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當我酒後胡言，別……嗝……放心上啊。”

    本來挺連貫一句話，偏偏打了個酒嗝出來，斷句就變得微妙起來。

    她尷尬，撓撓腦袋，有些擔憂他沒聽清楚，心道要不要再說一次，略一頓，剛要張口，卻忽而聽到一句，“閉嘴。”

    她下意識就要聽話，但腦子一動，立刻想到，那不能行啊，他要她閉嘴她就閉嘴，那不還跟以前一樣了？

    她得用實際行動讓他知道，她顧嘉寧也不是以前的顧包子了，是一個高尚的、有道德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顧包子。

    輕咳一聲，正要用行動表達她誓要與他劃清界限的決心，卻又聽到淡淡說了句，“滿嘴酒味，下次喝成這樣，別讓我來接。”

    顧嘉寧嘴裏的話就咽了回去。

    暈車也顧不得了，轉了頭，大眼珠子瞪著他。

    “你說誰……”略一頓，伸手擋在嘴前，聲音悶悶的，“你說誰滿嘴酒味？”

    “你。”

    “我沒……嗝……”

    蔣川看她一眼，顧嘉寧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一股嘲弄。

    她一頓，老實了。

    因為她自己也聞到了……

    一股酒氣。

    著實是……

    不雅啊。

    默默轉回了頭，再次看著車窗外，她覺得自己可能這次才是喝大了……

    還不如斷片了呢……

    跟人爭論這個做什麽？老老實實不就完了？

    這下好了，剛才醞釀出的果決氛圍，沒了。

    她轉過頭獨自默默哀嚎，並沒有看到在她轉頭時，開車的人眼神微抬，從後視鏡又看她一眼，見她悄悄轉回頭的模樣，他嘴角幾不可察的勾了下。

    “恭喜你啊。”淡淡的，他說了句。

    顧嘉寧啊了聲，下意識想轉回頭說個啥，他就薄唇微啟，“別動了，待會要暈車吐我車上你試試。”

    帶了點威脅。

    她一呆，又老實了。

    歪著腦袋，愣是一路都老老實實的，便也沒看到他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到底是喝了酒，車子開起還是有些暈了，這廝撐著一口氣，心理暗示自己絕對不可以吐，至少得撐到小區。

    心理暗示還是挺強大，但到小區樓下她就忍不住了，抱著樹，開始幹嘔。

    嘔的時候還沒忘往回擺擺手，示意他先走。

    沒吐還好，萬一真吐了，那得……多磕磣啊。

    這人有一點點潔癖，還有許多怪癖，就算作為尷尬的前女友，她也不想給他留下這麽個磕磣的印象……

    但胃裏難受，卻是沒吐，夜風一吹倒是漸漸緩過來。

    “給，”一瓶水突然從肩上遞過，她嚇了一跳，就聽到他的聲音，“漱漱口。”

    她回頭，果然看到是他！

    “你還沒走？”

    “答應了把你安全送到，萬一你吐暈了睡這，嗬。”

    嗬啥啊，你想說啥直說唄，嗬人幹嘛啊，顧嘉寧腹誹，但這話卻是不敢說的，隻一噎，“那我，我也不至於那麽吧……”

    “都能喝斷片的人，睡這也沒什麽驚起。”他說著，沒什麽表情的他手裏的水又遞了遞。

    她下意識接過，的確是滿身酒味挺難受的，漱漱口還能舒服些……

    拿著水猶豫了下，罷了，忍一時風平浪靜。

    一分錢還難倒英雄漢呢，她為一瓶水折腰也沒啥。

    擰瓶蓋的時候不自覺用了個大力，卻誆了一下，這瓶蓋，是……擰開了的……

    但水是滿的，顯然是瓶新的水，那是他給她之前擰開了？

    她微怔，過了會才把水送進嘴裏。

    回去的時候她挺沉默的，手裏還攥著那瓶水，思緒卻不由回到從前……

    從前她也不是個嬌嬌弱弱的少女，雖然很有些虛胖的嫌疑，但力氣是不小，隻是不知怎的，胳膊腿都有力，偏偏手上沒什麽力，每次開瓶蓋的時候都費勁巴拉，跟劉晏清熟了之後，她總是順手給她開了，這習慣不知什麽時候她同桌也染上了，當然也可能是他見不得她開個瓶蓋都齜牙咧嘴麵目猙獰開的模樣……

    所以這次，是他順手的禮貌而為，還是……

    電梯往上，兩人沉默著，顧嘉寧也想起，這人一慣是話少的，從前她跟他一處，總怕他覺得她無趣，便忍不住刻意說一些話，營造一種他們聊得火熱的姿態，但他依舊是話不多，怎麽都“帶不動”，有次吵架，說漏嘴了，就把這事說了……我每次絞盡腦汁想話題！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嘛！

    她這樣質問。

    沒想到他卻一臉無辜，“我還以為……你想多跟我說話，我還少說些，把時間留給你。”

    顧嘉寧當場就噎住了，這人簡直是個吵架鬼才，他都為她著想了，她還有什麽立場吵？

    於是一場吵架莫名開始，莫名又結束，她隱隱覺得不大對，好像是被他套路了，但偏偏挑不出毛病，直到現在這事都無解。

    約莫是酒氣作祟，她這一會就想起許多過去的事，不知不覺電梯便到了樓層，電梯門打開，她先走出去——步子挺快的，她這人慫，坐個電梯總擔心被門夾著，出去後轉頭，看到他的手是在電梯門擋著的。

    手指修長，骨節好看，露出手腕一點點腕表，在他收回手時稍縱即逝。

    他給她……擋著門了？

    “謝、謝謝……”

    怔怔的，她說了句。

    說完他挑了下眉，她心裏一跳，欲蓋彌彰的，“我是說，你送我回來！謝謝你！”

