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嘉寧第二日醒來，頭腦發沉。

    昨天的事一擁而入，隨著尚未褪去的夢境，讓她好一會才回了神。

    起床來洗漱完的時候也還是發懵的——倒是理順了昨天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但對發生這些事之後該怎麽樣，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以至於早飯時劉大爺請她就脫單發表一番感言時，她除了傻笑再沒別的——劉大爺倒是不驚訝，她說，“果然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負，顧包子同學，我懇請你監督我——以後我戀愛了要是也這麽丟人，你一定要打醒我”。

    這番話不甚友好，但顧嘉寧沒跟她計較，她正擺弄著手機。

    前幾日直播時誇下的海口，說什麽脫單了就跟她粉絲分享好消息，這幾日她沒顧上上網，現在看來消息堆了許多，大都是詢問她脫單戰況的，一半是求照片，一半是認定她脫單失敗提前安慰的，還有一小挫毛遂自薦抖機靈的，她刷著走馬觀花看過，想了想，發了條新的動態：

    已脫單，從此不再做狗［ｄｏｇｅ］

    這條發完，評論點讚登時湧來，她咧嘴一樂，對麵劉晏清嘖嘖兩聲，“傻。”

    挑著評論回複幾條之後，她才收斂了些，輕咳一聲，自動忽略劉大爺鄙視的眼神，又隨手點了下微信，但微信點開，也還是不由去找“蔣先生”的對話框，不過一看過去卻是愣了下——

    他昨晚上，給她回消息了？

    沒有新消息提示，那就是她看過了？

    點開對話界麵，她首先看到自己發送的那句“晚安，男朋友”，然後約莫兩分鍾之後，他發過來一條，“晚安，小仙女”……

    這好像比發過來一句“晚安，女朋友”還撩她一點……

    因為她一下就想到約莫幾個月前，他也發過一條一模一樣的來……

    那次是跟楊昊他們同學聚會吧，她喝大了耍酒瘋，斷斷續續記不大清幹了些啥事，反正後來他發了這麽一句，當時給她嚇了一跳，繼而就是心虛得不行，特怕她喝大了幹的那些事，被他算到清醒的她頭上……

    好在她的擔心一直沒發生。

    再遇以來，他好像對她……

    特別的……縱容？

    縱容這個詞放他身上好像特別違和，因為他一直是個特有原則和計劃性的一個人，從前在一起的時候他雖然不說，但她總能感覺到壓力的——她知道他是為自己好，但多少……還是覺得有些被動了。

    回想這些時日，這種感覺好像極少出現過——與他之間，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別扭，現在褪去一些別扭，再回頭去看，好像就能看到不同的一麵了。

    她看著那行小仙女的字眼，手指輕點，打出一行字：早安呀，男朋友～

    發出去之後，想了想，又把他的備注略略修改了下，還是原先那個“蔣先生”，就是在蔣先生後頭，也加了一個小愛心。

    彼時劉大爺剛吃完飯，看到她一臉小嬌羞小別扭小想笑又忍笑的，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搖頭，暗道這廝算是被人吃定了，看著好像是她才是點頭答應的那一個，實際上早被人吃得死死的還不自覺，典型的被人賣了還幫數錢。

    嗯，還數得特歡樂呢。

    劉大爺搖搖頭，“我先走啦，小傻蛋～”

    顧嘉寧兀自盯著手機樂嗬，聽到這句也沒反駁，隻嗯嗯啊啊的應了一通。

    劉大爺連搖頭都懶得搖了，出門，卻看到門外站著一人——也正看著手機。

    可不就是嶄新脫單的蔣川嘛。

    劉晏清挑了下眉。

    蔣川收起手機，點頭，“早。”

    “早，”劉晏清也隨著打招呼，說完卻是沒走，反是將他上下一打量，“蔣學霸這是等我們家嘉寧啊？”

    蔣川任她打量，點頭。

    劉晏清心道，瞧瞧人家這道行，裏邊那個跟這位差了得千把年吧。

    她輕嘖一聲，眯了下眼，微正了下神色，“那麽，我們先前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吧？”

    蔣川鏡片後的眸子微動，“當然。”

    “那就好，”劉晏清笑了下，眼裏卻透著幾分淩厲，她說，“到現在我還是覺得你不是最適合顧嘉寧的人，但，誰讓她喜歡你呢，這麽多年都沒喜歡上別人，也算是栽你身上了。”

    說著笑意微收，麵色正了許多，“那麽，蔣川，我還是那句話，我願意撮合你倆，純粹因為顧嘉寧喜歡你，要是哪天她不喜歡你了，那抱歉，我第一個支持她跟你分手。”

    說到分手二字，蔣川微微眯了下眼。

    劉晏清看在眼中，不動聲色，“所以，好好愛護我們嘉寧，讓她一直這麽在意你下去吧。”

    蔣川看著她，緩緩露出個笑來——挺淺淡的笑意，卻也是真切，他薄唇微啟，“謝謝。”

    這話倒是讓劉晏清略略愣了下，但她很快回神，擺了下手，“不必，那麽，告辭了。”

    “再見。”蔣川說。

    劉晏清踩著細高跟的小靴子，走得自帶音效，步入電梯，她麵上仍是若有所思——還在琢磨蔣川剛那句謝謝。

    這話別人說不稀奇，從他口中卻是……

    她覺得顧包子跟他不大適合的最大原因，就是蔣川這人，太“獨”了——顧包子以前總說她和蔣川很像，也或許吧，反正她第一眼看他，就覺得這個人，隻可遠觀。

    他們某種程度的確是同類人，但仍是不同的，比如，她比蔣川幸運，至少她的養父母，給了她正常人有的親情，蔣川卻不一樣——他家庭情況複雜，唯一對他好的父親，還是被他……簽了放棄治療的協議。

