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嘶地，針紮似的疼落下。

    顧嘉寧站他門口，咬唇，低聲，“你是我房東……”

    “你要出事，我有責任。”

    他嘴角譏誚，“不必，我自己身體自己有數。”頓了下，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你放心，我就是快病死，也記得爬起來寫個遺書，證明我是死是活不關你顧嘉寧的事。”

    “你說話一定要這麽難聽嗎，”她心裏一憋，壓了聲音，“你生病了，我不跟你計較。”

    說著微一抿唇，身子一歪，從他身側擠了進去，“藥在哪？”

    許是沒想到她會來這一出，蔣川盯著她，有片刻的沉默。

    “藥在哪？”顧嘉寧略一打量，想起才見到他時，他從臥室拿出一個醫藥箱來著，便目光在半開的臥房的方向微頓，回頭，挺平靜的看著他，“看著你吃了藥我就走，不然，我隻能打電話給你朋友讓他們來……”

    他眉一擰，唇線抿了下，盯了她片刻，到底抬腳往臥房走去。

    顧嘉寧輕輕鬆了口氣。

    好在，她不是頭一次見著生病的他……

    這人一向不是個好相與的，這種開口分分鍾想讓人跟他絕交的本事，在他生病的時候發揮到極致——高考完那個暑假，顧嘉寧有幸經曆過那麽一次，病好後她認真的對蔣學霸說，“珍惜我吧，真的，能在你一場病後還堅定不移喜歡你的，絕對真愛了，這輩子都趕不走那種。”

    那時候蔣學霸難得好“脾氣”的沒反駁——當然也可能是心虛。

    畢竟他是重感冒又不是失憶，顧嘉寧不相信他變態的記憶力會記不住自己生病是使出了怎麽個宇宙無敵折騰勁兒的。

    時隔多年，這人隻毒舌了那麽一句，完全在她承受範圍之內。

    她站在門口，看到他拎著一個藥箱出來時，挺滋自然的伸手，“給我。”

    他一頓，臉色不大好，卻還是把藥箱遞了過來。

    顧嘉寧便順手把藥箱放在桌上，蹲身打開去看。

    他的藥箱挺全的，各類平時用得著的藥基本都有，顧嘉寧一邊看一邊指了下沙發，示意他坐下。

    因為蘇女士也是個小病靠硬抗，大病……大病當小病的人物，所以顧嘉寧對一般的藥都有點了解，先用支電子溫度計給他量了下，果然是發燒，她心底微歎，“還有哪裏不舒服？”

    蔣川坐在那裏，聞言眼皮一低，“不就是吃藥，你給我就行了。”

    意思是廢話這麽多幹嘛。

    “那不行，是藥三分毒，不能隨便吃，你平時吃的哪幾種，你先跟我說。”

    話出口她就暗道不好，果然才說完他立刻抬眼，“誰跟你說我平時吃藥的？”

    “這個……”

    “嗬，橙子……”

    “哎！不是不是，我都好幾天沒跟橙子聯係了，這……我是猜的，你不是工作壓力大嗎，可能、可能有什麽毛病啊……”

    他臉色一黑，顧嘉寧忙改口，“我是說好比壓力大睡不著啊頭疼啊這種，不是別的毛病，真的，我沒覺得你有毛病！你好著呢！特別好！”

    她解釋一句，他額角就跟著一跳，末了眉心跟著擰起，緩緩的，“顧嘉寧，你，給我閉嘴。”

    顧嘉寧從善如流，一下緊緊閉起嘴巴，低頭，舉起藥箱，示意他把那幾樣指出來。

    他看起來挺不耐的，眉心一直擰著，有一股隱隱的躁，唇動了幾下，顧嘉寧已經做好被他言語譏諷的準備，他卻什麽都沒說，隻抬手，很快在其中一樣上點了下。

    顧嘉寧點點頭，翻出手機，噠噠噠一通打字，把手機展示給他：這是頭疼藥還是？

    “你……”

    他大抵被她這波機智操作秀到，張張嘴，目光落在她臉上，看著她圓乎乎的眼睛，微一頓，“頭痛藥。”

    顧嘉寧得了答案，立刻露出笑來，把那藥分出來，又找了退燒的藥，正要遞給他，突然想到什麽，抓過手機又是一通噠噠噠打字，蔣川唇角動了幾動，到底，“別打了，說話。”

    “你讓我說話了？”

    他擰眉，一臉“你這不是廢話嗎”的表情，顧嘉寧忙道，“好好好，我直接說，你今天喝酒了嗎？這個藥可不能喝了酒吃。”

    他唇角微扯，“我是不願意吃藥，不是找死，你覺得我這時候還能喝酒嗎？”

    “……唔，那就是，沒喝哈，”她摸摸腦袋，“那你吃飯了嗎？”

    他抿唇，不說話了。

    “沒吃？這個藥吃了飯再吃才行啊，不然傷胃，你這……”

    她往他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聽他冷哼一聲，她明白了，“你這沒吃的是吧？”不等他回答，又立刻問：“你有什麽想吃的？我下去買。”

