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玉虛彩蓮 第十四章 世間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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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原本住在長安城西南三十裏外的牛家村,家裏有幾畝良田,世世代代以耕作為生,二十年前一場大旱,莊稼幾乎顆粒無收,可偏偏在這時候老尕的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而立之年得子,老尕歡喜不已,為了衝個好彩頭,給兒子取名喜兒。可一旱就是好幾年,村裏餓死了不少人,老尕家也揭不開鍋了,可夫婦倆自己餓得麵黃肌瘦的,卻從來不曾苦了兒子,喜兒長得白白胖胖的,討人喜歡,一家人雖然清苦,卻也踏實,很知足。
後來村裏來了一群道士,說這幾年大旱是因為得罪了旱魃,要想送旱魃求雨,需要土月生的童子做護法開壇,這樣做也能保佑這些童子平安健康,於是便征集了十二名童子,喜兒也在其中。
那天是喜兒的生日,本打算等喜兒歸來吃白麵饃饃,誰知老尕夫婦一直等到三更天也不見兒子蹤影。原來那是一群假道士,根本不會做什麽法,而是趁機擄走了這十二名童子,老尕的媳婦兒因為悲傷過度,沒多久就死了,老尕意誌很堅強,發誓要找到兒子。
便和幾個有同樣遭遇的村民一路尋找,最後有的死了有的半途而廢,如今隻剩老尕一人,支撐他活在世上的就是找到兒子,也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兩年前老尕查到當年的那些假道士逃進了古昆侖山,於是,就跟著來到了西域,隱姓埋名,這兩年他無數次的嚐試進入這片被稱作地獄的戈壁,但都找不到路。
後來聽說巴圖認識這裏的路,可找了幾次巴圖都吃了閉門羹,他聽說巴圖愛馬,就養了幾匹瘦馬,可惜品相低劣的很,人家自是看不上眼。
直到遇見了我們,他一眼就見到了我們的寶馬良駒,本想在酒中下藥將我們迷倒,可見夏緹不肯喝酒,隻能作罷,當聽到我們也要找古昆侖山時,老尕喜出望外,為了不露馬腳才強做鎮定,立即調整了他的計劃,給我們和巴圖牽了條線,最後悄悄的跟隨我們的馬隊進入了這片戈壁。
之後,他的馬也發了狂,跑丟了,不用說,一定也是誤食了那種有毒的豬-毛菜,所以,老尕也隻能徒步前行,遇到我們的時候,他隻是想偷一匹馬和一些幹糧,誰知剛好被我撞見,他心裏也清楚這一路要是沒有馬萬難走出這片茫茫戈壁,這恐怕也是他唯一找到兒子的機會了,情急之下才向我下了恨手,又奪馬而逃。
後來也誤打誤撞的進了這亂石陣,來到了這處滿是孩童死屍的水泡子。老尕整整找了一整天,終於在數以萬計的童屍中找到了自己的孩子,雖然這些屍體都不成了樣子,但自己的愛子當爹的怎會不認得,孩子雖然皮肉焦黑,眼睛也被剜去了,卻還是當年那般樣貌。回想起當年兒子惹人喜愛的模樣,一家妻兒幸福的日子,可如今愛妻幽怨而亡,兒子被活生生的挖去雙眼,身如黑炭的躺在冰涼的水裏,死得如此悲慘,那是種怎樣的感覺……
老尕幾度哽咽,斷斷續續的講完了他的遭遇,便又抱起他兒子的屍身嚎啕,不住的呼喚著愛子的名字-“喜兒”,場麵淒憐啊!我和華伯也不禁落淚,可也隻能安慰他人死不能複生,要節哀,當下最要緊的還是讓孩子入土為安。
老尕點了點頭道:“其實這麽多年早有心理準備了,我的喜兒多半已經不在人世了,隻不過孩子死得實在是太慘了,當初都怪我,都怪我這個當爹的,我怎麽還活著……”
這些年來支撐著老尕的就是尋找喜兒,如今兒子以這樣的方式死去,那是種極至的創痛,也許對他來說世間已再無留戀,我真怕老尕想不開,便問他道:“老尕,你以後如何打算?”
