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疏瑤沒回頭，回答自然是避重就輕：“哪有那麽多次機會給我受傷？也不是上戰場，受傷哪能是家常便飯的。”

    “單單在遲言半年不到，就已經兩三次了吧？”

    唐疏瑤無言以對，索性不說話了，說再多遲大少大概也是磨滅不了自己心裏的愧疚的，但唐疏瑤實在見不到她這樣，話鋒一轉，沒有‘不打緊’之類的話，唐疏瑤張了張嘴，說出口的話倒是有些賤賤的：“怎麽，遲大少現在擱我這兒懺悔呢還是要說自己多沒人性啊？你說這麽多，不就是為了我一句‘不打緊’，‘我沒事’之類的，我要說了你也覺得過不去，你這話以後還是別跟我說了，我都不知道怎麽回你。”

    唐疏瑤說得一點麵子沒給他留，拿著衣服進了浴室，江峻遲倒是覺得鬆了一口氣。

    吃準了他，非得說這樣的話來折磨他，反而能讓他覺得自己頭尾不是人這一出給過去了。唐疏瑤確實在安慰他，隻是方式別致，好歹他能感覺到了。

    江峻遲啊江峻遲。

    這姑娘都好到這種地步了，倘若真的對不住她，你大概就真的‘見了神佛神佛都砍死你’了。

    唐疏瑤話一撂下了就進了浴室，話說出去了她也沒一點愧疚覺得這樣會傷害江峻遲的意思，明麵上擱著就已經是這樣。

    唐疏瑤自問自己不是什麽先聖，她對江峻遲沒怨氣那也是假的。

    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句‘你他的’，唐疏瑤忽然覺得有些樂了，這些話她平時也不說，這會兒忽然冒出來，覺得有意思。

    隻是唐疏瑤洗過了澡，身上那股粘的感覺沒有了之後，整個人神清氣爽，連帶著整個人的腦子也清醒了。

    對江峻遲說了那些話，唐疏瑤這會兒終於有了一種忐忑的意味。

    但總歸說都說了，還能怎麽著？

    唐疏瑤心下一想，最終還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將門給推開了，擺出了一副‘自己剛才很凜冽，這會兒也沒有一絲後悔’的模樣，慢悠悠地朝床邊走。

    江峻遲自然還是在椅子上坐著的。

    唐疏瑤擦頭發並不方便，江峻遲抬眼瞧見了，什麽都沒說就接過了毛巾給她一通亂擦。

    ……雖說毫無章法，但還是挺溫柔的，手勁兒不大。

    “你剛才跟我說的，”江峻遲明顯感覺到唐疏瑤的身子比剛才有些僵，但他沒在意，繼續說：“確實，我那會兒就是對不住你。”

    唐疏瑤一驚。

    “以後不會了。”

    以後不會了。

    說不震驚是假的，唐疏瑤心裏驚濤駭浪都快掀出來了，但她表麵上竟然難得地什麽都沒表現出來。

    沉默很久，江峻遲才聽到了一聲很小的回應：“嗯。”

    “……你，會不會討厭我？”

    可能是唐疏瑤的回應顯得有些草率，江峻遲手下的動作停下，一麵找吹風機一麵問著。

    心跳很快。

    都要跳出來的那種。

    想來，他遲大少商圈混跡多年，不說閱女人無數，總歸是閱人無數了，但這會兒他就感覺自己像一個剛戀愛的毛頭小子，一股腦往裏撞，也不知道會不會頭破血流的。

    “我沒病，”唐疏瑤白了他一眼，繼而一笑：“我沒有精神分裂，做不到一麵討厭一個人，一麵喜歡一個人。”

    江峻遲總覺得，這話聽上一遍就夠要命了，一瞬間連吹風機都拿不穩，差點就往地上砸了，但好在他回過神來，有些迷茫地插上了插頭，開到了最低檔。

    “那你是答應跟我在一起了嗎？”

    這話唐疏瑤是聽見了的，但她這會兒沒有回答。

    她沒有回答的時間對江峻遲來說就是折磨，但他就是折磨也樂意受著，不催她，也不重複問，手上很淡然地給她吹著頭發。

    十來分鍾過去，頭發吹幹了，吹風機‘嗡嗡嗡’的聲音也不見了，才驚覺原來房間裏如此安靜。

    “嗯，答應了。”

