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也怕是聽了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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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速卻比我的還要匆忙,周唯的聲音裏夾著蕩蕩的夏風吹拂:“我有點事出來了,不確定幾點回,你不用等我,先睡。”

    我還想說什麽,周唯卻根本沒給我再發聲的機會,他說:“我先掛了。”

    那陣電話被切斷時發出的突兀嘟聲,讓我一陣陣恍惚不已。

    洗個澡出來,不久前才與我炙熱纏綿的男人不知所蹤,我打去電話他也沒說個所以然,我內心交織著丁點沮喪和十分擔憂,我哪裏還有睡意。

    不想回到床上輾轉反側與失眠作鬥爭,我關掉臥室的燈,轉身回到大廳抱著個枕頭打開電視機,然後我顛倒著躺在沙發上,目光時不時往門那邊瞄去。

    可是我終究沒能把周唯等回來。

    淩晨兩點出頭,我摁著遙控器切換頻道,在許多頻道都與我愉快拜拜時,我差點有些按捺不住想給周唯再去一個電話,但我把他不久前那寥寥數語反複咀嚼,我想他應該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急需處理,思前想後下我抱著寂寂無聲的手機關掉電視關掉燈,在黑暗裏與睡意頑強抵抗。

    我醒來時,天已經麻麻亮,晨曦淺淺的光線透進來落得一地斑駁,我伸了伸被沙發弄得有些酸痛的腰,再去看整個空間,仍是一片寂寥。

    得悉周唯徹夜未歸,我再看到空蕩蕩的連條短信都沒有的手機,喪氣感彌散全身,我像一大早被抽光血般焉巴巴的。

    回到公司,已經是九點,我把隨意在樓下買來的雞蛋和煎餅丟在桌子上,連電腦都沒來得及開,我捏著手機深呼了幾口氣,給周唯撥了電話過去。

    這趟,他倒是挺快接起來:“劉多安,早咯。”

    聽著他若無其事的語氣,我的心裏忽然蹭蹭蹭的冒起一股無名火,我努力壓抑才不至於讓自己的聲音過於失態,我說:“你昨晚到底去哪裏了?”

    “陪客戶去了。”

    聲調淡淡落下幾字,周唯冷不丁調轉話題:“劉多安你吃過早餐了沒。”

    我承認我有時候就是一條稱職的變色龍,我原本憤懣在胸口的一團怒火,隨著周唯這個出乎我意料的答案以及他那一聲似乎挺關切的問題,被壓熄到無影無蹤,我很就被他拽著帶偏:“哦,客戶那麽晚找你啊,好吧,我知道了。”

    周唯的嗓子裏,像是被什麽擋住了般,有些淺淺的含糊:“劉多安我要開會了。”

    噢噢了兩聲,我忙不迭的:“好。那你先忙。”

    對周唯昨夜臨時跑出去陪客戶這個說法,我一丁點質疑也沒有,掛點電話我的心情有些許回暖,人也輕鬆不少,該幹嘛幹嘛去了。

    臨下班時,我尋思著周唯昨晚陪客戶肯定是熬夜了,我就想給他燉個靠譜點的湯給他下下火來著,誰知道我在回程路上周唯與我說他晚上還有事,讓我不用等他吃飯。

    接下來的十來天,周唯那廝就像是上了發條似的完全陷入忙碌的旋渦裏,他每天每天都是很晚才拖著一身疲憊而回,而他又總是一大早就醒來。

    為了遷就他的時間,我的生物鍾自行發生了異動,時常在他醒來時使我醒來。

    時間一湊合上,周唯這廝又拎著我要早上纏綿,一般時間充裕的情況下,我也沒作忸怩就幹脆配合,他還是次次都要動用小雨傘,他還美其名說他最近過於奔波勞累,沒法達到優生優育,還是避一下靠譜。

