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海的女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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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她的話, 花白禾的心跳突然亂了一拍,重重地撞到了她的肋下,好似在歡快地對她說:
是她, 就是她。
與此同時, 始終蟄伏在她右後方肩膀上的圖案忽然開始發熱, 因為她和那冰藍魚尾仍然在海裏, 微涼的海水始終沒過她的後頸,以至於她最初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太多不適。
直到她就這樣懵然被那冰藍色的美人魚帶上了岸——
海風慢慢地吹了過來,拂去她們身上小水滴的同時, 也悄悄在表麵攫取了少許的溫度。
花白禾打了個寒戰,轉頭去看自己旁邊被海浪送上岸的人魚。
之前在“藍海”項目基地未看清楚的變形, 現在清晰地在她的眼前重現。
她的小臂上有一道淺到透明的長長的形似倒刺的鰭, 在水中的時候展開像是魚背上分水的尖棘,等到上岸之後, 那一道狹長纖細的尖棘就柔順地貼在了手臂肌肉上, 慢慢隱去了痕跡。
而潮水從她的腰身往下褪去的同時, 那冰藍色的魚尾就慢慢化作了瑩白的雙腿, 身材比例無限接近傳說中的黃金比例。
月光不知何時從雲層中破出,格外青睞地落在她的身上。
花白禾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幾步,以便能更加方便地看清她的全貌。
“還滿意嗎?”那冰藍色的人魚並不介意她的打量,隻噙著一抹淺淺的笑容看著她, 似乎隻要花白禾一點頭, 她還能原地轉兩圈讓花白禾全麵欣賞一下。
比起塞壬還控製不住自己雙腿的動作, 她卻顯得更為自然, 動作間誰也看不出她本體竟然是人魚。
她長長的銀白色頭發正好落在前-胸,擋住了那片玲瓏有致的部位,不過——
就算不擋,差別也不大。
因為那冰藍色的魚尾化作了一件貼身的長禮服裙,從肩部往下都還是透明的,腰身往下的部分開始從白色漸變,在腳底搖曳出長長的尾擺。
魚尾上的鱗片在下擺上成為了亮片點綴,當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刻,描出一片閃閃發光的側邊。
花白禾眨吧著眼睛看她,想了想,誠懇地回了句:
“嗯,很漂亮。”
係統在她的腦海中幽幽地開口說了一句:“一次警告。”
花白禾:“……”
行叭。
她轉過頭去找傅光啟和塞壬的蹤跡,隻敢用餘光偷偷地打量這個家夥,生怕自己多看一秒就把持不住。
傅光啟在海上沉沉浮浮地飄了很久,花白禾的目光剛看過去,就發現旁邊的那個銀白發色的人一招手,海浪隱約感受到她的召喚,乖乖地將人送上了淺灘。
花白禾趕忙跑了過去,檢查傅光啟的身體,生怕他沒被塞壬掐死,最後溺水而死……
那她這任務失敗地簡直比竇娥還冤!
就在花白禾往傅光啟的身邊跑的時候,她身後始終有道目光在注視著她。
“你身上的氣息是……!”
“我族向來隻能有一位族長,你怎麽會?!”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斜斜響起一個聲音。
是塞壬的聲音。
墨綠色頭發的人魚因為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上的岸,所以尾巴還未來得及變成人類的形態,所幸人魚族的身體構造向來強大,哪怕從嶙峋的亂石上摩擦而過,她身上也不過是被擦落了兩三片魚鱗。
銀色的鱗片在石灘上的縫隙裏閃著光,將月亮柔和的光芒打在塞壬的側臉上,集中成一個個小小的光斑。
像是有幾枚鱗片若隱若現地長在她的臉上。
聽見了她的話之後,站在海邊的那人漫不經心地將目光從花白禾的身上挪開,輕輕地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讓塞壬感覺到了極端的威脅感!
