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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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思空想轉身詢問,佘準給他使了個顏色,搖了搖頭,並壓低聲音道:“我去城裏打聽打聽,你在這裏等我,不要與人接觸。”
    “這樣小的縣城,能探聽到什麽。”
    “跑江湖的知道了,看來已不是什麽秘密,不難打聽,你等我便是。”佘準一口幹掉了杯中酒,起身走了。
    燕思空僵了片刻,繼續低頭吃麵,但同時豎起耳朵偷聽旁桌人,其實倒也不算偷聽,這幫人的嗓門兒之大,直往他耳朵裏灌,擋都擋不住。
    不過他們對楚王出兵太原之事並不甚在意,隻是抱怨因為可能的戰事而造成局勢動蕩,發鏢的人不敢發了,他們丟了單買賣。
    佘準一走就是兩個時辰,燕思空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食客,連店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大對了,還好他稍作易容,否則光是這般相貌,就足夠引人注目。
    天黑之前,佘準回來了,他故意忽略了燕思空焦急和問詢的目光,叫來小二:“給我包上十斤包子、十斤熟牛肉,再帶上幾壺酒。”
    小二眉開眼笑:“好嘞客官。”
    小二一走,燕思空追問道:“如何?”
    “陳霂確實出兵了,就在我們逃出太原的第二天。”
    “他領兵多少?行軍速度如何,如今行到何處了?”
    佘準皺起眉:“這與你還有什麽關係。”
    燕思空微怔,目光有些閃躲:“我隻是……他消息未免太靈通了,就算城中有探子,要將消息從太原送到永州,最快也需得兩三日,除非,他們猜到了我會在封野大婚之日逃跑?”
    “這也不難猜,劫獄就是要尋一個守衛鬆懈的時候,再說,當年你劫封野的獄,不也是在……”佘準看著燕思空陰沉的臉色,欲言又止。
    “是啊。”燕思空譏諷一笑,“我時而覺得,他和封野在被天命耍弄,否則時隔多年,同樣的事情,怎會在我們身上重演,隻不過位置調換了。”
    佘準沉默了,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燕思空。
    “不過……”燕思空疑惑道,“沈鶴軒、陳霂能猜到,封野就猜不到嗎?你會否覺得,我們逃出太原太過容易了?”
    “容易?”佘準不自覺地拔高了聲量,但馬上意識到他們還在麵館內,又馬上壓低,“你不過在城門前演了一出戲,當然容易,我可是折了我在太原的一條情報線,花了大筆銀子。”
    “佘準,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
    佘準撇了撇嘴:“算了。”
    這時,小二也將他們要的東西準備好了,付了錢,倆人片刻不留的走了,躲在城外的阿力還沒吃飯。
    出城以後,燕思空還在反複思索,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佘準忍不住道:“陳霂要來太原,你就心神不寧了。”
    燕思空低聲道:“太原是我打下來的……再說,陳霂究竟想幹什麽,將徹底影響天下的大局,我如何能不想。”
    “你想了又有何用?你不是已經打定主意離開封野,也不可能去幫陳霂,他們兩個鬥爭,與你還有什麽關係?”
    “曾經與我有關,現在一時叫我如何完全放下。”燕思空沉聲道,“如今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鮮少有人會在此時出兵,陳霂究竟想幹什麽。”
    “出兵,也不代表一定就要打仗。”佘準冷道,“你可別忘了,雖然狗皇帝已經廢了陳椿,但明麵上也並未允諾陳霂什麽,而封野明麵上可還是在效忠楚王呢。”
    “明麵上,嗬嗬。”燕思空嘲弄一笑,“他們二人的心思,早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陳霂這一次來,便是要和封野撕破這層窗戶紙,隻要封野不肯讓出城池,陳霂立刻就會昭告天下,到時候,封野就是眾矢之的。”
    “他既選了這條路,便已有所準備,他為了自己的野心那樣對你,你不會還擔心他吧?”
