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老媽先是對她打電話這件事非常不滿，正要掛電話讓她從微信發語音，顧嘉寧忙說，“我在外頭呢！沒流量了用網更費錢！”

    老媽這才哦了一聲，“那你就長話短說吧，快點的啊。”

    顧嘉寧握著手機，咬下唇，“媽……”

    “對了！”老媽突然打斷她，“你張阿姨家又買房了，說房價還得漲，可不得了，現在都七八千一平了！去年還五千來著吧？我到街上拿了挺多傳單，國慶有活動啊，你回來看看去。”

    顧嘉寧愣了下，“看啥啊？”

    “房子啊！”老媽沒好氣的，“我跟你說話你都聽哪去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啊！房子，你回來也去看看。”

    “我看房子幹嘛啊？”她還是沒反應過，“咱家要買房子嗎？”

    不對，是有錢買嗎？

    記憶裏，家裏一直不富裕來著，她從來沒想過買房子這事。

    “不買讓你看了幹嘛！”老媽還是沒好氣，說著又頓了下，“不過你也別想忒好，咱家沒房，你媽也沒遺產，頂多給你個首付，你現在不是工作也轉正了嗎，房貸自己背，趁我現在還不拖累你，趕緊買了。”

    “現在的新聞可不得了啊，還有那個婚姻法，就算是個小房子，那也是你自己的不是？放你名下，什麽時候都沒跑，你也別覺得背點房貸就怎麽著，算下來還不比你租房好？就咱們家這房子地段，拆遷也輪不上，我尋思著先給你買下個新的，以後這房子怎麽處理再另說……”

    約莫是她快回家的事讓老媽高興了，老媽絮絮叨叨說了挺多，也忘了電話費的事，顧嘉寧聽了好一會，才張張嘴，說出一句，“媽，那房子再小，首付也得十幾二十萬，您……哪來的錢啊？”

    老媽就得意哼了聲，“你當你媽大半輩子白活的？攢的，放心吧，我打聽了，有的樓盤給分期付首付呢，你回來抓緊把這事搞一搞，以後就算談對象咱家也算有點條件底氣，別因為咱們家這麽個情況，讓人家小看了你。”

    說完聽她不說話，又加了句，“聽到了嗎？回來別瞎跑，就轉轉這事，知道了吧，對了你打電話要說什麽來著？”

    “……沒，沒什麽。”

    “成，那我掛了啊！電話費貴的……”

    說話間，那邊掛斷了電話。

    顧嘉寧拿著手機，好一會，麵上複雜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以前好像聽老媽跟鄰居聊過房子，隻是她都沒真當老媽有這個打算——畢竟家裏窮啊，老媽一個人，又不是什麽正式工，做的工作也是在廠子裏流水線上打工，養活她們已經不容易，哪有餘錢買房啊？

    可現在，老媽竟然……

    她知道老媽那句“咱家這麽個情況”是什麽意思——她是單親，老媽因為這個一直覺得挺對不起她。

    雖然她從來不說，但顧嘉寧是知道的。

    有一年，她上初中吧，因為青春期發胖被人霸淩的事，老媽鬧到了年級主任的辦公室，她覺得丟臉，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去上學。

    半夜老媽進屋，她以為老媽是來跟她講大道理的，就鬧別扭裝睡，卻沒想到，老媽坐她床邊，好一會，她感覺老媽摸了摸她的頭，給她蓋了蓋被子……

    老媽出去後她偷偷去看，看到老媽坐沙發上，一個人抹淚。

    那時候起她才意識到，那個“潑婦”一樣的老媽，讓她丟麵子又特別要強的老媽，其實才是，最不容易的那個。

    但其實，她從來沒覺得沒用爸爸這件事有什麽大不了——她模糊的記憶裏對老爸的印象，就是他跟老媽無休止的吵架，跟老媽要錢，還喝了酒就罵她是個丫頭片子賠錢貨……

    後來老媽離婚，她還覺得挺好的——沒有了那個讓她害怕的男人了，老媽雖然也揍她，但她知道老媽是疼她的。

    可她仍然沒想到，平常總是各種挑剔嫌棄她的老媽，背地裏早就替她打算著了……

    而老媽對她的希望她一直是知道的……

    老媽不指望她多大本事出人頭地，隻是希望她一直在她老人家身邊，在那個小城，安安穩穩的過一生。

    那些醞釀好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至少是在這種時候，她說不出口了。

    覺得這樣的自己特自私——老媽給了她太多太多的愛，讓她在最偏執的年紀沒有長偏，她不能一麵享受著這種愛護，一麵還用著夢想和自由做理由跟老媽談人生意義……

    至少不是現在。

    她需要跟老媽談談，最好是麵對麵的，這樣才能看到她的反應，也才知道怎麽……減少和避免衝突。

    手機微震，是老媽發的微信，是轉發的公眾號，標題“妙齡的她獨居外地，半夜竟然……”