但是下一刻,威脅感就像是一種錯覺,又從她的心頭滑落。
僅僅是一個眼神而已,就有如此大的威力。
更讓塞壬在意的,是對方那不以為然的姿態,仿佛並未有任何恫嚇她的意思,隻是隨意地泄漏出了氣息罷了。
這恐怖的感覺,讓塞壬心中不太好受……
對方的實力在她之上。
自從繼承了族長的位置之後,塞壬在海中還從未遇到敵手,可如今隻是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同族,竟然讓她忌憚至如此地步!
她眯著眼睛,打量了那道身影半天,不情不願地認識到,這家夥的力量遠在自己之上。
塞壬直言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出現的,我同樣沒從你身上嗅到族長給予你的繼承氣息——但,根據我族規矩,你要挑戰我的族長之位嗎?”
如果挑戰成功了,這條冰藍色的魚尾,就是人魚族最新的族長。
曆來繼承族長的位置,隻有兩種辦法,一種,是讓族長開啟傳承之地,獲得傳承的考驗,成功之後從現任族長那裏得到一片族長之鱗,從此帶著這曆任族長的氣息,成為海中當之無愧的王者。
另一種,則要艱難一些,人魚族中但凡有不服族長者,可以對族長發起挑戰,生死不論,挑戰者成功,族長自己將鱗片摘下,交給對方,從而完成族長的交接。
因為族長的有力繼承人從來都是族中最強的存在,在獲得族長鱗片的加持之後,力量更是翻了好幾番,挑戰者從以前到現在,鮮少有成功的。
然而——
聽見塞壬的話之後,那銀發的美人卻不以為然,隻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字:
“不。”
族長的位置,她要來做什麽?
是能讓她發現更多的普雷?還是能讓她的人乖乖地躺到她的懷中?
何況,自古以來,千百個人魚都用過的名字,她並沒有興趣。
她不想當人魚族的塞壬。
她隻想當那個人,獨一無二的海-妖。
……
“沒事吧?”花白禾用同樣的急救方法把傅光啟給救起來之後,一直在提心吊膽,直到發現傅光啟睜開眼睛,才鬆了一口氣。
傅光啟咳出了好幾口水,脖子上的淤痕已經變成了深黑色,觸目驚心,整個人如同被花白禾剛從鬼門關拉出來一樣。
他看向不遠處的那兩道對峙的身影,隨口問了問自己的朋友:
“新來的那個,是塞壬的敵-人?”
雖然不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但是他現在還留了一條命在,而當時的塞壬已經對他起了殺心,推出是有人打斷了這起事件,並不難。
而且就那兩人各占一邊,隱約劍拔弩張的樣子,他這被水泡過的鼻子都能清楚的聞見空間中的火-藥味。
花白禾順著他的聲音,回過頭去,搖了搖腦袋,說道:
“不知道。”
她很快又補了一句:“雖然不明白她是不是塞壬的敵人,但是她救了你,應當算是我們倆的朋友。”
這會兒花白禾身上的衣服還是濕漉漉地貼著身體,卻一點兒涼意都沒有。
就在跟傅光啟說話的間隙裏,她總算是注意到了這點不同,左手下意識地繞到了勁後,摸到那片散發出源源不斷熱量的地方。
非常,溫暖。
花白禾模模糊糊地想到,似乎從那冰藍魚尾出現之後,她肩上的這紋身圖案,才這麽不安分。
“朋友?”一道陰影覆蓋在她的麵前,帶著笑輕輕地問了一聲。
花白禾反應過來之後,就對上了那人的臉龐。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但是很快,對方好似不以為意,又拋下了另一個問題:“我還沒有名字,你給我取一個吧?”
花白禾眨了眨眼睛,回了一句:“這樣不好吧?畢竟我們好像……還不是很熟。”
大家這不是這個世界……第一次見麵嗎?
對方聽了聽她的話,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回道:“怎麽樣能熟?”
花白禾:“……”
這話就非常有深度了。
她猶在心中呐喊答案的片刻,忽然察覺到那人抬手撩起自己耳側的頭發,彎到耳後,隨後親昵地俯身過來,涼涼的聲音在她耳邊輕風般拂過:
“親你?撩你?還是——在這裏上-你?”