    “沒事，順路而已。”

    她哦一聲，兩人沉默著往門邊走，一左一右。

    “你……現在還話很少嗎？”

    不知怎的，她突然說了句。

    “嗯？”

    他看過來，帶一點點疑惑。

    “就是……你好像也還是……話不多的樣子。”

    “嗯。”

    “那……要是別人話也不多，兩個人都不說話，不會尷尬嗎？”

    “為什麽尷尬？”

    說話間走到門邊，兩人各自站在門邊，麵對著麵，她斟酌了下，說：“就是沉默啊，兩個人待在一塊，都沉默，不會不舒服嗎？萬一對方覺得尷尬……”

    “那他可以走。”

    “啊，”她一頓，“是親近的人！關係親近你好意思讓人走？”

    “既然關係親近，為什麽會覺得尷尬？”眉心微擰，他似是不理解，“我跟親近的人在一起，沉默也覺得自在。”

    這……

    好像是這個道理。

    一時竟也無法反駁，她一噎，磕磕絆絆的憋出句，“那、那要是不熟的人呢？”

    “不熟的人我為什麽要跟他浪費時間。”他推推眼鏡，一臉淡定，說話的時候想都沒想，是自然脫口而出的。

    她又是一噎，隻覺……

    無法反駁。

    好像真是……這個理兒啊。

    是啊，跟好友一起，沉默也待得舒服，就像她跟劉大爺，跟不熟的……她不知道他在公司是什麽職位，反正聽成仁的語氣，這人還是挺有說這話的資本的。

    不過也是，這人讀書的時候就是學霸校草級，都是別人上趕著跟他說話找話題，她那時候不就是……

    這樣想著，她驀地抬起眼，瞪大了眼盯著他。

    “怎麽了？”

    “你……”

    “我？”

    “你以前……就是這麽想的嗎？就是，跟親近的人在一起，兩個人都沉默，也沒什麽嗎？”

    他聞言，眼睛微眯，片刻的幽深，而後點頭，“沒錯。”

    她點了下頭，眼神微飄，就聽他繼續說，“不過，有時候，偶爾看著別人笨拙找話題的模樣也挺有趣。”

    她猛地回神。

    “那麽，我先回去了，”他看著她，嘴角似勾了下，有些愉悅的樣子，顧嘉寧就看著他轉了身開門，“晚安。”

    “晚、晚安……”

    愣怔怔的，她看著他身影消失在門邊，好一會，她轉了身去找鑰匙。

    鑰匙就在包裏，她愣是翻了好一會才找到，腦袋切斷了跟身體的聯係似的，自顧的一團亂遭。

    開了門也還是愣怔怔的，走了幾步才想起還沒換鞋，又倒回去換鞋，站在玄關，她腦子裏都是剛才那通對話，她約莫是腦抽了才突然問他這個問題，而他……

    約莫也是腦抽了才這麽回答的吧！

    什麽叫……偶爾看人找話題也挺有趣，哦不對，還是笨拙的找話題……

    他在說誰？

    除了她，還有誰在他麵前這樣過嗎？

    還是說……

    這人是故意的？

    他根本就知道她為什麽問這個，他根本就知道她……想到什麽了……

    ——嗡嗡

    手機突然的震動將她拉回現實，她嚇了一跳，那些混亂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一下被嚇散了似的，神誌瞬間的清明。

    找出手機，是劉大爺的電話。

    她趕緊接起，“喂！大爺！”

    “幹嘛呢這麽心虛？”

    “啊？什麽心虛，你咋聽出來的？”

    劉晏清隔著手機嘲笑，“就你，小尾巴朝那撅，我就知道你朝哪飛，你那點心思，誰看不出啊。”

    頓了下，她說，“我真……那麽明顯？”

    “嗯啊，不然呢？你以為你顧包子的名怎麽來的？”

    “因為我胖唄。”

    劉晏清哈哈一樂，“非也非也，這是其一，還有個其二呢。你忘了？有次你幹了啥蠢事來著，蔣川懟你，說你腦袋裏裝的是什麽，是餡兒啊？不會動動腦子嗎？反正是這麽類似一句，當時我從你後頭瞅著你後腦勺溜圓，別說，還真像包子……哈哈，原來你不知道啊，我以為我說過呢。”

    “……你沒說過，原來還有……這麽一茬啊，我都不記得……”

    “正常，你腦子是肉餡的嘛。”

    “喂，過分了啊，你給我打電話來就是特意懟我的啊。”收拾思緒，她強行轉回話題。

    說到這個，劉晏清就又笑了，“還別說，真有正事問你來著，不過現在也不用問我，我劉半仙掐指一算，算出來了。”

    “啥？”

    “你那考核，不是今天來著？我想關心下你過了沒呢，得，也甭用了，我聽你聲音，這是過了吧？”

    “啊！你咋知道！我還想著跟你說一聲呢！這一打岔給忘了！”

    劉晏清就樂，“我不說了嘛，你那點心思啊，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別說現在我，你那會跟人家蔣學霸談戀愛，我都沒好意思說，你被人家吃得那叫一個死死的啊，嘖，我都沒眼看……”

    她說著笑起來，末了說，“過了是好事，得慶祝慶祝，這樣，我這周五能回去，回去了給你好好慶祝下，帶你瀟灑去啊。”

    顧嘉寧還沒怎麽反應過，就聽劉晏清自顧說了幾個地方，顯然也沒打算給她商量的機會機會，直接拍板決定了，“就這麽說定，等我回去啊，到我美容覺時間了，掛了哦拜！”

    “哎等——”

    電話忙音，那邊幹淨利落掛了。

    顧嘉寧瞪著手機，好一會嘟囔了句，“我什麽時候……被他吃得死死的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