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嘉寧以為李亭立請了一天假，沒想到她中午的時候就來了。

    “小李身體沒事了吧？怎麽不多休息休息？”

    李亭立嘴甜會來事，一進來便有還沒去吃飯的同事問道。

    “謝趙哥關心啦，吃了點藥覺得不怎麽難受就來了，趙哥去吃飯嗎？”

    “是啊，這就去吃，要幫你帶嗎？”

    “不用啦，我吃過了來的。”

    說話間，工作室剩的幾個便陸續去吃飯了。

    顧嘉寧坐在休息室，低頭吃飯。

    高跟鞋聲音靠近，她也沒抬眼皮，伸手夾了筷子青菜哢嚓哢嚓地嚼。

    “嘉寧，又帶便當了？”

    李亭立踩著高跟鞋噠噠噠進來，聲音聽著竟是如常。

    顧嘉寧眼皮微動，嗯了一聲，咽下嘴裏的青菜，抬頭去看她。

    李亭立臉色微白，看著有點病弱的味道，要是之前，顧嘉寧肯定覺得她病了就是病了，但現在，她甚至去看她臉上妝容的痕跡——劉大爺怎麽說的來著，說她有個朋友，以前是幹算命的，近年來失業了，原因簡單：現在小姑娘化妝整容得厲害，好看是好看了，那也看不清原先的麵相了啊……

    這嚴重影響了人家的事業，導致算命的朋友現在改行，不給人算命了，人自己去修行去了。

    顧嘉寧那時候還質疑，說修行？這都什麽年代了還修行，唬人吧。

    劉大爺說你別不信，人家還有個女朋友呢，女朋友追的那位仁兄，仁兄本來還不想談，說影響他修行。

    這也是圈裏一段奇事佳話了，不過這又是另一樁事了，暫且不提。

    說回這妝容，顧嘉寧看著李亭立的“病弱妝”，心裏想到那位仁兄的事，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下輪到李亭立愣了下，她應該是沒想到顧嘉寧被坑了一把還淡定的坐這兒啃青菜，並且還看著她樂出聲來？

    李亭立的表情就變得不大好起來，她臉上的笑落了落，用一種有點輕的眼神看著她，“嘉寧，你有什麽話不如直接說唄，陰陽怪氣的就沒意思了。”

    嗬！

    顧嘉寧吃了一驚，這人可是相當有意思了，這陰陽怪氣和試著探著不明說的不是她李亭立嘛，她頂多算是個陰陽怪氣未遂，這都還沒來得及呢就先一口鍋扣下來。

    李小姐好大本事！

    她之前怎麽半點沒看出來呢？

    “你又笑什麽？！”

    李亭立眯眼，這次臉上徹底沒了笑意。

    她大抵是認定顧嘉寧這笑背後肯定也是藏了點什麽招數，故而露出防備敵意的神情來。

    顧嘉寧這次反而真笑起來，看著李亭立猜疑防備的模樣，心裏反而覺得那股憋悶疏散了些，她笑了下，“我笑什麽你不知道嗎？”

    “看來你……”李亭立冷笑了下，“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顧嘉寧，隨便你怎麽想，事我已經做了，我也沒必要跟你裝什麽。”

    她說話間，回手輕輕帶上了門，聲音不大，跟以前似的，她說：“就一個轉正位子，你是有多蠢，我說什麽就信什麽？”

    顧嘉寧點頭，她是挺蠢的。

    李亭立手心收緊，“我就是討厭你這副模樣！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天真特美好？我告訴你，你就是一傻逼！”

    “你知道職場最不需要什麽樣的人嗎？就是你這樣的！”

    “顧嘉寧，我最煩你這種人，自以為天真，其實是愚蠢，自以為美好，其實是傻逼。”她勾著冷笑，語調平緩的，“隻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沒滾蛋，難不成你覺得還有跟我爭的機會。”

    “是啊，”顧嘉寧點了下頭，“我雖然不覺得你是傻逼，但也不樂意讓覺得我是傻逼的人踩我臉上。”

    “你！”

    顧嘉寧也輕輕笑了下，直視她妝容精致的眼，“既然話都說開了，我們沒什麽好說的，我沒別的話，誰能留下咱們各憑本事，但有一點，我沒興趣陪你玩什麽表麵祥和內裏鬥得你死我活的宮心計，你不招我我也不惹你，你要惡心了我，我肯定吐出來甩你臉上。”

    “你……”

    李亭立臉色鐵青，正要說什麽，卻聽到外麵有聲音，是同事吃飯回來了，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個秒鍾裏，顧嘉寧目睹了李亭立臉上從敵意憤怒到溫婉可人的變化全程。