    可能是太安靜了，唐疏瑤的聲音明明不大，卻仿佛千百斤重量砸在了江峻遲的心上一般，有些恍惚，看著她。

    唐疏瑤有些無奈，但這話她是如何都不會再說一次了，所以她慢慢地撐著床邊，站了起來：“蹲下一點。”

    江峻遲緩緩蹲下了一點。

    其實他能猜到唐疏瑤要做什麽，但這會兒就是腦子轉不過來，直到唐疏瑤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他都還是懵圈的。

    唐疏瑤有了之前的經驗，這會兒也不著急，慢慢地撬開他的唇，一不做二不休地非得進行到底。

    隻是這一個吻還沒徹底回過神要結束，門外便傳來了敲門聲。

    唐疏瑤：“……”

    江峻遲：“……”

    唐疏瑤本來就跟做虧心事一般，這會兒被敲門聲嚇得更加心驚膽戰，猛地一下將江峻遲推開，可惜她使不上勁兒，沒把江峻遲推開不說，倒是把自己推到了床上猛地坐下。

    疼疼疼疼疼！

    唐疏瑤皺著眉，臉色當即就不大好看了，江峻遲從晃神中回過神來：“怎麽樣？我給你叫……”

    門推開了。

    唐疏瑤和江峻遲齊刷刷地往門口看去。

    多日不見的唐濘鐸。

    江峻遲：“……”

    這會兒遲大少看到了來人，非但沒有要把他當成要貢成佛似的人，反倒直直地瞪著他差點就要給它一記白眼。

    “怎麽了？”

    唐濘鐸自然是很無辜的，若是知道他倆在幹什麽，唐濘鐸自問自己就是打死了都不會敲這個門。

    唐疏瑤登時回過神來，扯著不太好看的臉色笑了笑：“沒什麽，……你不忙呢？怎麽想起來看我了。”

    “忙，我哪天真的不忙了？”唐濘鐸關上門，看了江峻遲一眼，很有禮貌地點點頭，就好像之前無數次見麵那樣，絲毫沒有因為江峻遲知道了這層關係之後變了味道：“我哪回因為忙就撂著你不管，不問不顧了？隻是這會兒有遲少在，我就沒那麽分心而已。”

    江峻遲：“忽然被表揚有些欣喜若狂。”

    江峻遲說完這話，唐濘鐸難得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勞煩了。”

    唐濘鐸如何都還是君子端方模樣的最好寫照，朝江峻遲笑了笑：“你私下沒個正形，確實挺適合跟瑤瑤在一起的。”

    江峻遲：“……”

    沒個正形？

    說誰呢大哥？

    江峻遲長這麽大，還真沒被人說過什麽沒個正形這樣的話，一時間他有一種唐濘鐸比自己高了一個輩分的錯覺，差點兒就得喊他‘爹’了。

    然而唐濘鐸似乎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原本就是來看看唐疏瑤的，現在還有江峻遲守著，多少能放心一些了，將手上拎著的水果往桌上放了：“好一些沒有？”

    “下床出去走走倒是沒什麽，跳舞可能還得過一段時間。”

    “不要急，”唐濘鐸給了江峻遲一個眼色，江峻遲連忙把椅子放到他身後，唐濘鐸倒是一點都不客氣，江峻遲沒請他坐下他就已經一屁股給坐下了：“這次出了這樣的事，以後說什麽都不能再讓你像之前那樣胡鬧了。”

    “我怎麽胡鬧了？”唐疏瑤挑了挑眉，但這功夫一點都不阻礙她給唐濘鐸另一個眼神——切個橙子吃吃唄。

    唐濘鐸顯然是接收到了她的目光，放在以前立馬就給她動手了，可這會兒唐濘鐸卻無視了那個眼神，自顧自地說：“你沒胡鬧，太敬業了成了麽？”

    唐疏瑤沒搭理他，再看了一眼。

    唐濘鐸還是無視，愣是看著唐疏瑤，唐疏瑤最後沒有辦法，隻得開口說：“給切個橙子啊。”

    “我隻管買，你要吃，要麽自己來，要麽……”

    唐濘鐸這會兒就好像要將這些事全數撂下一樣，一麵說著，一麵看了看江峻遲。

    江峻遲：“……”

    天知道現在遲大少有多想揍唐濘鐸一頓。

    可是他心裏越是想將江峻遲揍一頓，臉上就越是高興，扯了扯嘴角，麻溜兒地走到唐疏瑤身邊，若無其事地拿起了橙子：“你要吃早說，吃多少我都給你切。”

