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乎乎的疙瘩湯進了肚子，暖烘烘，香噴噴，顧嘉寧才後知後覺的有種遲來的恍惚。

    這樣跟他一起吃飯，還是吃疙瘩湯的場景，怎麽都不大真實。

    尤其他微垂著眼，睫毛被熱氣熏氣一片蒙蒙的時候，好像跟做夢似的。

    “我今天……聽成夫人說了很多。”

    不知怎的，她目光落在他的睫毛，就說出了這句。

    “嗯。”他抬眼，深黑的眸子就看過來，似在等她繼續說下去。

    顧嘉寧就輕咳一聲，低頭喝了口湯，“反正這事，還得謝謝你，要不是你牽線……”

    “你已經說過好幾次了。”他打斷。

    顧嘉寧哦了一聲，他看起來沒有一點別扭，好像這麽跟她吃飯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越發顯得她自己的心緒明顯起來……

    以至於她吃得飛快，完了盯著他吃了藥，這才隨便說了句“你先休息”，便轉身要走。

    回身的時候，她明顯覺得他是想要說些什麽的……

    比如，你不是要劃清界限嗎，你就是這麽跟我劃清界限的？

    顧嘉寧，你是不是犯賤。

    這樣難聽的話。

    她挺慫的，不大敢聽，所以沒等他說完就跑了。

    隻是人回來了，心緒卻平靜不下來。

    對著電腦看著白日的照片，好一會也不能讓精力集中。

    成仁來了消息，問她怎麽樣了，她斟酌了好一會，最後隻能說出個“吃過藥了，放心”。

    成仁又發來幾個感謝的表情，還有一個紅包，裏頭六十六塊六，顧嘉寧笑了笑收下，給他回了個謝謝老板的表情包。

    成仁說，“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不隻川哥的事，還有我老媽，我發現老太太回來了臉色還挺好，我也不知道咋說，反正看著精神氣不大一樣，不過我問她要照片看她沒給我，嘉寧，你要不行行好，先給我瞅一眼？我可好奇了！”

    顧嘉寧回他個偷笑的表情，“不成。我倆說好了，我不能出賣阿姨，你要看自己去求，再說還沒出成片呢，我明天集中修一修，最早也得明天下午去了。”

    成仁無法，發了幾個表情包發泄了下，又將話題轉回到蔣川身上，他說，“你看我就說你說話比我和老寇都好使吧，嘉寧啊，你好事做到底，這兩天麻煩你盯著點川哥啊，可要讓他好好吃藥啊。”

    顧嘉寧下意識想說點什麽，但成仁連續發了幾條消息，末了說了個突然有事，就遁了。

    顧嘉寧對著對話框頓了好幾下，到底沒發出去什麽。

    罷了。

    打臉也好，被他譏諷也罷，她承認，她做不到袖手旁觀，做不到就這麽看著他那麽……

    再說，不過是，催著吃藥，順帶多做些吃的，反正他也喝疙瘩湯就能打發，她隻是……順手罷了。

    強迫收回思緒，她坐在電腦前，開始整理今天的照片。

    她工作半夜，台燈亮到淩晨，而對麵，卻是難得的，在淩晨前滅了燈——蔣川他，難得一個沒有失眠的夜。

    ——

    顧嘉寧的“工作治療法”果然好使，到睡覺的時候她已經眼前發昏，洗了個澡之後，白天的累勁兒才上來似的，一下便沉沉入眠，鬧鍾響起的時候，她還覺得才睡著似的。

    一看時間，早上八點，時間不算早，隻是睡得晚，又加上好久沒運動過，昨天乍扛著器材跑了一天，累勁兒還是在的。

    她眯著眼點開手機，先是看了下消息——大周末的，工作群也很安靜，倒是成夫人，給她發了條消息，問她約莫幾點，顧嘉寧算了下，便說最遲晚上八點。

    發完這些掙紮著坐起來的時候，她才注意到手機界麵上不知什麽時候就點進了蔣川的朋友圈……

    跟個名片似的的朋友圈，寥寥動態她早就熟悉無比大部分都是轉發的行業文章。

    她莫名心虛，昏沉的腦袋好像一下就清醒不少。

    想給他發個消息提醒他吃藥，又覺得這個時間他可能還沒醒，便放下手機，暗想著收拾下把早餐做了約莫時間就差不多。

    早上她煮了軟糯的南瓜粥，又去樓下買了素包子，拎上來的時候在他門前停了停，想了想，還是把包子掛他門把手了，同時給他發消息：“我順便買了包子，掛你門上了啊。”

    實際上她還留了碗南瓜粥，還在溫著，她想，這是她多做出來的，他要是不說的話就……就留著她自己中午吃……

    ——嗡嗡

    手機突然響起，她趕緊去看，果然是他的！

    不過是直接打過了電話來。

    她忙接起，“喂！”

    “包子拿走。”