其實她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借著這個動作,靠著傳過去的腦電波跟花白禾溝通。
隻是配上這樣的動作,加上她微涼的吹氣,會讓人以為這聲響是在現實生活中響起的。
而,花白禾的旁邊,就是剛奄奄一息醒過來的傅光啟。
“轟”一聲輕響——
一片通紅從半蹲著的白大褂女生脖子上往上飄,似乎有人在她的心中放下一顆炸-彈,在湊近的那一刹那點燃。
但那始作俑者卻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變化,隻拿那略有些尖的指甲,撥弄著她通紅的耳朵,將那耳葉的軟骨輕輕下壓,鬆手後彈起,再壓,再彈……
不出多少時間,那耳朵就隱約成了爛熟的深紅色。
偏偏她的指尖又是冰冰冷冷的,讓她格外過火、溫度偏高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逐。
耳朵是女生身上敏-感的地方之一,當著其他人的麵,被這樣肆意地褻-玩,卻讓花白禾覺得比自己被人扒了衣服還要羞恥。
她情不自禁地動了動腦袋,想躲開對方的撫摸,然而那人偏偏不依不饒,仿佛全然沒感覺到她的掙紮,含笑催問一聲:
“嗯?我還沒有聽到你的回答?”
花白禾咬了咬唇,才開口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單詞:“saphire(索菲亞)……”
這是她臨時想到的名字。
既然這人的魚尾是藍色,這個寶石藍的英文單詞,就很適合她。
“索菲亞……”站在她跟前的人動了動唇,咀嚼了一下這個英文單詞,良久之後眯了眯眼睛說道:“挺好的。”
花白禾鬆了一口氣,以為這樣就能讓她的耳朵逃過這尷尬的戲弄,然而對方卻在這個時候猝不及防地轉開:
“但是——我的尾巴可不是寶石藍的,它顏色要淺的多,我同意了這個名字,它還沒同意呢。”
花白禾:“……”
花白禾:“???”
她無措地睜大了眼睛,這個世界的曲暮春本就屬於可愛地、讓人防不勝防的長相類型,當她眼廓展開的時候,更有種澄澈、懵懂的感覺——
是最原始的純粹,也是最致命的勾-引。
已經擁有姓名的索菲亞,冰藍尾人魚,終於放過了那隻可憐的耳朵,卻是順勢拉起了對方的手,貼上了自己的小腿,再一點點地往上挪。
魚尾化出的禮服布料格外特別,清冷又順滑,就像是掬了天上的月光化為長裙。
花白禾的手被依次帶過,從自然飽滿的小腿肚,到繃緊的膝彎,而後是看似柔軟,摸上去卻隱約能感覺到蘊含力量線條的大腿。
但那趨勢還沒停——
她直直地拉著花白禾的手,摸到了腿根處。
旁觀的傅光啟:“……”
他很懷疑自己在對方的眼裏是個死的。
畢生直男的傅光啟,在這末日開始的第一個夜晚,被迫欣賞了一次自己的童年好友被同-性人魚調戲的畫麵。
...
花白禾縮了縮指尖,局促不安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就跟要被主人握著去碰水的小貓似的,貓爪拚命地試圖蜷曲起來。
正在這時,索菲亞又一次彎下她那柔軟的腰,湊近問道:
“我的尾巴跟我說,你讓它更快樂一些,它才會同意——”
話到一半,花白禾空餘的另一隻手忍無可忍地捂上了她的唇。
可為時已晚。
剩下的內容出不出口,都已經不妨礙無辜聽眾理解了。
傅光啟眼神十分之複雜,看了她們半天,發現這兩人都沒有要觀察環境的意思之後,他幹脆隻注意自己的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現等皮膚上的淤痕消失大約還需要半小時左右。
……
就在花白禾即將在這野島上被索菲亞口頭剝奪貞-操的刹那間——
“轟隆!”