    燕思空垂下了眼簾:“我與他已是恩斷義絕,他是生是死,是勝是敗,再與我無關,隻是,我弟弟還是他的先鋒大將軍。”
    “他已經不是孩子了,追隨封野,同是他自己選的。男兒馳騁沙場,建功立業,當不枉此生,你除了祝禱他平安,也做不了什麽。”
    “……嗯。”
    佘準看著燕思空,目光有些閃爍:“思空,忘了這一切吧,否則你便是活著,也隻能活在過去的泥潭裏。”
    燕思空搖搖頭:“晚了,我這一生,無論走到哪裏,心都在泥潭之中。”
    佘準眼中是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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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找到阿力後,阿力自然是餓壞了,一口氣竟吃下了兩斤的包子,燕思空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便像是看著一個孩子,既安慰又心酸。
    他打定主意,待他們逃出中原後,他要將阿力好好安頓下來,再說一門親事。他這輩子是不會有家了,他希望阿力有一個家,不必像他這般顛沛流離、孤獨此生。
    吃完之後,佘準催促他們上路,他們在城裏買了這麽多吃的,還買了馬的幹草,若封野追查到此地,很可能會查到是他們,所以不能久留,且之後也隻能去這樣的小城補給,攀山路避人而行,寒冬臘月天,自然是苦不堪言。
    幾日之後,他們的東西就吃完了,不得不就近入城,此地靠近平涼,往西走是慶陽,若順利的話,再往南走上十天半個月,就能離開封野的勢力範圍。
    這附近有大小十餘個村落環繞著平涼城,但平涼本也是個小城,四周的村落更是閉塞,村民彼此都認識,他們這樣的外來人,一進去就會被盯上,所以若要補給,隻能去平涼,盡管要冒險,他們也別無選擇。
    但佘準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去,怕倆人被發現。
    “你一個人,要如何帶回三個人的口糧和三匹馬的幹草?”燕思空道,“阿力要留在這裏,我們得兩個人都去啊。”
    “不行。”佘準斷然道,“平涼是封野的城池,此時必然已經掛滿了通緝令,城門守衛森嚴,我怕你露出破綻。”
    “你易容之術高超,不可能被認出來,若你一個人去,要不了幾日,我們又得去補給了,如此耽擱時日,什麽時候才能走出去。”
    “我就怕出什麽差池,寧願慢一點,也要走得穩妥。”佘準道,“我會盡力多帶些東西回來,你們就在這裏等著我吧。”
    燕思空皺眉道:“佘準,我怎麽感覺,你不願意讓我去呢。”
    佘準神色鎮定:“我自然不願意讓你去,我怕你被發現。”
    “不,我覺得不止如此。”燕思空用審視地目光盯著佘準,“我們隻需分開行動就可以了,平涼守衛再森嚴,也不可能去扒每個人的臉皮。”
    “封野知道我會易容術,難道不會防備嗎。”佘準口氣變得嚴厲,“你不要再與我爭了,在這裏等我就是,我天黑之前就回來,若是不夠,我明日再去一趟。”
    燕思空頓了頓:“好吧。”
    目送著佘準下山後,燕思空看向阿力:“阿力,你是否也覺得佘準剛才不大對勁兒?”
    阿力茫然地搖搖頭。
    燕思空十分擅長察言觀色,能捕捉到他人細微的情緒變化,他覺得佘準執意不讓他去,有些反常,不過,佘準說得也並非全無道理,也許隻是過於謹慎罷了,他是多心了吧。
    隻是,倆人一氣等到了午後,都沒見佘準回來。燕思空有些著急了,他不知道平涼是否也有宵禁,但既然同是封野的城池,規矩多半是一樣的,日落之後,百姓不準出入城池,看這天色,離日落最多也就一個時辰。
    他左右尋思,決定去城裏探一探,若佘準真的出事了,恐怕隻有他能救佘準一命。
    阿力不願讓他去,但又不敢違抗他,隻得目送著他下山。
    入城時,燕思空見城門口就貼著三人的大幅畫像,他受到了盤問,但因佘準的易容術著實了得,守衛並沒有認出來,放他入城了。
    城中到處都是他的畫像,懸賞金已高達萬兩,足見封野之憤怒。而且城中氣氛十分緊張,人人行色匆匆,軍士成排結隊地穿梭於城中,運送著各類軍資,簡直像是在……備戰。
    平涼在備戰……莫非陳霂已經行近,或者已經像封野宣戰?
    仔細想象,兩者介不大可能,此時天寒地凍,行軍速度緩慢,陳霂不可能這麽快,而且,比起打,陳霂自然還是想談,談都未談,怎可能冒然宣戰。
    唯一的可能,就是封野已經準備與陳霂開戰,就算表麵上還要虛與委蛇,做給天下人看,但實際是根本沒有轉圜之餘地。
    燕思空怔怔地看著那些身著封家軍戰甲的將士們在眼前行過,心中是百般滋味。
    即將迎來的,必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封野雖有神將之名,手下更是能人無數,但陳霂亦是有備而來,還有沈鶴軒這樣的謀士相助,封野……能贏嗎?
    一想到封野也許會敗,他便感到心髒發緊。他無法想象封野一敗塗地的模樣,無法想象那雙傲視天下的眼眸中,隻剩下絕望的灰。
    他深吸一口氣,想起分別前,封野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眸中的情緒漸漸冷了下來。
    他與封野已是兩不相欠,分道揚鑣,封野的成敗得失,他不再在乎了。
    他隻是擔心元南聿罷了。
    想到元南聿,燕思空著實擔心又無奈。但正如佘準所說,鯤鵬何以遊淺溪,他無法阻撓一個男人的雄誌,隻希望元南聿能得償所願。
    正想著元南聿,便聽著一名小將衝著正在托運軍需的士卒們喊道:“都給我快一點,闕將軍明日就要到平涼巡查!快!”
    燕思空一驚,闕忘明日要來平涼?若明日可抵平涼,便說明他早已離開了太原。
    元南聿來這裏做什麽?