    他聲音傳來，聽不出情緒，隻是有一點啞，不知道是不是顧嘉寧的錯覺，總覺得他在說包子倆字的時候似乎是停頓了那麽一下，而她停在耳朵裏也有些奇怪——她外號，是叫包子來著……

    方才打字的時候沒注意，從他嘴裏聽到了才覺得……有點別扭。

    她想起以前，班裏都這麽叫她，尤其劉大爺，更是一口一個顧包子的，隻是，他卻是很少這麽叫，她有次便得意洋洋問他，是不是因為他覺得她才不像包子，所以不這麽叫的？

    他那時候搖搖頭，一臉理智得肯定了她跟包子的相像程度，說，“別人都這麽叫了，我就不叫了，不然我跟別人還有什麽區別嗎？”

    總而言之，這個人不隻是話少人冷，實際上還帶著那麽點的傲嬌。

    思緒打斷了那麽片刻，她很快回神，問他，“你覺得怎麽樣了？吃藥管用沒？”

    他沉默了下，過了會嗯了聲，說：“把包子拿走，我不吃。”

    大抵是“生病的蔣川”這個設定在顧嘉寧久遠的記憶裏太過深刻，以至於隻要她帶入他生病的這個事實，就不自覺成了那個沒脾氣的顧嘉寧。

    “為什麽不吃啊，我買的素的，這家還挺好吃的呢。”她很賣力的勸。

    “不吃，”他頓了下，“幹。”

    顧嘉寧啊了一聲，“幹？你嫌幹啊原來，那沒事，沒事，我這有粥，南瓜粥……”

    邊說邊往廚房去，“你等會啊，我給你端過去一碗啊。”

    說完先掛了電話，南瓜粥還是熱的，她就沒有加熱——這個東西容易糊，就一碗了還是不冒險了，不然那人肯不肯吃還不一定。

    端著碗過去，敲門之後她又順手拿了包子。

    門打開，看到裏麵的人的時候，她愣了那麽一愣，他穿了休閑服，深灰色調，許是才起不久，雖仍是架著眼鏡眉眼微冷的模樣，卻少了許多不好接近的一絲不苟感。

    “包、包子……”

    她舉了舉手，沒舉多高，畢竟還端著粥。

    他盯著她手裏的東西，要是擱古代，顧嘉寧就合理懷疑他是在用眼神“驗毒。”

    “沒放糖，”心底微歎，她解釋，“粥就是原汁原味，保證沒糖。”

    他看她一眼，唇線微抿，這才側了側身。

    顧嘉寧露出個笑，立刻端著進去，這次倒是不用說了，直接向餐桌去了。

    蔣川走出玄關，站客廳沒動，看著她從餐廳拐出來，突然說了句，“你過來吧。”

    “什麽？”顧嘉寧一頓，沒反應過來。

    “怎麽，你要出去？”

    “沒有啊，”顧嘉寧還愣愣的，指了指對麵，“我今天處理圖，做後期，不出去的啊。”

    他點了下頭，“把電腦帶過來。”

    “啊？”

    “把電腦帶過來，”他重複，“反正，你中午晚上也得來，我不想總去敲門。”

    顧嘉寧發怔，不明白這個理由到底是任性還是任性還是任性……

    她瞪著個眼瞅著他，他也任由她打量，好像沒察覺自己的話半點不對，顧嘉寧終於回神，在他往餐桌去的時候反應過來，後知後覺的哦了一聲。

    他嗯了一聲，也沒回頭，“那去拿吧。”

    “哦……”

    顧嘉寧轉身，往門口走了兩步，回頭一頓，到底是沒說出啥來，憋著一臉問號溜達了回去。

    她的東西倒是好帶，照片都傳電腦了，就帶她的寶貝古董電腦去就行了，隻是……

    事情怎麽就發展成這樣了？

    她坐在他的書房，用著他的書桌，連著他的網，還用了他家的杯子泡了杯黑咖啡的時候，還有點回不過神。

    他怎麽說來著，“別來來回回跑，我看著暈。要什麽你自己找，這裏沒你用的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吃完飯，就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本書，也不知道怎麽就注意到她躡手躡腳的動作的。

    於是她回去拿水杯的動作就成了拐到他廚房裏尋了隻杯子出來，同時在廚房，她沒看到她那個盛南瓜粥的碗，好像已經被放進了洗碗機裏頭……

    她坐在書桌前，先是正襟危坐，隻眼珠子咕嚕嚕打量他的書房——上次來更是兵荒馬亂沒來得及看，現在看來，他的書房不愧對書房倆字，兩麵牆的書櫃，均是入牆式到頂的那種，書幾乎擺滿了格子，書桌對窗，窗簾深色，半遮著，拉開的一邊露出白色的遮光簾來，也是素白一層，簡潔又不失美感。

    顧嘉寧坐在那裏，想象著他工作或看書累了，就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看的場景，心裏不覺升出一股異樣的衝動來——她也想，看一看他每日看到的風景……

    不及多想，已是起身，她腳步輕輕，怕誰聽見似的，走向窗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