    周唯說得認真,他完全將他富有責任心的一麵表現得淋漓盡致,而我對於這個被我全心身交付的男人,也秉持著高度的信任感,他這個解釋我認為說得通,我後麵就沒再糾結這事了。

    時間晃著蕩著,瞬間就到了夏天的尾聲。

    在一個夏色慢慢消融,秋意盈盈刮起滿地落葉的某個周末,一大早出門整個白天音訊全無的周唯給我打來電話。

    當時我正把他的衣服收回來,坐在沙發上一個褶子一個褶子捋著,聽到電話鈴響我把衣服暫時擱一邊,接了起來。

    語氣裏多少有些不負我所托般的如釋重負,周唯說:“劉多安,你到龍崗中心城,到你妹的店裏來一下。”

    懷揣著滿腹的局促與緊張,我驅車抵達龍崗中心天虹時,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座城市。在夜幕的堆砌裏,我走得極慢,用拖延出來的時間去預想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狀況。

    可我的大腦亂糟糟的,老半響都摘不透思路,我最後帶著混沌成一鍋粥的思維坐到了劉多惠的麵前。

    不複上次的激動,劉多惠更多的是不鹹不淡,她占據著主導地位的挑了挑眉示意我坐下,然後她衝著坐在一旁寡淡著一張臉的周唯說:“周先生,我想請你回避一下。”

    應聲站起來,周唯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淺淺淡聲:“劉多安,我隨便逛一下去,你忙完打給我。”

    在劉多惠的注視下,我竟然有莫名心虛,也不好意思與周唯過多互動,我隻嗯了一聲作答。

    周唯這麽一個走開,這邊偌大空間裏隻剩下我與劉多惠,她一直不開腔,我坐立難安下隻得硬著頭皮:“多惠….”

    劉多惠端起麵前的咖啡往嘴邊湊,這一次,至少表麵上她對她用了十幾年的名字沒有像之前那麽排斥,她眉頭輕蹙著:“看來,你這幾年過得還真挺滋潤的,光鮮亮麗,容光煥發,嗬嗬,你這日子過得可真讓人羨慕。”

    這些挖苦,就像仙人掌上麵的刺刺般密密麻麻朝我蓋過來,紮得我痛痛癢癢很是不適,我再看著已經與我疏遠得宛若天涯的劉多惠,心口無數酸澀醞釀成醋,我死死咬住唇一陣,氣息隨即匍匐在地:“多惠,對不起。”

    雙手捧著咖啡杯,劉多惠的身體往後傾了傾,她十分慵懶的靠臥在那裏,輕描淡寫道:“對不起?劉多安你對不起我什麽了?又不是你把我抬著丟在地上,拿個破席子往我身上一蓋了事。你當時還為我掉了眼淚,即使你掉完眼淚沒幾天,就愛咋咋的開始了自己暢快的人生,我也得感激你當時願意為我掉下的慈悲的眼淚,不是麽。”

    盡管劉多惠揶揄依舊,我還是察覺到她字裏行間微微的情緒鬆動,她對我的敵意,不再像初相見時那麽濃厚得不可驅散。

    心裏的壓力卻無法就此鬆綁,我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巴重重一抹:“我從來不敢奢求你的原諒,我隻是希望你可以把過去放一放…..”

    “劉多安,虛偽的假惺惺的台詞,你就不用再說了。我懶得聽,也怕是聽了惡心。”

    臉上略有厭惡之色飄溢著,劉多惠抬起手來示意我停住,她目光忽定落在我的臉上,她磨牙鑿齒逐個字逐個字咬得很重:“劉多安,我就想問問你,你夥同黃芳劉多明將我拋下之後,那天晚上你做噩夢了沒有?把我拋棄之後,你煎熬了多少天,開始覺得飯又香了水又甜了?你受良心的責備,有超過半個月嗎?你可曾有躲起來,為我的悲慘默默垂淚?”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劉多惠讓我閉嘴的動作更是明顯,她的手揮著抬著極其氣場,她說:“你不用回答,你一個字也不需要回答,你的答案對我來說,一文不值。劉多安你的答案對於被你狠心丟下的我,一文不值。”