    燕思空的心髒直往下沉,不需細想,他也知道元南聿來做什麽,必是封野派其來守慶陽、平涼、鳳翔三城的。
    這三城本就都是元南聿打下來的,最是熟識,而它們還是阻攔陳霂的一道防線,陳霂若要武力收太原,就不得不先拿這三城。
    隻是如此一來,元南聿首當其衝,要迎接陳霂最強盛、鋒銳時的兵馬。
    燕思空感到陣陣地揪心。
    突然,一隻手猛然拽住燕思空,將他向後拖去,燕思空剛要反抗,就聽得背後傳來佘準熟悉的聲音:“是我。”
    佘準將燕思空拽入小巷,咬牙道:“你來城裏做什麽?我讓你在城外等著的!”
    “你遲遲不回,眼看太陽要下山了。”
    “我一人要太多東西,容易惹人懷疑,所以要分好幾家鋪子采買。”佘準的眼珠子左右微顫,似乎想從燕思空臉上看出什麽。
    燕思空冷道:“你明知如此,還執意不讓我跟著。”
    “我是怕……”
    “你是怕我知道軍情吧。”燕思空口氣淩厲。
    佘準定定看著他,沒有說話。
    “聿兒明日就要到平涼了,他早已從太原出發,你當日是打探情報,可有聽聞?”
    佘準依然沉默。
    “你可有聽聞!”燕思空深深驟起眉,“你是故意瞞著我吧?你不想讓我知道,是不是?”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佘準冷道,“你好不容易逃出來了,難不成 還要回去?”
    “我自然不會回去,可聿兒是我弟弟,我如何能不掛念他?再說,你瞞我做什麽?”
    佘準別過了臉去:“我怕你心軟……太陽快下山了,我們走吧。”
    “等等。”燕思空抓住佘準,“把你探聽到的都告訴我,你不說,我便始終不安。”
    佘準咬牙道:“你既然不打算回去,還知道這些做什麽?徒增煩惱罷了。” 說著,他頭也不回地往城外走去。
    燕思空追了上去,但他不敢有太大的爭執,以免惹人懷疑,隻是追問道:“佘準,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麽?告訴我。”
    佘準充耳不聞。
    燕思空看了看天色,太陽確實快落山了,一時也不敢耽擱,在路上又買了些東西,打算先出城再說。
    直至出了城,燕思空才嚴厲地質問道:“佘準,你是啞巴了嗎。”
    佘準突然回過頭來,狠狠地瞪著燕思空:“你追問軍情,到底是想做什麽?你是擔心元南聿,還是擔心封野?”
    “他是我弟弟!”燕思空厲聲道,“他也許馬上要與陳霂開戰了,我連探聽一點軍情都不能嗎?”
    “探聽了之後呢?若你覺得元南聿沒有勝算,你打算如何?你要去幫他嗎?”
    燕思空正色道:“首先,陳霂未必會開戰,其次,聿兒好歹也是智勇雙全的大將,他還有城池可守,隻要給他足夠的兵馬,就算是有沈鶴軒在,他也占盡優勢,未必需要誰的幫助。我想知道軍情,僅僅是擔心他。”
    “倘若……倘若他真的需要呢。”佘準深深地望著燕思空,“疆場之上,刀箭無眼,就算看似十拿九穩的戰事,最終也有可能一敗塗地,元南聿選擇追隨封野謀反,便是將性命置之度外,你心裏清楚吧,你心裏清楚你弟弟可能會戰死沙場,而你無能為力吧?”
    燕思空愣了愣,他顫聲道:“我……自然清楚。”
    “人生而在世,就是有許許多多的無能為力。”佘準按住燕思空的肩膀,“放下吧,不要再想和封野有關的任何事。”
    “但是……”燕思空輕聲道,“若聿兒當真有難,天涯海角,我也要來救他。”
    “你……”佘準的臉色變得一片蒼白。
    燕思空抓住佘準的手,他心中那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了:“佘準,你是不是還瞞著我什麽?你到底還知道什麽?”
    佘準甩開他的手,神情冷酷:“燕思空,我問你,為了你這個弟弟,你是什麽都願意做嗎。”
    燕思空毫不猶豫地道:“當年他願意替我流放西北,我也願意為他舍生忘死。”
    佘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麵上滿是疲倦與哀傷。
    “佘準,究竟怎麽了?你到底瞞了我什麽?”
    “封野……派元南聿回守慶陽、平涼和鳳翔三城。”
    “這我已經猜到了。”
    “但隻給了他三萬兵馬。”佘準狀似死心地閉上了眼睛。
    此言如晴天霹靂,燕思空頓覺腦中一片空白。
    封野,隻給元南聿三萬兵馬,守三座城池,麵對陳霂的十萬大軍?!
    燕思空一時氣血攻心,隻覺眼前發黑,一個踉蹌,幾乎跌坐於地。
    “思空!”佘準急忙扶住了他,“你沒事吧?”
    燕思空咬緊了後槽牙,雙目赤紅,滿臉猙獰地殺氣:“封野,在逼我回去,他拿我弟弟要挾我,他敢拿我的聿兒要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