,你真他媽的混蛋,若早知你是這樣陰險狡詐之輩,我、我定不會對你動心,可如今……”他收緊了雙臂,幾乎要將燕思空嵌進身體裏,他長籲出一口氣,任命一般苦澀地說,“我日夜都在想著你。”
    燕思空用力瞪大了眼睛,才能阻止那懸框的眼淚滴落,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空兒,我又氣你,又心疼你……”封野顫聲道,“你定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你那麽小就失去一切,你一個人漂泊這些年,你還想以一人之力去向那些位高權重之人尋仇,我過去不能保護你,難道我現在也不能讓你依靠嗎?”
    燕思空再也控製不住,眼淚決堤而下,十一年了,這是頭一次,有人說要讓他依靠。
    燕思空掙紮著轉過身,捧住封野的臉,用力堵住了他的唇,倆人狼狽而粗魯地親吻著,微鹹的眼淚淌進口中,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封野,別對我好……”燕思空哽咽而含糊地說著。
    “為什麽。”
    “別對我好,我不是好人……別對我好……”燕思空將臉埋入封野胸的膛,恨不能永遠藏於這溫暖的地帶。
    封野輕聲道:“你或許不是好人,但你是我的人。”
    燕思空閉上了眼睛,任淚水橫流。
    倆人緊緊擁抱,這一刻,他們恨不能彼此融為一體,隻為感知對方的溫暖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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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年前最後一次更新啦~~明天開始給自己放假,放到初五初六這樣,我要當幾天優秀的鹹魚,不碼字,不健身,隻吃吃吃睡睡睡玩玩玩
    正好也趁這幾天好好順一下逐王接下來的劇情,請相信後麵將鋪設開更加宏大的篇章,和更加糾纏坎坷的感情
    祝大家新年快樂,我愛你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