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沒問。

    至少是現在。

    她想，她或許，該……更相信他一些。

    便側著頭，輕咳了聲，挺輕的說，“那……你之後再告訴我吧。”

    “之後？”

    “昂，現在不是還沒完事麽，”她轉回頭，捏著自己包的帶子，“現在問了以後還得問一次，我懶得問嘛，你就……之後一起跟我說好了。”

    頓了下，又轉過頭，眼睛瞪了瞪，“到時候你可要……要自覺些啊，不然我……”

    “你怎樣？”

    “我就不聽了！”她哼哼了聲，“我自己亂琢磨去，看你……”

    在不在意。

    這話說得，頗是矯情了，但她理直氣壯，關係不一樣了，情侶之間的事，能叫矯情嘛。

    蔣川似乎也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但看到她表情生動的模樣，又生起一股久違之感來，想起讀書時候她的模樣，他眼神越發多了柔和，點下頭，低沉嗯了聲。

    她便做出“這才對嘛”的勉強滿意的表情來，但心裏卻到底是遠沒麵上的平靜——心內吐槽著自己：太沒出現了顧嘉寧，談個戀愛而已，你這一句一臉紅算什麽啊喂！

    路上堵了一陣，到工作室樓下的時候，他說，“下班等我。”

    她解安全帶的手一頓，“你要來接我啊？”

    “嗯。一起吃飯。”

    說著微傾身，拿開她的手，將她的安全帶解開，又用手將安全帶往那邊送了送——這樣他的胳膊便像是攬了攬她似的。

    她隻覺呼吸微滯，結結巴巴的，“既然、既然你這麽說，那就按你說吧，我下班、等你啊。”

    他嗯了聲，卻還保持著傾身的動作，鏡片後的眸子映著她的模樣，好像在等著什麽。

    她臉熱騰地一熱，腦中轟的一聲，莫不是……等她一個，唔……離別的吻？

    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的？

    恩愛的小情侶離別前要膩歪歪一番，那她是直接親上去還是……

    目光就不由落他唇上了……

    他唇形好看，是那種帶一點點性感的唇形——這與他的氣質不大符合，看他這個人的時候，反正三百六十度都是個禁欲吧，也許是因為這樣，單單看他的唇時才會發現這一點。

    她不覺就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這一番念頭，也不過是片刻，正要試探著往他那湊一湊，他卻忽而笑了下，鏡片後的眸色也染了一點笑意，“好好工作，晚上見。”

    說完這句，竟是就這麽坐了回去……

    她嘴巴還保持著微微嘟的姿勢，但極快又佯裝無事的以手掩唇，輕咳一聲，頗是正色的，“那好，晚上見。”

    說完，開車門，踩著小方跟的鞋子嗒嗒而去。

    背影一派端直，殊不知前頭的臉色苦色連連，隻盼望剛才那丟人一幕沒被他注意到，不然……

    哎，沒臉見人了！

    車內，蔣川微側頭，看著她的背影，緩緩，勾了唇。

    但他的笑意沒有持續多久——他的手機響了。

    張秋時的名字，在屏幕閃動。

    他麵上的表情漸漸消失，接起電話時，已是一片麵無表情。

    “喂。”

    “蔣川哥，”聽筒裏傳來張秋時的聲音，如常，仿佛昨晚上的事沒給她帶來半分影響，她聲音溫婉又有點輕的說，“我定了今天的包廂，你……什麽時候方便？”

    “現在，”他目光在腕表上停留片刻，“把地址報給我，我現在過去。”

    “真的嗎？好，我馬上……”張秋時的聲音掩飾不住的歡喜，那包廂地址約莫被她記下了，她接著便說給了他，末了柔聲說，“那……我在這邊等你，你路上小心慢開，我……不急。”

    蔣川眉心微擰，掛斷了電話。

    張家祖上往上數三代，也算是京城人，早年舉家移民，在這裏卻也留了祖產——如今那祖產，地段算得上寸金寸土，張秋時回來，便是住在那裏的。

    她約蔣川見麵的地方，正在她老家附近不遠處，一處環境清幽的西餐廳。

    掛了電話之後，她略略一抬手，私人助理便上前低問，“小姐可是現在要去見蔣先生嗎？”

    “嗯，”張秋時頗為慵懶的坐在沙發上，閉著眼，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助理並不敢多嘴，她知道張秋時的習慣，她在思考什麽事情的時候，往往會做出閉目養神的姿態，這時候最好還是不要打擾她得好。

    果然，約莫半分鍾，張秋時便睜開了眼睛——此時的她，又是外人麵前的端莊溫婉的大小姐模樣，她對助理露出個頗為矜持的笑，“去吧，請她們進來吧。”

    助理忙恭謹應聲。

    心裏卻不由再次感慨這大家小姐就是不同，雖說是出門見心上人吧，普通女孩頂多是花時間自己收拾收拾自己，但張秋時不同啊，隨身帶著自己的助理團——包括她在內的，還有化妝師造型師按摩師美容師，甚至還有專門的美甲師。