    那時候多有謠傳，劉晏清反而能理解——倘若是她的雙親在那種被病痛折磨得不堪忍受，求著她放棄，她或許……

    不，她約莫是做不到的——在那種境地下堅持治療，或多或少，是因為做決定的人無法背負“放棄了親人生命”這個枷鎖吧……

    但蔣川做了。

    所以他是一個比她更理智，也更對自己狠心的人吧。

    顧包子……

    想起顧嘉寧的性子，她不由輕歎口氣，其實年初那會她就知道蔣川回來了，是蔣川主動找的她——她跟顧嘉寧說的話，半真半假吧。

    她和蔣川唯一的交集就是顧嘉寧，她也是最清楚這幾年顧嘉寧怎麽過來的人，所以才見到他的時候，難免冷麵冷語，不掩飾的譏諷，讓她最終決定伸手推顧嘉寧一把的，是蔣川的那番話：

    ——你可以阻攔，但我不會恐怕也不會因此放棄。

    ——我可以去老家找她，但，你我都清楚，在那裏，對她並不是件好事，選擇先與你交流，是所有方法中，對她刺激最小的。

    ——你我都希望她好，這是我們的共通點。

    她明白蔣川的意思，老家對顧嘉寧來說，是一個保護殼，更是她桎梏自己的牢籠，她囿於過去，在老家，就別指望她能真正做出些改變。

    所以聽說她想辭職的時候，她立刻不遺餘力的表示支持，心道，這或許是他們兩人的緣吧，且看顧嘉寧見到蔣川的反應——倘若她真的恨極了他，或者完全遺忘了，也無所謂，至少能擺脫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了。

    但那個顧包子啊……

    唉……

    不由又是一歎，她約莫還覺得自己掩飾得挺好呢，殊不知她看蔣川的眼神，跟過去相比，如果過去是十分喜歡，那現在就是三分，剩下的六七分，一半是隱藏起來的喜歡，另一半，就是各種雜糅的糾結。

    老實說，他倆走到這一步，她一點也不意外。

    想來蔣川也不意外——在確定顧嘉寧對他餘情未了的時候，那廝估計就準備好了過去的船票準備跟她濤聲依舊了吧！

    嘖。

    這麽想著，她顧自往自己車裏去，剛坐進車中，手機響了下，點開一看，是條微信，發信息的是一個同事，她眯眼看了會，覺得自己有點奇怪——剛才她第一反應，竟會覺得是成仁的消息？

    是因為先前他一天做點什麽都給她匯報似的發消息嗎？

    說來，他倒是好幾天沒給她發消息了，這是終於放棄了？

    也是，現在的年輕人，所謂的追求，沒幾天熱度的，尤其她拒絕的話還說得挺難聽的。

    罷了……

    挑挑眉，她把手機丟一邊，發動了車子。

    這些顧嘉寧自是不知，她出門看到蔣川的時候，立刻小小驚呼了下。

    “你怎麽在這？”

    這麽說著，她的表情又驚又喜。

    “等你呀，”他說得自然，“走吧，我送你過去。”

    “額……哦！”

    她忙跟上，心中還被殘留的喜悅覆蓋，暈乎乎的想，這就是……戀愛了的不同嗎？

    她也不是沒戀愛過的人啊，怎麽覺得這麽……

    也不對，她之前是異地戀呀，這種被等著送去上班的事，也還是經驗不多的嘛……

    何況對方還是他。

    心裏頭複活的小鹿又開始亂撞，她悄悄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昨晚上，那個張秋時又給他打電話了沒……

    想到張秋時她就鬱悶，但到底，還是喜悅的心情更多一些。

    他們走進電梯，他按下一層的按鈕。

    鏡麵裏，反射出他們的模樣。

    顧嘉寧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但一抬眼，他卻正看著她……

    心裏一跳，她嘴邊的話就跟暫停了似的，有點傻的看著他。

    “我昨晚發的消息，看到了嗎？”他開口，嗓音低低，密閉的空間有限的電梯內，越發磁性繚繞。

    她嗯了聲，點頭，“看到了……”

    “那便是隻看了，卻沒往心裏去了。”他說。

    她啊了一聲，“什、什麽沒往心裏去？”

    他回複的話她看得可認真了好伐，今天還給他發了個早上好呢。

    他卻是似笑非笑，“我說不要胡思亂想，你可是聽了？”

    “啊……”

    這句啊……

    她心裏一跳，繼而就是心虛，“我……我也沒胡思亂想……”

    張秋時的事，擺在眼前的，算胡思亂想嗎？

    看著她微微閃避的眼神還有麵上不難看出的思緒，他正要說什麽，隻聽電梯叮地一聲，到一樓了。

    電梯門打開，他伸手在門邊擋，她快步出去，出去之後又回頭，看著他從電梯裏出來才移開眼。

    但下一刻，落後她半步的人卻追上來，他腿長步子大，走到她身邊時便調整了步子與她一致，手一撈，自然的將她垂在身側的手牽了住。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跟你說，”他聲音低低的，卻又清晰有力，將她的手越發握緊了些，他說，“所以，不要自己亂想，知道了麽？”

    “額……嗯……”

    她渾身的感官都竄到被他牽著的手上了，隻覺神經末梢傳回的細細密密的感覺遍布了全身，聞言也隻是僵著舌頭點了下頭，直到上了車自己坐在副駕，這才緩緩回過些神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