一片碎石頭被不知哪裏的力道掀起,盡數朝著索菲亞的方向而去。
花白禾自然聽見了那邊的動靜,況且她也正好麵對著那邊,餘光注意到塞壬的動作時,她下意識地張開了唇。
可還沒等開口,她就已經被人擁進了懷中。
那些巨大的石塊,統統落在了她的頭上、身上。
若不是人魚這強健的鋼鐵之軀,說不定這會兒花白禾已經跟她一起被葬了。
一層灰塵在空氣中細細密密地蔓延開來。
塞壬已經站起來了,正在不遠處用超凡的視力觀察著那灰塵中的一切。
她知道,這點脆弱的攻擊,根本傷不到自己的那個同族。
果然,那煙霧朦朧處很快傳出一個清晰而又冰冷的聲音:
“我以為你謀-害族長,錯誤開啟傳承之地,導致我族的錯誤蔓延到全世界,是你最大的錯——”
“現在看來,你的罪還不止如此。”
“覬-覦我的人,才是我最不能容忍你的地方。”
煙塵在一點點散去,原地慢慢露出兩道幾乎合二為一的身形。
原來是那個曲暮春,被索菲亞整個護在懷中,剛才的那些亂石,隻是盡數落在了索菲亞的背上罷了。
聽見她的話,塞壬的麵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她抬手用指甲碰了碰自己的眼角下,漠然開口道:
“前任族長年老不經事,已經不再擁有統禦我族的能力,就算我不動他,也有的是人動他,我不過是領先一步罷了。”
“何況,人類對我水族屠-戮多年,就算傳承之地的能量泄漏,導致他們迎來重大災難,有死有傷,也是他們罪有應得。”
塞壬想起了自己記憶中的上一世——
那時候,她被抓到了“藍海”項目基地裏,在懵然無知當中,察覺到人魚族傳承之地泄漏的氣息。
等到她回去之後,人魚族的族長已經另有其魚,正是一直以來力量都不如她的另一魚。
她為了自己的心上人放棄了族長之位的競爭,可是後來被新人類抓到岸上去做實驗,重蹈覆轍的時候,她才發現……
她的力量終究是不足的。
如果她能夠成為塞壬……
那她的下場一定不會是那樣。
她甚至沒來得及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想到這裏,塞壬眼中有憤怒的火焰在燃燒。
如今的她已經先一步宰了人魚族的上一任族長,就為了開啟傳承之地,硬拿下這個‘塞壬’的稱號,繼承這個獨特的位置。
可是,她卻被後來之輩挑釁,差點連自己有史以來最愛的獵物都要失去。
塞壬的怒意在漸漸增加:
“但我唯一在意的,隻有這個人——你不該動她。”
說完...這句話之後,塞壬的眼睛下突然亮起了一道光,細細的浮出皮膚之後,才讓眾人看清她那鱗片的顏色。
深黑。
那鱗片裏蘊含著有史以來,初代人魚族族長最強大的十分之一實力在其中。
能夠對普通的同族一擊必殺。
當那鱗片現出的時刻,索菲亞和傅光啟,從感覺到空氣裏傳來一股絕對壓製的力量,讓他們從心底生不出反抗之意。
銀色頭發的女人斂了斂眼眸,對這即將開戰的感覺並不陌生。
她隻是好奇,這家夥對自己的人哪來的這麽深的執念?
索菲亞摸了摸花白禾的腦袋,對她道:“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可花白禾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銀發美人回過頭去,以為她要讓自己注意安全,或是更小心些,結果,隻聽見她猶猶豫豫地突出一句:
“你……手下留情,別打太狠。”
索菲亞:“……”
一時間,她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不動聲色地掃了掃遠處的那道身影,而後似乎驀地反應過來什麽,對花白禾開口道:
“你喜歡她那樣的?”
“就因為她比我多了二兩肉?”
花白禾:“……”
花白禾:“???”
……
人魚之戰開啟的前夕,f州某座城市中。
夏單被人搶了。
那些人拿著消防栓玻璃裏麵的斧頭,裝成是侍應生來替換客房服務,禮貌地敲開了他的門,而後——
銀光閃過。
斧子在他眼中破開一條線。
一滴血從他的額頭中落下。
夏單作為一個新時代五好青年,哪怕來到米國多年,因為一直都在研究所裏,也沒有感受過這個國家最底層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生活。
他嚇蒙了。
哪怕已經知道現在外邊因為大停電變得很亂,但他真的不知道會亂到這個地步。
所以他第一反應是——
抱頭,蹲下。
“兄弟,別打我,水和食物都在桌子上,別殺我!拜托了!”