    將唇咬得一陣煞白,劉多惠坐正了身體,她很快把臉埋下許多,她的聲線就像是被綁住石頭往下拋似的,一沉再沉,仿佛從高處直達深穀,她說:“那天我在山坡上,雨越下越大,你們蓋在我身上的席子很快被雨水衝走,我好不容易爬起來拖著滿腳泥濘順著粘稠的泥水往下淌,我爬到山腳摔在那裏就再也沒有力氣自己爬起來,我以為我就這樣死了,我以為我就要這麽悲憤地死在異鄉孤魂無依,但是可能是因為我從來沒有作過惡,老天爺不忍心,它派了貴人助我重生,它安排了更好的爸媽給我將我帶離了那個惡心的地方。”

    “我被帶到了東莞,我的身體被治好了,但過去的那個我,還是死了。她死在那個陰霾連綿的雨天,她死在她曾經厚愛至親的手裏,她死在某個叫劉多安的女人冷漠的注視卻無動於衷裏。現在的我,叫顧媛。我是顧媛,我出生於東莞一個殷實的家庭裏,我讀了高中又讀了大學,我的名下有數處房產物業,我出入有香車寶馬,身邊朋友的朋友,會拿白富美這三個字來形容我,我徹底擯棄掉以前所有的狼狽和悲哀,擦掉了我人生裏最醜陋的汙點,我是徹徹底底拋卻你們,我是徹徹底底拋卻那麽惡心的過去,我才迎來現在的春天。我現在過得很好很歡暢,所以劉多安,你到底是有多大的自信,你才會覺得我還願意把自己的身份變回劉多惠。”

    抬起頭來,劉多惠的雙眸一片冷冽:“劉多安,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你如此天真。”

    死命地絞著手來支撐自己的慫勁橫生,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裏沒有夾雜著哽咽,我說:“多惠,我沒有想過要將你變成誰,我隻是很想你能真真正正放過過去那些。雖然那些….很難….我說這話可能有些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嫌疑,但多惠,我隻是希望你能更好。”

    “好?更好?”

    瞳孔徒然定住,劉多惠死死瞪著我:“劉多安你不要覺得我現在日子過得很好,這些就能抵消你們給我的生命裏帶來的傷害。你們曾經做過的那些事,犯下的罪惡,它永遠也不會散去,永遠都不會!”

    劉多惠在這裏提到“你們”,很明顯她將我與黃芳劉多明這兩人歸結成為一夥的。

    在這個時刻,我無從騰出空檔來與劉多惠細說我這些年是用何種冷漠姿態與黃芳他們苦苦對抗,我內心百轉千回愁腸百結翻江倒海仿佛能醞釀出一篇萬字演講稿,話到嘴邊卻被縮減成簡單的一句:“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再次將唇咬得血色全無,劉多惠視線裏麵的焦點似乎被什麽打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層霧靄環繞其中,她語速極慢,字字控訴:“劉多安你這個騙子!我被送著扔到山上的前一天,你用自行車推著我出去,你當時說得多好聽,你說就算我好不了了,你也會待在我的身邊,你要我別怕,你說能為我爭取的你都會去爭取,你還說你打算求黃芳借錢給我治病,你後麵再打工慢慢還。劉多安你做不到,你就別說得那麽好聽。你用那麽多謊言,騙我信以為真,最後你卻與他們合夥把我扔掉!劉多安,知道我為什麽比起黃芳和劉多明我更恨你嗎,那是因為他們都沒你的戲多,而你戲多,你又無法兌現!你隨著他們把我扔了,估計哭沒兩天就把我忘了,你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你來到了深圳,慢慢的你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你越活越歡暢,越過越好,你每天都像身處天堂,而我,帶著對你無窮的恨意,在地獄裏沉淪流離!所以劉多安,隻要你還稍微有些心肝,我都想拽你一把,讓你與我一同嚐嚐在黑暗裏行走,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話越到最後,劉多惠越是激動,她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被咬碎了再重塑起來,猶如重錘砸在我心間叮當作響,我看著她漸漸變紅的眼眶,再到有液體翻滾著的雙眸,我一個衝動起來,騰一聲站起來箭步上前挨著她坐下,我用手往她後背一環,將她整個人攬入我的懷裏。

    身體明顯一僵,纖瘦的劉多惠若有無力地掙了掙,她便不再想要逃開我的觸碰,她轉而是捏起拳頭直往我的肩膀上不斷的砸,她再開腔,聲音止不住的發顫:“劉多安你的心怎麽那麽狠,我一直以為你會折返回來找我,我以為你會回來,你為什麽沒有回來?你為什麽沒有回來?哪怕你回來,你帶我走,我就那樣死翹翹了,我也好過現在苟延殘喘,劉多安你為什麽沒有回來找我?!”