    助理心內輕嘖一聲，卻也不敢露出端倪，步子快了些，請那些人進去。

    這些人為張秋時服務不是一時半會，且早有準備——這位隻要是跟那位蔣先生在一處地方，那他們便是隨時待命的。

    在國外不就是那樣？

    不過，聽聞蔣先生回國大半年了，這一位一直沒動靜，他們私下以為她是終於死心了，沒想到還是追到了這裏來。

    服裝師把早準備好的衣服推進來，暗道一聲，再有錢的女人，也是為錢所困啊，不過那位蔣先生倒真是青年才俊，越冷越能激起人征服欲似的……

    眼見到了張秋時跟前，服裝師忙斂了心神，頗為恭敬的請她過目。

    ——

    張秋時到餐廳的時候，是約莫四十分鍾後。

    餐廳是新開的，環境很好，且位置很是清幽——蔣川喜靜，她喜歡他滿意這個地方。

    “張小姐您好，您等的人已經到了。”侍應生微笑道。

    “他到了？”

    張秋時眼睛一亮，但長久矜持的教養，還是讓她的情緒起伏不過是那麽一瞬。

    “是的，”侍應生輕聲細語，“請這邊走。”

    張秋時笑著點下頭，跟著侍應生往樓上而去，她的姿態無一能挑出錯處，走起來更是恰到好處的優雅而不過分雕琢，但沒人知道，她遠沒有麵上這般平靜……

    快十個月了。

    她整整快十個月沒見到他了。

    說來也怪，在國外雖也不常見到他，但不管怎樣，她心裏還是踏實的——至少他的情況都盡數被她看在眼中，即便他不喜她，但……

    人道是日久生情，時間長了說不定呢？

    可他卻走得那麽決絕——她到現在都不明白，許多人為之奮鬥一生的東西，她甚至都能擺在他的麵前，他為什麽就是……不喜她呢？

    腦海中，又想起那個臉有些圓的姑娘，她是叫……顧嘉寧的吧。

    昨晚他攬著她，第一次露出那種神情，說那是他的女朋友……

    眼神微動，張秋時輕輕捏了下手指。

    包廂打開，蔣川果然已經在了。

    “蔣川哥。”

    她即刻露出笑來，像闊別的友人一樣，帶一點親熱的，“怎麽到這麽早，聽說這裏總是堵車，”說著又麵露歉意，“抱歉，我來遲了。”

    侍應生十分有眼色的退出去，還將門也帶了上。

    “你什麽時候到的？等好久了嗎？”張秋時道。

    “五分鍾。”蔣川沒什麽表情。

    張秋時便笑，“你那邊過來不止這個時間吧，都說了不急，你……”

    “送女朋友過來的，她公司離這邊近，”蔣川說，他終於表情露出些變化，但也僅限於提起他女朋友的時候，在說下一句的時候，他已經又是沒什麽表情的薄淡模樣，他看著她，“還有，誰說，不急的。”

    張秋時手心微收，聞言心裏一跳。

    但下一句，他鏡片後的眸子沒什麽情緒的看著她，跟看剛才的侍應生沒什麽區別的，說，“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關於，你想要的，以及，那是不可能的。”

    抬手推了下眼鏡，他仿佛沒察覺到自己過於直白的話讓對麵的張秋時臉色微變，隻繼續說，“那約莫是我有些話沒說明白，昨晚答應今天見麵，以及今天急著來見你，是看在老爺子的麵上。”

    “不過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單獨見麵，今天你有什麽話大可對我說，我也好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以至於你好像對我有了某種不切實際的誤會，或者說，幻想。”

    話落，包廂裏片刻的安靜。

    敲門聲響起，是侍應生開始上餐，“進。”他道。

    侍應生進來，張秋時堪堪維持了麵上的表情——至少在外人麵前，她絕不能露出有失身份的模樣。

    直到侍應生出去，桌上擺盤精美，精雕細琢的餐品，無人動。

    張秋時雖早有準備，卻沒想到他竟連個寒暄或者緩衝的機會都不給她，開口便是這樣直白得像是掀了她一層臉麵的話……

    “你，”她開口，聲音隱了情緒，“蔣川哥，不覺得這話過分了嗎。”

    她抿了下唇，“我們認識快六年，六年的情分，現在我連見你一麵，都得是憑我爺爺的麵子？”

    “抱歉，”他那張麵上，仿佛是什麽都不能激起他的波瀾，他就用一潭死水樣的眼神看著她，說，“我想你果然誤會了什麽，我跟張小姐，從來沒什麽情分。我們蔣家欠了張家的，我已經還清，並且那也是我與張老爺子的事，張小姐對我來說，隻是張老爺子的孫女，僅此。”

    張秋時呼吸微重，嘴角一慣的笑也終於是勉強，她原是準備了許多話的，譬如開場白，她會用爺爺即將到來的壽宴開始，然後她會將話題引到更多的事上，比如好久不見的心情，比如請他做遊覽這邊的導遊，又或者是家中近來的情勢……

    她做了許多準備，但沒有一種，是麵對現在這般情形——她隻覺好比大庭廣眾之下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難堪，且憤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