他毫無尊嚴地抱著自己的腦袋,恨不能把自己縮成初生嬰兒的姿態,好像這樣就能讓他逃過一頓痛毆。
也許是他太識相,也許是他房間裏剛換的那桶桶裝水取悅了來人,最終,他以挨了幾腳踹,斷了鼻梁為代價,勉強算是沒少物件地在屋裏留了下來。
但他所在的地方已經不再安全。
這還隻是淩晨四點。
天還沒亮,誰也不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麽,可能是來電、來水、來維護治-安的人,也有可能……
會更差。
夏單捂著自己斷掉的鼻梁,在房間裏蹲到了淩晨六點。
天沒有亮。
相反的,昨晚開始就一直上升的、燥熱的、幾乎能將人燜熟的氣溫,現在卻一點點在下降,他感覺到了涼意。
聯係到昨晚的極端天氣,夏單不知想到了什麽,立刻衝進了屋裏,開始翻酒店裏的衣服。
除了不抗寒的西裝之外,還有兩套加絨的浴袍,用作冬日穿的。
這是他唯一的禦寒衣物……
昨晚的氣溫最高大約在四十五攝氏度左右,如果……今天白天的氣溫,突然降到零度,該怎麽辦?
夏單從未如此迫切地認識到,他逃出了“藍海”基地之後,死亡從未從他身邊遠去。
拿著鐮刀的死神,一直就這樣不遠不近地跟著他,等待他什麽時候放棄,直接收取他的人頭。
夏單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他也許...需要在氣溫來臨前,獲得足夠的禦寒物資,還有食品和水——昨晚進門的斧頭大汗,搬空了他的飲水機,他想喝到幹淨的水,隻能夠去舔地上還沒幹的水漬。
因為淩晨兩點的時候,水龍頭裏就沒再出水了。
夏單知道自己這樣毫無自保能力的人出門實在傻得很,但他不想就這樣等死。
在屋裏,斷水斷糧,隻有死路一條。
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在黑暗中憑借著自己學過的那些生物知識,摸上了自己鈍痛的鼻梁,然後——
在腦海中模擬著手動接鼻梁的動作。
夏單在心中不斷地默念需要的力道,偏離的角度,修正的角度,甚至在腦海中構析出了自己鼻子被切開之後的解-剖圖,不斷地修正自己在腦海中想象的力道。
五分鍾後。
酒店的三十一樓裏響起了一陣慘烈的痛叫聲!
讓周圍的其他房客聽著都心中一凜。
而夏單本人,則是痛的在地上打滾,鼻子又痛又辣,痛的像是被人生扯掉一樣,痛的他眼淚不斷地流出來,都用方言喊起了媽……
如此直到十多分鍾之後,他才攢齊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
他從消防通道慢慢地蹭到了樓下。
所幸這會兒跟那斧頭狂魔一樣的人並不多,大部分人還是想要縮在屋子裏等救援的,消防通道沒有任何人守株待兔,等著攔住上下的過路人“收費”。
夏單裏麵穿著貼身西服,外套浴袍順利地走到一樓時,整個人都有些不可思議。
但當他看到酒店一樓被人砸破的玻璃,已經消失不見的工作人員之後,就立刻驚訝不起來了——
找吃的,找喝的,找穿的,這才是他必須要注意的東西。
夏單一邊默念著自己要找的物資,一邊像是田野上的田鼠似的,鑽出自己的腦袋,東看西看地望風。
整條街上,除了破爛的汽車,被撞倒的標牌,被火燒成灰黑色的店鋪,碎石頭之外,沒有什麽多餘的東西。
這會兒整條街上靜悄悄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背運走到了極致,他終於等到了轉運的這天。
那些人已經搶完了這條街,普通的人又因為這極端變化的天氣,喪失了出門的欲-望,或者是因為物資還能墊補,或者是因為還抱著希望。
夏單慢慢往外麵走,搓了搓自己的手,低聲道:
“我不隨便拿,我給錢的,我發誓,我就把錢用石頭壓在店鋪的收銀台上……”
念著念著,他心中的罪惡感就減輕了很多。
他剛從一輛車旁邊路過——
忽然被一股力量小小攔了一下。
一道嘶啞的嗓音小聲的響起:
“你好……請問你可以把手機借給我,咳咳,打個電話嗎?求求你了,我爸爸受傷了,我要送他去醫院……”
夏單轉頭去看,見到了後座上,一個女孩子坐在一具一動不動的屍-體旁,紅著臉、哄著眼睛對他開口道。
小女孩的眼中有些支離破碎的光。
如風中殘燭,不知什麽時候會熄滅,也可能就那樣苟延殘喘地延續下去。
“夏叔叔……?”
