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仁這人，一點也不適合拐彎抹角。

    這番話他可能有想委婉表達的意思在裏頭，但經他嘴裏走一遭，表達是表達了，就是委婉這倆字，被他說了個稀碎。

    顧嘉寧再遲鈍也察覺出點苗頭了。

    再聯想在會所門口這廝奇奇怪怪的眼神和態度，約莫是他……曉得了她和蔣川的那點糾葛。

    隻是不知是那人告訴他的，還是……

    “對了！他還特別潔身自好！”成仁一激動，聲音不覺高了點，“他可從不亂搞男女關係，過得比和尚還和尚，我們背地裏其實還給他取了個外號，就叫蔣大師哈哈……唔，好像也不對，這麽幾年，隻除了那個……”

    顧嘉寧一直沉默的聽著，聽到這裏心裏猛地一跳，咯噔一下，驀地抬眼，那眼神是她從來沒有過的，至少在成仁的印象裏，她應該是個樂樂嗬嗬的小姑娘，這樣有點冷又有點……複雜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

    是以他愣了一下。

    “別說了。”

    輕輕的，顧嘉寧說。

    她就這麽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在說出這句話後緩緩散去，她扯出一個笑，搖頭，“對不住，嚇到你了？”

    “額，沒、沒什麽。”

    “我……知道你是好意，”她表情已經恢複如常，抬步出了電梯，成仁也跟著出去，倆人在電梯口也沒有再繼續走，顧嘉寧看著空洞的電梯緩緩合上，好像心裏那塊險些有了缺口的情緒又重新歸於平靜，她說，“我隻是想到點別的事。”

    “橙子，我這個人，讀書的時候就挺笨的，別人一聽就懂的東西，我得花三倍時間，還不一定能懂個透徹，你可見我天資是多差。”

    許是沒想到她突然說這個，成仁看著她，下意識想說句安慰的話，卻又一時不知如何說。

    顧嘉寧笑笑，“你看，我雖然天資不咋地，可勝在有自知之明。”

    她雖眼底還有別的情緒，但笑意明朗，一點沒有自怨自艾的意思，成仁不由也跟著她笑。

    顧嘉寧就說，“我來北京，其實是……搏一把的，要是成了，我往後的人生就算不是向上，也是轉了個彎——轉到了我挺想走的路上。”

    “那要是……”

    “要是敗了，估摸就得灰溜溜回去了，”她說，“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我下半輩子就得一直聽我老媽說‘我早跟你說過巴拉巴拉’、‘你要是早聽我的巴拉巴拉’……那多……”

    成仁對此深有體會，立刻點頭。

    顧嘉寧說：“我天資不行，又沒啥退路，不就得拚一把嗎？你看我專注一件事都不定做好，別說是一心幾用了。”

    成仁聽到這裏，隱約明白她說這些最終是想跟他說什麽了，下意識反駁，“可是……”

    “沒什麽可是，我現在啊，心裏隻有工作，除了工作，我啥都不想分心，”她說著轉身，“好啦，說得我都渴了，走了，你要去喝口水不啊？”

    話題轉移太快，成仁沒跟上，直到她走出去幾步後才反應過來，他伸手哎了一聲，見顧嘉寧回頭反而是猶豫了，“那個……”

    “什麽？”

    “你……”成仁撓撓頭，挺好看的一張臉上陣陣糾結，“你真不打算找對象啊？”

    顧嘉寧昂了一聲。

    “那你，你可不能騙我啊，”他走近，挺認真的看著她，“反正你說的現在不想找對象，我可當真了，反正……反正你就不能找，等你想找的時候，就，就……”

    他這模樣很有幾分可愛，倒讓顧嘉寧樂了，故意逗他，“我想找的時候怎麽著？哎橙子你這麽跟我說話，不怕我覺得你在追我嗎？”

    “啊？！”

    成仁嚇了一跳，甚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連連擺手，“不不不，沒沒沒，我沒啊，我沒！”

    “哈哈你這反應，很傷人啊！”

    “不是不是，我不是……哎，我是害怕……”急得話都說不清楚，索性打住了，道：“你可別逗我了，給我嚇出一身汗來，我最怕被誤會了。”

    他說著去按電梯，生怕晚了就被她再戴上什麽帽子似的，邊按邊說，“反正你記住啊，你想找了就跟我說，我這……我給你介紹！”

    電梯剛就沒走，很快打開，他竄進去，又喊了句，“記得啊！”

    顧嘉寧樂得不行，捂著肚子答應了一聲。

    電梯下行，帶走了落荒而逃的成倆人。

    顧嘉寧樂了一會才止了笑，剛是笑得挺歡樂的，這會笑完卻覺得有點空。

    不知道怎麽形容，反正是空落落的，沒邊沒際的，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悵。

    輕輕吐出口氣，她轉身往門邊走。

    對麵門關著，那人應還沒有回來，她正去開門，忽聽電梯打開的聲音，心裏一跳，回頭，卻見是成仁。

    “哎！差點忘了這個！”成仁快步跑過來，把車鑰匙塞給她，“川哥回來你給他啊！他明天得開車的，我就不等了，回頭拍照的事咱們另聊啊！”