    接著又是一條，“別管標題，看內容。”

    她順手點開，嗯，主題是獨居女性的自我保護，分條縷析，還是議論文形勢的……

    她搖頭無奈，回了個“好”。

    越發……開不了口了。

    心下發悶，她今天自行車也沒騎了，溜達了一會坐公交車去了昨天的小公園。

    看看那花貓還在不在吧……

    雖然劉大爺不許她靠近貓吧，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她早上出來背著的大包，這個時候就發揮了作用了——包裏是另外套衣服，肥肥大大的款式，還有雙薄手套，她就找了個地方把這些套身上，然後旁若無人的去了昨天的角落。

    角落裏昨天打太極的大爺沒在，她蹲長椅邊上掏出火腿腸喵了一聲，過了會才聽到一聲貓叫。

    看到狸花貓朝她過來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高興，“嘿，幸虧你還在，不然我這一通操作，太傻了……”

    花貓踱著步子過來，她跟昨天一樣喂，但不知道是不是戴著手套顯得沒誠意的緣故，反正花貓一直沒讓她摸，她悻悻喂完，正要再次嚐試擼貓，手機突然響起。

    “喵！”

    花貓不滿意得睨她一眼，甩了甩尾巴。

    “誰啊這個時候打電話……”摘手套，掏手機，她不滿的嘟囔，拿出來一看，卻是蔣川的。

    她就一下想到昨天的事了……

    尤其是花貓本貓就在腳邊，腦袋裏自動出現夢裏那個“蔣貓貓”……

    心虛得輕咳一聲才接起電話，“喂……”

    “在哪。”

    這對話耳熟啊，跟昨天一樣一樣的。

    她又想起他昨天說的，讓她下班了就回家，別招貓逗狗的……

    登時又輕咳一聲，“路、路上。”

    “具體。”他說。

    她就頓了下，便聽電話裏傳來他沒什麽情緒的聲音，“昨天那公園？”

    “你怎麽知道？！”她脫口而出，一臉震驚。

    “看來真是，”他說，“原地等著，我過去找你。”

    “找我？為什……”

    沒說完，那邊已經掛了。

    她拿著手機，覺得這個人就是那種聽不進別人說話的人，看，到掛電話，都沒回答她，他是自己算出來她在哪的。

    昨天就沒把話說完，讓她現在還納悶著呢，現在來找她，也不說是為什麽……

    她歎口氣，蹲身跟花貓說，“一會啊，要來個跟你差不多的人……嗯，是人，不是貓……但跟你有點像，反正你見了就知道了……”

    蔣川到的很快，連十分鍾都沒有，一身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她忍不住盯了好幾眼，才問，“你從哪來的？怎麽這麽快？”

    “路上。”他薄唇微啟，吐出倆字。

    顧嘉寧莫名覺得，他是故意的……

    至於這麽記仇嘛……

    “下班回來的路上，”他目光在她身上略臃腫的衣服上微頓，說：“想到你可能下了班也不回家，索性提前問，沒想到……真沒在。”

    顧嘉寧不覺伸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就……就是貓啊，我說了今天來喂的，然後晏清她對貓過敏，所以就……再套件衣服。”

    “嗯，很機智。”他點頭，評價。

    但她聽在耳朵裏，莫名覺得不像誇獎，隻是找不出端倪，隻得轉移話題，問：“那……你找我什麽事？”

    “請你幫忙。”

    “幫忙？”她還以為自己聽錯，“我有什麽能幫到你的嗎？！”

    一直以來都是她承了他的情，突然聽到他要她幫忙，她還有點受寵若驚。

    “有啊，”他點頭說，“你假期不是回家嗎，幫我捎點東西回去。”

    “好啊！”她一口答應，往他手上看，“捎什麽？捎給誰？大件小件？你放心，大小都沒問題！我坐火車，沒限製！”

    “小件，”他側了下頭，“在車上，一會拿給你。”

    顧嘉寧哦了一聲，心裏不免有些納悶，又說，“那是給誰的？”

    問完，怕他覺得自己有私心，忙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就是老家那邊你……你的朋友我都……家裏也……”

    越解釋越不清。

    總不能說他老家哪有幾個朋友啊，就是家裏，他家裏那情況，也沒有值得他帶禮物回去的親戚了……

    撓撓頭，她幹笑了下。

    好在他沒什麽不高興，挺平靜的說，“你先帶回去，到時我讓人去取。”

    “哦……這樣啊，也好也好。”

    正說著，身後突然一聲貓叫傳來，她才回神，啊了一聲低頭就去翻包，想起昨天臨走前留下了一根火腿腸，今天也得留下一根才成，便伸手去掏火腿腸，又想起得戴手套，一時間手忙腳亂的，手裏的包險些掉地上。

    “小心。”

    他伸手，托住了那背包，看著她帶著個手套笨拙的模樣，眯了下眼，“你要拿什麽，我來吧。”

    頓了下，“笨手笨腳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