    唐疏瑤眨巴眨巴眼睛，這會兒唐濘鐸忽然站了起來：“切完了出來，我們聊聊。”

    很嚴肅。

    江峻遲卻好像料到了一般，神色沒變，淡然地拿起了一個橙子放在桌上劃了一道：“我知道了。”

    唐濘鐸聽見了回複之後便走了出去關了門，唐疏瑤的神色變了變：“他……”

    “不礙事。”

    江峻遲在橙子上劃了四個口子，一劃到底，揭開來用盤子放好：“你吃吧，別多想。我去聊聊。”

    唐疏瑤對唐濘鐸自然是放心的。長這麽大了，也沒見唐濘鐸怎麽生氣過，這會兒對著江峻遲，大概也會是翩翩君子的模樣的。

    這樣一想，唐疏瑤覺得整個人都好了一些，若無其事淡定自若地便拿著橙子往嘴裏塞了塞。

    江峻遲在見到唐濘鐸的那一刻便知道絕對會是這樣的情況，這會兒走到了門口，見唐濘鐸已經坐在了長椅上。

    “坐。”

    江峻遲應了一聲，坐在了他的旁邊。

    “你料到我會找你聊，對嗎？”

    “多少有點吧，”江峻遲倒是不掩飾：“畢竟……我之前做得怎麽說都算不上人事，更何況，疏瑤還是你妹妹，我要是她哥哥，我早就把那人給……”

    “你知道為什麽我從來就沒怪你，也沒想把你怎麽著嗎？”

    江峻遲閉了嘴，沒說話，目光卻一直在唐濘鐸的臉上停留著。

    “瑤瑤雖然是唐家的孩子，但她算不得蜜罐裏長大的。從小她自己就在外邊了，聚少離多……”

    “從小？”

    江峻遲皺了皺眉。

    唐濘鐸猛地回過神，從江峻遲的反應中猛然驚覺——唐疏瑤大概是沒有跟他提過自己在韓國的隻字片語吧？

    “……打住，”唐濘鐸自覺自己多言了，這會兒也不打算什麽破罐子破摔全盤托出，而是恰到好處地閉了嘴：“唐疏瑤沒跟你提，那我絕對不能跟你提。”

    江峻遲：“……”

    一時沉默，唐濘鐸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大概明白唐疏瑤有什麽想讓他知道，什麽還在暫時瞞著，又接著說：“其實你剛才也說了，我是她哥，我說再多，也不過是想讓你對她好。”

    “我會的。”

    江峻遲這會兒真的認真到了極點：“其實很多事我不用跟你說，都是商圈的。我們麵對的人形形色色，可曾真的對誰動過心？”

    唐濘鐸的麵色沉了沉，沒再說話。

    動心？

    唐濘鐸從來都是君子端方，雖然做不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其實心裏就跟明鏡似的，知道什麽時候該逢場作戲什麽時候該真的用心。

    “你是要跟我說，你對瑤瑤動心了，無關她是你的藝人，更無關……”

    “風月場有風月場的規矩，我在她麵前，就沒有規矩。”

    江峻遲猛然道。

    唐濘鐸更加沉默了。因為江峻遲的這麽一句話，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

    ……這人明擺著就是見人說人，見鬼說鬼的性子。

    倒也跟唐疏瑤挺搭的。

    “你公司忙麽？”

    唐濘鐸什麽都不問，隻說了這一句，江峻遲大概也懂他什麽意思了：“放心吧大舅子，你有什麽就去忙，疏瑤交給我。我就是遲言塌了倒了，也不見得在意。”

    唐濘鐸：“……”

    唐濘鐸自問自己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隻是唐疏瑤終究呢，怎麽疼都是自己的妹妹，該差不多的時候，她愛誰就得放手讓她去了。

    唐少像是忽然有了一種‘自己嫁女兒’的感覺，心裏百般感慨，化成了最後一句話都沒說，緩緩起身：“理療多痛苦都不能停下，她以前傷過，但那會兒我也不在她身邊，具體什麽情況我也是這幾年才知道的。麻煩……”唐濘鐸的目光有些暗：“你多注意一下吧。”

    不等江峻遲說什麽，唐濘鐸便擺擺手離開了，江峻遲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終究緩過神來，推開了病房的門。

    ……唐疏瑤這會兒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橙子在啃。

    早知道唐疏瑤不會把這事兒放心上，但看見她這麽心寬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驚訝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