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以為你跟他有約呢。”

    “怎麽可能！”

    顧嘉寧脫口而出，回答得太快，反而帶了點欲蓋彌彰。

    楊昊笑起來，沒覺出不對似的，“這樣啊，那就好，不過我沒記錯的話，你工作不是朝九晚五嗎，怎麽到周末還加班？”

    顧嘉寧鬆口氣，嗯了一聲，“也不都是，我不還是實習生嘛，最近就是考核的事。”

    楊昊問：“那得用兩天整？”

    “也不是，”顧嘉寧說著下意識把手機拿得離遠了點，往屏幕瞄了一眼，仍然沒有回信，她忙把手機貼回耳朵，繼續說：“周六那天約了拍照，周日我得做後期處理，下周上班就得交。”

    “拍照？是那種約拍嗎？是不是去些旅遊景點什麽的？”

    顧嘉寧沉吟了下，“也不大一樣，這個性質比較私人，不用去景點。”

    “那也得是出去唄，你們去哪？說不定咱們碰上了呢。”

    他玩笑似的，說得自然。

    顧嘉寧也跟著笑了下，說：“那真說不準，我現在還不知道具體去哪，到時候還得看人家的意思。”

    “那太可惜了，那天聚會之後我就一直想著咱們說好一起出去的事呢，”楊昊誇張的歎口氣，“你不知道，我前次跟我們同事出去，那給我拍的，把我一米八生生拍成了半米，你見著了沒，太影響我光輝形象了。”

    顧嘉寧也想起他發朋友圈那組“自黑”照了，不由也樂了，正要說話，忽然聽到好像是有人敲門，她就一頓。

    “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

    “好像有人敲門，我去瞧一眼。”

    她說著往外走，電話裏楊昊說了句什麽，她也沒聽清楚，但因為他說著話，手機便也沒掛斷，就這麽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跑到門邊。

    敲門聲這時已經停了，她從貓眼一看，正是……

    蔣川！

    趕緊開門，“對不住對不住，我打電話沒聽著，鑰匙……鑰匙在這！”說著從玄關鞋櫃抓起鑰匙遞給他。

    但他卻沒立刻接，目光在她手上的手機微停，顧嘉寧下意識跟著看去，才看到她手機還在童話中，是微信通話，上頭“楊日天”三個字明晃晃。

    她啊了一聲，下意識就去按，“對不住楊昊，我突然有點事，改天再聊啊！”

    說完也沒等楊昊說什麽，已經是掛斷。

    “鑰、鑰匙……”她把手機揣兜裏，摸了下鼻子，另隻手將車鑰匙往他的方向又遞了遞。

    這一次，他伸了手接過。

    顧嘉寧身子微動，轉了半轉又轉回去，猶豫了下，“那……那我回去了。”

    聲音有些輕，說話的時候也沒有看他的眼睛，說完轉身便要走。

    “顧嘉寧。”

    他的聲音卻突然傳來。

    顧嘉寧腳下被釘了下似的，一下頓住。

    她站那兒，嗯了一聲，在回不回頭之間猶豫了下。

    殊不知這猶豫看在他眼裏，讓他的神色冷得厲害，顧嘉寧聽到他似輕嗬了一聲。

    “怕我糾纏你？”

    顧嘉寧身子一僵，沒想到他出口便是這句。

    “你放心，我蔣川再怎麽，也不至於死乞白賴得糾纏你。”

    “我沒有！”

    顧嘉寧回身，聲音有點大，呼吸有些急，她看著他，似有許多話，但都一閃而過。

    “沒有什麽？”

    他挑了下眉，“沒有躲我？沒有怕見我？還是說，車上你說的話，都是騙我的？”

    “我，”她張張口，下意識想反駁什麽，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因為她……

    的確是，在躲他的。

    每次上班，一定錯開他出門的時間，下班也是，每次出電梯，都有些緊張——也或許是矛盾，怕見到他，又有些……

    可以反駁的，興許是車上那話，隻是……

    “我……”

    張張嘴，她看著他，卻依舊說不出話。

    暈黃的燈光下，他鏡片後的眼睛情緒滾動，突然扯了個笑，“你不必為了應付我費心想什麽借口。”

    “你這樣絞盡心思的模樣，可真……不夠好看。”

    他說這些的時候，始終是看著她的眼睛的，那雙深黑的眸子看不出變化，盯在顧嘉寧眼中，讓她突然就有些想逃的衝動——他的平靜好像讓她的無措越發明顯，越發無處可藏。

    她漲紅了臉，仿佛一定要證明似的瞪像他，她胸腔起伏，眼角微紅，“我本來也不好看！你放心，我也不會再在你麵前汙你的眼！”