    “呀，你們都在休息室呢，我說外頭怎麽沒人。”一個同事走進來，嘴裏這樣說著，麵上不動聲色的打量兩人。

    顧嘉寧還好，挺佛係的打了聲招呼，接著坐下吃自己便當了。

    李亭立親近又不過於諂媚的跟那同事說話，這裝傻和變臉的本事聽得顧嘉寧暗暗咋舌。

    陸續回來的同事不由也在兩人身上看過，畢竟是一場“大家心知肚明並且手段挺低階”的擺在明麵的內鬥了，大家可能多年不見這種招數了，便多了些關注。

    無奈當事的兩人實在不夠給力，一個悶頭對著電腦忙工作，另一個笑意如常端得不顯山漏水，大家注意了一會自覺沒趣，也便午睡的午睡，閑聊的閑聊了。

    顧嘉寧一下午就在工作中度過，終於把明天的計劃安排了準備下班時才發現李亭立也還沒走，顧嘉寧挑了下眉，起身的時候聽到她幾不可察的哼了一聲。

    顧嘉寧知道這什麽意思，她大概覺得她是故意晚走故意表現，她也懶得跟她說什麽，滿腦子都是陳姐今天教的還有明天的任務。

    顧嘉寧背了包出去，等電梯的時候李亭立也噠噠噠地過來了。

    兩人都沒說話，電梯上來，進了電梯，依舊無語。

    等電梯下行，一直沒有停頓的時候，李亭立看著鏡麵裏顧嘉寧的臉，忽然說了句，“以前倒是小瞧了你。”

    顧嘉寧擰了擰眉，略一思索，這應該是誇獎的意思，索性點頭承了這話，完了就靠著電梯壁不再搭理她。

    李亭立感覺跟出招打棉花上了似的，一肚子氣沒處使。等兩人出了電梯到樓下的時候，她看到開豪車來接她的男友，才像是驀地出了口氣，高跟鞋踩得噠噠作響，輕快又得意的向他男朋友那邊走去，“都說了不要你接啦，這樣下去人家該說我高調啦……”

    “誰敢這麽說你我給你出氣去，寶寶聽話，你一個人回去我怎麽放心，都說你別上這班我養你了……”

    “哎呀人家也說了嘛，在家多無聊，再說了，工作也是證明自己呀，我就特享受把別人比下去的過程……”

    “你呀～”

    顧嘉寧路過，腳步微頓，心道這倆人還挺般配的。

    李亭立看她頓了下，越發得意的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

    顧嘉寧沒什麽表情變化的繼續走。

    找了輛小黃騎到地鐵站，地鐵站裏這個時候人也依舊很多，等地鐵的時候，顧嘉寧遇到一個拿著地鐵票有點迷茫的大爺，神情拘謹又帶點畏縮，她就過去主動問了下，那大爺說著外地方言，好在顧嘉寧聽懂他要去的站，查了下是需要換乘，那大爺一聽換乘，立刻又露出小心的神情來，顧嘉寧就說，“正好我也坐那趟車，您跟我一塊就成，到時候我喊你下車。”

    大爺立刻鬆了口氣，感激的說了好些話。

    顧嘉寧就多坐了幾個站，把那大爺送上車之後，她突然就挺高興的——老媽以前教過她，說你自己倒黴的時候，更要去做好事，福氣都是好心腸攢來的。

    顧嘉寧知道自己抱著這種心態做好事忒市儈忒不純粹，福氣大抵也攢不到多少，但心情好些了卻是真的，便坐上對麵的地鐵晃悠著往家去。

    想到老媽，她就給蘇女士發了個消息，提醒她天氣轉涼注意保暖，又從網上給她買了兩件衣服寄家去。

    蘇女士是個氣性很大的老太太，自打顧嘉寧來這之後那通電話後，還沒搭理過她，顧嘉寧以為這次老太太也不會搭理她，沒想到下了地鐵往回溜達的時候，她掏出手機一看，有三條老媽的消息：

    第一條，“我自己不會看天氣預報嗎”，顧嘉寧能想象出語氣，大抵是頗為高冷不耐的。

    第二條是……

    是個轉賬消息。

    第三條，“我不缺衣服，你拿去給自己買點好衣裳穿，別讓大城市的人瞧不起了”。

    顧嘉寧點開轉賬，老媽給她轉了兩千塊錢。

    她站在那裏，盯著手機好一會沒有動作。

    小區放行杆升起又落下，連續幾次後保安大哥不由提醒，“哎，小姑娘你是要出還是要進，不要在這裏停留，影響其他人行走的……”

    顧嘉寧被驚醒似的抬頭，說了句對不起就快步往裏去，身後頭保安大哥愣了下，撓撓頭，“咋回事，我也沒說什麽，咋就哭了呢……”

    顧嘉寧知道自己這模樣挺沒出息的，但就是那一個瞬間裏沒忍住。

    她快步往裏走，走到公寓樓下又停下——這樣回去叫劉晏清見了肯定會問她怎麽了，她自己的事都夠煩心了，顧嘉寧不想再給她添事了。

    頓了下，她轉身往小公園去——那裏燈光晦暗，她這匹孤狼要獨自舔舐傷口去。一轉身，險些撞上一人，她說了句對不起，聲音有點悶，帶著一點點的哭腔，也沒抬頭，說完就要走，卻忽而被擋了住。

    那人握了她的一邊肩膀，力道不太輕，好像是帶了些急。

    隔著薄衫，那手心幹燥的溫度傳來，她聽到一道微低的熟悉的聲音，“顧嘉寧，你怎麽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