    這次說完他學精了，也不給顧嘉寧說話的機會，說完騰騰騰就跑走了，那電梯仍是還在，他又鑽進去不見了。

    顧嘉寧看著手裏的鑰匙，哭笑不得。

    這成仁……

    看來是打定主意要撮合她跟那人，隻是他難道看不出來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嗎？

    他說的那些她又何嚐不知……

    她從來都知道，那人是個多麽優秀的人。

    隻是……

    就像成仁最後被她打斷了的那句話……

    那一瞬間裏，她知道自己想到了什麽，五年前他們的分開，從來不隻是他們兩人的事，就像所有的故事都有男女主角一樣，她曾自以為是他世界裏的主角，直到真正的女主角光芒萬丈的出現，她才知道自己別說女配，連個十八線都算不上。

    一個主角成功路上的墊腳石。

    隻是她這墊腳石也不合格——忒硬，硌腳，臨了還惹了女主角的不高興。

    嘖。

    她也算十八線裏頂有本事的了。

    心底微歎，她開門進去，將手裏的鑰匙放在了玄關鞋櫃上，拿出手機給他發了條微信：

    “橙子把你車鑰匙放我這了。”

    發送出去，一時沒有回應。

    也是意料之中，畢竟那人骨子裏是極有股傲的，在她說了那樣的話後，大抵是不會再……

    成仁的心思，看來注定不能成咯……

    情緒亂七八糟，她將手機裝口袋裏，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才算神智清明了些。

    從包裏掏出電腦和相機，在等待電腦開機的時間裏，她啪啪照臉拍了點水乳，等她拍完了之後，電腦才伴隨著一陣嗡嗡嗡排氣聲終於亮起屏幕。

    顧嘉寧擦擦顯示屏，“辛苦辛苦，你可得再堅持堅持，現在還不是光榮下崗的時候……”

    罷了，她哪有時間理順那亂七八糟的情緒，瞧瞧她老邁成這樣還在堅持工作的電腦！

    罷了罷了！

    工作工作！

    她的心裏隻有工作！

    隻有工作能讓她快樂！

    洗腦完畢，打開文件圖庫，開個文檔，她開始寫策劃。

    這個構思在她見到成夫人之前已經隱有感覺，今晚雖多有坎坷，但到底結果還是不錯——至少，成夫人同意試一試了。

    雖然最後結果還不一定，但她已經開始躍躍欲試——她說服成夫人的，不隻是這次的拍攝，更是她自己一直在想的一個理念。

    一個關於人像，關於攝影，也關於“美”的理念。

    她想將自己的想法，將Ｅｍｉｌｙ給她們的考核，都融入到這其中去。

    距離考核時間沒有幾天了，如果這次失敗了，她幾乎沒有時間再去拍出一套能跟李亭立相對比相競爭的作品。

    幾番成敗，均在此一舉。

    這樣想著，浮動的心緒便沉定下來，她開始書寫策劃。

    ……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待她終於完成一個完整的構思以及細節整理之後，她伸伸懶腰，一麵起身一麵去看時間，時間已是半夜。

    “這麽晚了……”

    目光深情的望向床鋪，腦袋轉了半轉突然想到車鑰匙的事，猛地趴回去伸手抓過手機。

    手機上三條消息提醒，她打開就看到了“Ｔ”這個昵稱，許是腦子還沒從工作裏回來，她反應了下才看出這個Ｔ是蔣川，不是他微博的壕粉Ｔ。

    他給她回的簡明扼要，“出來。”

    這是……

    他回來的時候發的？

    顧嘉寧趕緊看時間，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前了！

    她忙回：“不好意思，我現在才看到信息！你現在睡了嗎？方便我送過去嗎？”

    發完了等待的時候，她點開另外兩條，這兩條都是楊昊發來的，他的昵稱特別不羈——楊日天。

    “呼叫顧同學！呼叫顧同學！”

    “？？？顧同學休息了？我這周準備出雍和宮拜拜，一起？”

    雍和宮？

    顧嘉寧倒是一直想去的，前頭還轉發了個攻略啥的來著，隻是一直沒得空，她想了下回：“［捂臉］我倒是想去，就是時間不合適，抱歉呐，隻能下次合適了再說啦。”

    楊昊卻是直接打了電話過來，顧嘉寧被突然的震動驚了下，忙接起，“喂楊昊。”

    “顧同學你真的好忙啊，約你見一麵好難啊，”電話裏，楊昊半真半假的，“這周末也沒空嗎？難不成……是有約？”

    “沒啊！忙工作呢！我能有什麽約啊。”顧嘉寧說。

    “這樣啊，”楊昊笑了下，“我還以為你跟蔣學霸……”（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