    可能是兩句連著說的，也可能是生病的人反應到底是慢了些，反正這人沒找她頭一句的茬，他唇角微落，“不需要。”

    說著去拿她手邊的藥，顧嘉寧哎了一聲，把那藥護住，見他擰著眉的樣子，小心的說了句，“你是不是……不想吃外麵的東西？”

    她記起來了，旁的人生病了都是味蕾遲鈍不敏感啊什麽的，他不一樣，越生病越挑剔，以前顧嘉寧跑老遠給他買的牛肉麵，他可倒好，喝一口就再也不肯喝，說是“一嘴味精味”，顧嘉寧要嚐他還不讓，雖然他說的是，“你就這麽想被傳染嗎”，但顧嘉寧覺得，他潛台詞是：要是你也病了誰伺候我？

    總之，生病的這廝，吃藥要靠哄，吃飯也嘴特別挑。

    大抵是以前的記憶作祟，又或許是生病的這人……

    與平時太不一樣，顧嘉寧下意識就想去……

    照顧他。

    “你不會是幾頓沒吃了吧，不吃飯怎麽行啊，”她像個老媽子，“要不，我那裏還要點菜，我做點給你端過來，正好我也沒吃……”

    末了一句，成功引來他一個瞪眼。

    顧嘉寧忙收住，“主要是你，主要是你！你想吃什麽？”

    他表情寡淡，一臉“你說了朕來選”。

    “清淡一點的？”

    點頭。

    “我那還有油菜……”

    厭惡皺眉。

    “那菠菜？還有點大葉子菠菜。”

    勉強點頭。

    她鬆口氣，“那成，我去做，炒個菠菜再……”

    說著起身，卻聽他忽而開口說了句什麽。

    她起了半起的動作一頓，“什麽？”

    他表情頗不耐，不是那種讓人厭惡的不耐，是有點……有點別扭那樣的，他一字一頓的，“我說，疙瘩湯。”

    語氣不大好，好像在說“你是不是笨啊連這個都聽不到”！

    顧嘉寧愣了下，點頭，“哦！好……疙瘩湯是吧，好，我去做啊，你等著，這個藥不要吃哦！”

    說完噠噠噠快步跑走。

    蔣川坐在沙發，目光始終隨著她的動作，直到她的身影再看不見。

    ……

    顧嘉寧一路直奔廚房，洗了手就去翻冰箱，菠菜還不少，也還有雞蛋，除此之外就剩下點蘑菇了，她琢磨下，蘑菇切丁放裏頭也挺香，就把這幾樣存貨都翻出來了。

    洗的洗，切的切，雞蛋沒臥，打散了甩進去的——那人不愛吃整個的雞蛋，說噎得慌……

    疙瘩湯沒啥技術難度，很快就做完——做了一大鍋，夠倆人吃撐的了。

    用個大湯碗小心翼翼端過去的時候，那位病號還跟她走時一個樣，見她來了，眼神微動，卻也沒起，十足的大爺範。

    顧嘉寧將老黃牛的精神發揮到底，把比臉大的湯碗放他麵前，他就擰了下眉，顧嘉寧福至心靈，“不在這裏吃？”

    “嗯。”他看她一眼，“餐桌。”

    顧嘉寧心道，是了，差點忘了這是個講究人，跟她窩路邊都能啃饢餅子不一樣，便立刻轉身。

    蔣川伸手，“給我。”

    “不用不用，我端就行。”

    他皺眉，“我是頭疼，不是殘廢了。”

    顧嘉寧一噎，“那，你去廚房拿個勺子，我就不再跑一趟了。”

    他沒說什麽，轉身往廚房走去。

    顧嘉寧把湯碗放下的時候，一回頭就看到他拿了勺子來，隻是，“怎麽還拿了個碗？就這一碗你還吃不完？”

    他沉默了下，看了眼那個碗，“你這碗，我把橙子丟進去他能洗澡了。”

    顧嘉寧一看他手裏的碗，跟她的一比，的確那才是個正常尺寸的……

    蔣川把碗放下，也沒抬眼，問：“你用哪個。”

    “啊？”

    “你，用大的還是小的。”

    “額……大、小，小的吧……”

    顧嘉寧還有些愣，反應過來他已經把大湯碗裏的疙瘩湯分到另個正常尺寸的碗裏頭，然後把那大湯碗往她的方向一推，“吃。”

    說著他坐下，拿勺子輕輕攪動了下。

    熱氣騰起，在他鏡片上結成一團白色的霧，他擰了下眉，伸手摘下眼鏡，抬眼看到顧嘉寧還愣著，擰著的眉就沒鬆開，“坐下，吃飯。”頓了下，“別惹我生氣。”

    可能最後這句比較有威懾力——合著現在這樣的他還是沒生氣的？那生氣的豈不是更難相處？

    顧嘉寧默默坐下，拿起勺子，“那……我吃了啊。”

    他沒說話，舀起一勺疙瘩湯吃了。

    顧嘉寧挺少見他不戴眼鏡的模樣，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待他要抬眼的時候才做賊似的垂下眼，對著比臉大的碗進攻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