    說完轉身進門，砰地關上了門。

    她倚在門邊，胸腔仍是起伏，那突如其來的情緒散去之後，剩下的就是懊惱，剛才怎麽就……

    說出那種話了呢？

    一點也不鎮定，一點也沒姿態，反而像是賭氣？

    可她又在氣什麽？

    這應是她想要的啊，她不就是想跟他保持距離，想跟他隻除了房東和房客的關係，最好再沒有其他交集，她不就是……

    這樣想的嗎？

    可現在算什麽……

    低頭，凝著自己的手，她眼裏片刻的迷茫：顧嘉寧，你到底……在做什麽……

    ——

    這些，門外的蔣川自是不知。

    他在顧嘉寧摔門而走後，站在樓道裏，好一會沒有動作。

    燈光自上方垂下，在他身下罩下一團淺淡的影子，他站在那裏，臉上略顯譏誚的表情消失，麵無表情。

    手裏，是他的車鑰匙，他接過的時候，她的指尖觸在他的手心……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那裏，似乎還殘留那微微麻的癢意……

    那是，顧嘉寧，的手。

    她有一雙並不骨感的手，她總說那是以前還胖著的時候的證明——後來她瘦下，隻是手指頭怎麽都不肯瘦。

    其實他覺得正正好。

    指頭肉肉，指尖圓潤，就好像她的人，軟軟暖暖。

    他也覺得……

    ——嗡嗡

    手機震動起，將他思緒打散，他眼神裏少有的恍惚瞬間散去。

    手機上，是成仁發來的消息，接連好幾條：

    “川哥川哥！你鑰匙拿到了嗎？我拜托嘉寧給你的，還有，兄弟幫你試探了！”

    “嘉寧不是對你沒感覺，人就是現在不考慮呢！人一心工作呢！”

    “對了她的確能耐啊！我問我老媽她都不說是怎麽回事，但老太太這會就是答應拍照了！你說奇不奇怪？”

    蔣川的目光，在第二條消息盯了幾秒，接著落在第一條的“試探”二字上。

    成仁兀自不覺，仍在一條條給他發自己的感想，他微歎，手指打下幾個字——我謝謝你啊。

    發完回身進房，手機又一震，成仁的消息回了來：

    “沒關係啊［齜牙］。”

    蔣川一頓，開門進去，把手機順手就一丟。

    ……

    門對門的兩個房子，均在夜色裏陷入黑暗，外麵暗色裏仍有人流車輛，有半夜喝醉的男人，有坐在路邊的老者，有歇斯底裏打電話的姑娘，有擁抱，也有分離，擁抱的人不知懷抱的珍貴，分離的人也不知，或許這一個分離，有可能就再也不會與眼前人相遇……

    顧嘉寧在夢裏，一遍遍的在擁抱和分離中重複，像美夢和噩夢的交替，因為美夢太過美好，以至於噩夢顯得格外冷酷，也讓那分離顯得……

    越發難以接受起來。

    她醒來的時候，腦袋昏沉得厲害。

    抓著頭發坐起，看到床邊桌上的酒杯和紅酒瓶時，她才想起自己昨夜怎麽都睡不著，又沒有安眠藥可以吃，便索性灌了幾杯酒，生生把自己灌醉了去。

    好在，鬧鍾仍然堅挺，叫起來了頭痛欲裂的她。

    鬧鍾定得很早，她有充足的時間煮了醒酒湯，好歹頭痛輕了些，出門的時候她下意識想去看時間，但，忍住了。

    不管是幾點，不管是不是他正出門的時段，這些……

    都不關她的事。

    說好的互不相幹，互不打擾，他能做到，她……亦是可以。

    深吸口氣，開門，隻對上一扇緊閉的門。

    沒有那人的身影。

    她腳步微頓，繼而大步往電梯走去——說不清是鬆了口氣還是……沉了口氣。

    到工作室的時候，李亭立還沒來，聽同事說，她又是請了假。

    大家心知肚明，她和顧嘉寧都在為考核的事忙著，跟顧嘉寧說這些的時候，便多了一點提醒的意思。

    顧嘉寧露出個感激的笑，心裏清楚，李亭立絕對是個不可小覷的競爭者。

    她……

    不能再亂想了，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考核。

    不能成功留下，什麽都隻是空想。

    打定心思，接下來的幾日，她幾乎將精力都撲在了工作裏，每天的策劃都在完善，期間她和成夫人碰了個麵，將具體的策劃給成夫人看過，成夫人雖然仍有些遲疑，但還是答應周六的時候先嚐試一下。

    “小顧啊，我這可是把我大半輩子的臉都放在你這了，這套片子，我那些老姐妹們可也都是要看的，你……”

    後麵沒說出來，隻是這樣讓顧嘉寧覺得壓力更大，她累到晚上連夢都很少做，也下意識讓自己不去想別的，偶爾的夢裏，也是一群阿姨追著她圍追堵截，嘴裏喊著讓她賠她們的臉……

    時間在用的時候過得格外快，轉眼就到周六。

    李亭立昨日下班時特地叫住了顧嘉寧，這次她倒也沒怎麽作妖，隻不過是用眼神表情以及全身細胞努力向她表明：你死心吧，別掙紮了，老娘我可是有備而來！

    這一波戰爭，就從這個示威開始，算是正式打響。

    周六的北京城，忙碌五天的上班族們，都在難得的享受不用早起的早晨時，顧嘉寧便整裝待發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