老尕抹了一把眼淚,咬著牙道:“我還不能死,還不能死,得先找個好地方,把我的孩兒埋了,我什麽都沒為孩子做,虧欠他的太多了,我沒有資格死,要為孩子做的事兒還有很多,很多,不能就這樣教孩子不明不白的冤死。”他重複嘟噥了好幾遍,神誌好像有些亂了,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忙對我道:“楊子兄弟,俺老尕對不住你,當時尋子心切,下手有些沒輕沒重的,險些害……害了你,我給你磕頭賠罪了。”說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我被嚇了一跳,趕緊將他扶住,老尕愛子尋子的執著讓我深受感動,心中的怒氣早就消了,反而為剛才的魯莽而自責,忙道:“我沒事兒,就是蹭破了塊皮,老尕大哥,要是信得過兄弟,報仇的事兒你就交給我把,要是遇見了那些害人的假道士,我一定教他們血債血償,替喜兒和這裏的孩子報仇。”
最後我問老尕有沒有看見夏緹和大壯,老尕搖了搖頭說他一直在這水泡子裏找他兒子,沒有見到有人經過。
看老尕現在的狀況,他沒必要撒謊,我們又在周圍找了一大圈,可依然無功而返。這時,已近子時,我心中不免有些不安,要是一會兒來了雷暴咱們可是必死無疑了。
老尕告訴我們就在這水泡子邊上過夜應該就是安全的,因為這麽多屍體在這裏都能保持完好,證明這裏不會遭到雷暴的襲擊,隻不過氣味是難聞了點兒,但也總比被劈死的好。
老尕的話有道理,於是我們便在一旁支了個帳篷,老尕默默的打理著喜兒的屍身,喜兒的眼珠子被剜了去,嘴大張著,裏麵都是泥沙,老尕小心翼翼的將汙物除去,炭黑的皮肉下竟露出了一絲猩紅,令人有點兒反胃,直到他用一塊幹淨的麻布把屍體包好。
不出所料,很快,雷暴如期而至。隻見天上無數條火龍傾瀉而下,震得我頭痛得厲害,我們躺在帳篷裏,堵住耳朵,一動也不敢動。好在老尕估計的沒錯,這片死水泡子雖然恐怖,卻是最安全的,雷暴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總算是躲過一劫呀。
轉天一早,老尕便背起喜兒的屍身向我們辭別,說要盡快回去讓孩子入土為安。他雙眼深陷,紅通通的嚇人。
華伯最善麵診,對他道:“你痛失愛子,肺火攻心,回去之後需用二錢枸杞和一朵銀耳外加一錢百合煮湯喝,早晚各一次,不出幾天就能好,否則的話,必有大患。”又神神秘秘的從懷裏掏出一塊黃緞帛書遞給老尕,道:“這是一套密法,可助你替子報仇,回去多多研習便是。”
老尕趕緊接過帛書,千恩萬謝的給華伯磕了好幾個響頭,才背著喜兒的屍身走了。
我和華伯決定繼續朝雪山的方向前行,得先走出這恐怖亂石陣,這地方實在有些邪門兒,我仍然在石頭上留了記號,不管能保留多久,還是希望大壯和夏緹能看著記號找到我們。
我抽空問華伯,剛才給老尕的究竟是個什麽密法,怎麽我就從來沒見你拿出來過呢?
華伯笑了笑,說那其實是治化長老所寫的“十八反十九畏”,是草藥配伍禁忌的法門,其中融匯了一些佛經的精髓,並不是什麽能報仇的密法,之所以這麽說,是怕老尕回去以後萬念俱灰尋了短見,人隻要有希望,精神不倒身體也就不會倒,老尕一介農夫,識不得幾個大字,等他弄懂了帛書上的內容,但願他能懂得咱們的苦心,好好活下去。
我給華伯豎了豎大指,又聊了幾句,就感覺這地方有些奇怪,麵前的事物形狀很怪異,看得人暈暈乎乎的,突然,華伯一把拽住我,指著前方大叫道:“快看,那是什麽?”
我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巨大的怪石就是地上散落的動物骸骨,沒有什麽特別的啊?於是便衝他搖了搖頭。
華伯驚恐的叫道:“那些動物的骨頭是活的,它們正在向前走呢!”
聞聽此言,我頓時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不是我瘋了就是他瘋了,可華伯做事向來謹慎,也從來沒冒過胡話呀,莫非真是我?是自個兒出了什麽問題?
我趕緊揉了揉眼睛,又仔細看了看,隻見前麵的動物白骨的確在動,我立即拽著華伯跑到了一處巨石後麵,拔出寶劍,背靠巨石,準備迎戰。身邊的牛羊骨架居然都慢慢的站了起來,組成了一具具殘缺不全的骷髏牛羊,而且,而且這些東西還在走動,它們排成了一排,整齊的前行。我擦!簡直不敢想象,竟會有這樣的場麵。
我使勁拍了拍腦袋,看了看天,此時陽光很足,又掐了自己一把,痛的,不是在做夢,這不就是大白天活見了鬼嗎?就算是地獄也得分個晝夜不是,我感到一陣冰涼從尾巴根竄到了全身,一身冷汗濕透了全身,骷髏牛羊數量很多,它們相互擁擠,竟發現骨骼碰撞的“咯噠咯噠”聲,它們好像很痛的樣子,竟發出了陣陣慘烈的哀嚎。(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