小女孩說完話,才看清他的長相。
夏單也認識她,這會兒動了動自己的喉嚨,一時間有些不忍。
他記得這個女孩兒,曾經跟她父親一塊兒在研究所開展的會議上出席過,因為他的小孩兒緣向來不錯,所以他有幸跟對方進一步認識,然而在這樣莫名其妙的災難前……
那點相識已經不算什麽了。
再聲名赫赫的人物,消失也不過是在一刹那間。
這會兒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小女...孩的問題。
不論是告訴她現在的手機用不了,還是要告訴她,也許去醫院也救不了她的父親。
他就那樣穿的不倫不類的,在原地站了許久。
直到氣溫在不知不覺中,又降低了許多。
風慢慢變得冰冷刺骨,從他露在外邊的皮膚上陣陣刮過。
終於,夏單忍不住了,他低聲說道:
“我很抱歉。”
“我的手機壞了,我也找不到去醫院的路,附近也沒有能打電話的地方。”
“我猜山姆也許是睡著了,麗莎,你可以先吃點東西,再回來陪他?你應該還沒吃早餐吧?”
他的記憶力還算不錯,這會兒能想起來小女孩跟她父親的名字。
小女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爸爸。
從夏單的眼中,她看到了一種很奇特的情緒,她的詞匯形容不出來,隻是覺得很悲傷。
就像是她昨晚看到的某個在車門後座哭著的人。
那個成年男人跪著哭了很久,然後——
他開始了禱告。
那種肅穆的氣氛,麗莎曾經在跟著父親去看望剛走的爺爺時見過。
她模模糊糊地意識到……
對方身邊是有人去到了天堂。
現在,夏單用那樣的看著她的父親,讓這個在一夜間聰慧起來的小女孩,從察言觀色中明白了什麽……
她的爸爸,被上帝召喚回身邊了。
她抬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爸爸額角已經幹掉的血跡,小聲道:“爹地,你忘記跟我說‘再見’了。”
“但是我不會跟你生氣的。”
她明明很希望自己的爸爸能睜開眼睛再摸摸她的腦袋,可這會兒卻不得不裝出一副大方的樣子。
因為她父親說過,上帝並不大方,被他召回身邊的孩子,再也不能從天堂回來。
從此隻有人間的親人在禱告時,才能讓離開的人在雲端聽見。
她淚眼婆娑地去看夏單:
“夏叔叔,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我爸爸呢?”
夏單眼睛發澀,對她展開了手臂,在她過來之後,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聲道:
“很快,很快的,我發誓,麗莎……”
他的鼻子又開始痛了,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正骨的動作不好,才讓他這樣痛。
眼淚又輕易地流了出來。
他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卻發現了不同尋常的溫度。
夏單愣了愣,說了聲‘抱歉’,又用額頭貼了貼對方的腦袋……
果然,麗莎發燒了。
在這溫度下降的惡劣天氣中,這可不算是什麽好消息。
夏單自言自語地開始背誦兒童退燒藥的成分,呢喃道:
“退燒藥……我現在除了吃的、喝的、穿的,我還需要藥……”
……
不久之後,海邊。
雲層低低的垂著,天際的一抹微光掛了許久,不知道是在積蓄力量紅遍天空,還是被那寒冷壓的隻剩這一點力氣負隅頑抗。
不知名的海島上,海風越來越大。
花白禾凍的受不了,跳水了——
“還是海裏暖和。”
她舒舒服服地泡在海水裏,歎了一口氣。
塞壬和索菲亞不知道打到哪個半球去了,附近都找不到她們倆的身影。
傅光啟不知道是天賦覺醒,還是也不想一個人待在岸上,同樣來到了水中,就在她不遠不近的地方,無形中默默看護著她。
直到她回頭——
“哎,老傅,上次的片子看完你好像還沒給我說觀後感?”