    麵對著劉多惠的痛斥,我竟陣陣底氣不足,我當初重新踏足去尋她那些境況,似乎被塗上霧霾變得虛幻起來,我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了錯。

    遲滯了好一陣,我壓了壓嗓子,很是無力:“我回去找你了,可我一直都找不到。多惠,我…..”

    劉多惠又是強勢截斷我的話:“你不要開口!你不要說話,任何話都不要說!”

    這些年,劉多惠定是作繭自縛得太過厲害,她現在似乎是想要撕破這些梏桎抽身出來,她索索不斷,越說到最後越是語無倫次。她一直說到嗓子發沙,才停了下來,她推開了我,她重重揉著眼窩子好一陣才鬆開手。

    被眼淚和她的擠壓弄得有些浮腫的雙眼裏溢滿迷惘,劉多惠她看了看我,她不禁苦笑:“那個周唯,將你當年的大致情況都告訴了我,其實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恨你,隻是劉多安,我需要些時間去捋清楚。我養父去世了,我現在與我養母相依為命,若然她知道我要與過去的家人相認,不知道她的心裏麵是什麽想法。所以,劉多安我其實也很矛盾,我也暫時不知我該如何。我們今天就先聊到這裏,你先回去吧,後麵我有什麽想法,我會再聯係你。”

    見劉多惠爆發完,態度緩和那麽多,我受寵若驚誠惶誠恐,思維停滯一陣我有些得寸進尺:“多惠,不然我們交換個聯絡方式….”

    曾經追著我跑什麽都聽我指揮聽我安排的那個小女孩,她已經長成參天大樹,她被這些年的時光洗禮得分外強勢,她揮了揮手:“不換,我有辦法聯係到你。你等我聯係你。好了,就說到這裏,你走吧。”

    麵對著劉多惠壓倒性的氣勢,我平常卯足勁不肯服輸的人,愣是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個,我分外小心翼翼:“行,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我馬上走。”

    眼睛微微瞌合起來一半,劉多惠不再看我,她也沒再接茬,我有些尷尬地杵在那裏大約一分鍾,最後我揣著萬般心波迭起遠離了她。

    從咖啡廳裏麵出來,我與周唯碰上了頭。

    不過是短短一個小時,也不知道他咋就那麽能買,他左右手拎著滿滿當當的各個品牌的紙袋,一路甩甩晃晃的跟要逃難似的。

    很有獻寶精神,周唯湊到我麵前來,就開啟了愛炫模式,他說:“劉多安,我剛剛閑著無聊,給你買了點衣服。”

    他主動給我買東西,那不是挺好的事,我即使再悶悶鬱結,我也強打精神回應:“我衣服很多穿不過來,你花那個冤枉錢幹嘛。”

    周唯這廝砸了砸嘴,風淡雲輕的語調:“又沒買多少,就買了七八件而已,也沒花多少錢,就三兩萬的小錢咯。”

    停了停,周唯抖了抖肩:“劉多安你要嫌我大手大腳亂花錢,那以後你得幫我管錢咯,以後管錢的事歸你幹咯。就這麽說好了,你不能推脫咯。”

    我砸了砸嘴,習慣性與他杠:“你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說不準還躲一躲,你讓我管錢我推脫個錘子,這麽天大的好事兒。”

    然而周唯一改以往屬性,他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非要掰清楚個所以然來,他跳躍幅度很大:“劉多安,反正明天還是周末,有大把的時間睡懶覺,咱們今晚去找點樂子咋樣?”

    我一下子就被他帶到溝裏爬不出來:“啊?去哪?找樂子?啥樂子?”

    周唯朝著我就是一頓擠眉弄眼,他倏然變得神秘兮兮起來:“你去了就知道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