傅光啟想到那部劇,腦...海裏就開始了循環的“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對花白禾的問題隻有一個回答。
那就是不想回答。
花白禾不以為意,很有對付這種麵癱的經驗,繼續道:“對了,你覺得塞壬和索菲亞誰能贏?”
傅光啟用一種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花白禾,才慢慢啟唇:“不知道。”
花白禾忽然嘿笑一聲,主動往他的方向遊去,抬手給他甩了一片水,嬉鬧道:“這兩個都是大美人,你喜歡哪個啊?我幫你追!”
傅光啟:“……”
幫他追,他並不指望。
隻要那個索菲亞能贏,帶著花白禾走的遠一些,或許他還有點希望。
但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就被傅光啟本人掐滅了——
他從來都不需要別人去讓。
如果塞壬真的喜歡上花白禾,那麽他就斬斷自己的心思,就這樣。
傅光啟沉默了一會兒,破天荒地反客為主:“你相信,人有前世嗎?”
花白禾聽見他的問題,撥水的動作停了片刻。
但很快又恢複了原狀,笑問:“怎麽?你前世談了一場跨越種族的戀愛了?”
傅光啟本來想開口的話,就這樣被她逼了回去。
他之前想說:
我的前世裏,並沒有你這樣好的朋友。
所以,我是真的重生了?還是到了個平行空間呢?
就在傅光啟思考的時候——
遠處的海上響起了滔天巨響!
一道身影被重重的拋起,像一枚炮-彈,朝著淺灘的方向飛來。
熟悉的姿勢,熟悉的失敗。
理所當然的,另一條冰藍色的人魚依然用那勝利的姿態悠哉悠哉地回來了。
塞壬不可置信地倒在海水中,抬手想要碰到花白禾那個方向,有些費力地說道:
“這一次,我得不到你了嗎?”
“真可笑,我們在一起那麽多世界,我陪伴你走過那麽多的世界,竟然要停止在這裏……我真的不甘心……”
“我還沒有給你找到一枚,更合適的戒指……”
話音還沒落下,索菲亞就抬手打出一道水柱往她身上滋去:
“醒醒,你這哪裏來的冒牌貨,跟我做白日夢呢?”
花白禾:“……”
傅光啟聽到“戒指”那一詞,不知怎麽的,竟然脫口而出道:“紅珊瑚的就很好。”
塞壬的目光猝然轉向了他。
花白禾正想看他們倆摩擦的火花,冷不防自己的腦袋卻遭人一扭,正對上索菲亞眼角的淚痣:
“怎麽?她比我好看?”
“嗯……不……”花白禾還在猶豫怎麽開口的時候,索菲亞已經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倏然沒入水中,再出現時就在塞壬旁邊了。
她抬起有些尖利的爪子,朝著她臉上的鱗片剜去:“媳婦有命,不敢不從,你這族長鱗片,借我用用吧?”
塞壬:“??”
借?
她還沒來得及拒絕,就感覺到自己臉上傳來一股劇痛。
染血的黑色鱗片,已經被索菲亞輕鬆地貼到了自己的額間。
“別這麽小氣,以後還你。”
索菲亞衝她禮貌地笑了笑,轉身往回走。
海浪托起她的魚尾,讓她像是踏水而來的妖-精那樣,停在了花白禾的麵前:
“現在我是族長了,配件齊全,你該滿意了吧?”
花白禾:“……?”
什麽配件?她還是個純潔的小處-女,不是很明白?
索菲亞看她裝傻,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對她道:“行吧,我知道了,...還要驗貨是吧?”
說完,她拉著花白禾潛入水中。
“哎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