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藍色茉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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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局反手拖出一把椅子,一直拉到球形玻璃幕下方,背靠著身後廣闊的森林坐了下來。“說起藍茉莉工程,我那已故的太太辛紫依是永遠躲不開的話題……

    那是六年前的一個冬天,應該是寒潮災害最嚴重的那年,整個海都有大半個城市都深陷大雪、凍雨災害中。辛紫依,她是海都最著名的理論物理學家,在英國留學十幾年,剛剛回國就毫無保留的投身到一線,做起了無休止的理論研究工作。在她眼裏,除了神奇的宇宙、未知的世界外,恐怕剩下的隻有無窮無盡的數字與公式。

    記得那天正好是子琪十六歲生日,我特意提前離開刑偵隊,臨走時交代了幾件大案、要案需要關注細節,便匆匆去商場選購禮物。

    紫依是科學院裏的中堅力量,帶頭從事理論物理研究工作,這是一門非常枯燥無味的職業,當辛紫依每每放下手頭的雜事,開始專注於推理、演算的時候,我都被這樣的她深深吸引。平日裏很多院士都會借此說笑:“辛院士,您家先生可是本市最著名的刑偵專家,這麽強大的推理能力、邏輯分析能力都是拜你所賜吧!”

    哦!對了,紫依專攻的課題是被世界公認為最難以理解的科目,也是理論物理學中幾乎不可能通過演算證實的科目,這個課題的關係,就像你要用免疫細胞去殺死艾滋病毒一樣,充滿了矛與盾的關係。在國內,這個課題有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字“鬼魅學”!這個和白歌你現在所從事的“靈魂工程”可截然不同,它有完備的科學理論基礎,有無數名家大論著書立說,更有無數的科研工作者夜以繼日的試圖攻克這個難題,這就是量子糾纏。

    說通俗一些吧,就是通過量子傳遞的信息將不再受空間、時間、距離的限製,即使你遠在銀河係的另一端,如果能夠建立量子信息並獲取,那麽地球上發生的事情,那一端幾乎可以同時獲取。這就是量子糾纏,它們以詭異的互聯方式存在著。紫依帶領一支物理學巨匠沒日沒夜的潛心研究,終於在這個領域取得了驚人的進展,這個進展就是時至今日依然再持續進行的——藍茉莉工程。

    至於這個藍茉莉的得名,是因為在第一次建立量子不定向糾纏連接的時候,從未知的空間、方位傳輸過來一組標準的量子圖形,通過幾位符號學專家的共同破譯,最終拚出了這個擁有六個花瓣、酷似茉莉花的藍色量子信號符。至於這組信號想要傳遞給我們什麽?從哪裏來?又經過這六年的研究,取得的進展幾乎少之又少。在藍茉莉基地中,這些日夜奮戰的科學精英們總喜歡自嘲:這個基地、這個職業恐怕是最接近上帝的職業。

    這一切本該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科學研究課題,但是隨著一個神秘組織的出現,藍茉莉基地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平靜與安寧。你們今天看到這個黑衣人便是這個組織的一員,他們遍布全球,行動卻十分詭秘,幾乎不會留下任何追查線索,即使像這樣落入我們手裏的成員,你想從他口中套出有用線索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在我近六年的追查中,先後抓捕過7名該組織的成員,無一例外,這些人頑強的抵抗力與極端的精神信仰讓他們在被捕的第一時間就通過各種自殘的方式結束生命。即使能夠留下一兩個願意苟延殘喘的成員,卻也因為後腦幹植入破壞性病毒喪失臉部識別能力——即超重度臉盲。於是,所有的追查與線索都被這個組織的單線聯係所切斷。

    這就是藍茉莉共進會,並不是先有的藍茉莉工程,才有了這樣的極端組織,而是這個極端組織不知從哪裏得到情報,竟掌握到我們科學院最高的科研秘密,並先後殺害了四名最為優秀的科學家。”

    譚局說道這裏,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回控製台拿起之前丟在桌子上的半包香煙,抽出一支塞進嘴裏,引火吸氣,吐出幾口煙霧。

    白歌扶著受傷的左手,向前走了幾步,拉出隔壁的一把椅子,推到譚局麵前。

    “你們也許不清楚那個藍色茉莉花的影響力,它被列為國家最高級機密。這個圖形,要麽預示著人類將打開探索另一個世界的大門,要麽隻能證明人類是神的玩物。

    藍茉莉共進會就是一個將第二種可能性列為唯一選項的極端組織,在他們看來,世界上的一切都逃不過這個藍茉莉的安排,一切死去的靈魂都會回歸到藍茉莉的世界中,再由他們安排去留。在他們的教條中,藍茉莉甚至能夠左右你的生死,能夠出現在你生命中的任何一個節點,能夠安排你以什麽樣的麵貌離開這個世界。共進會以效忠藍茉莉、虔誠於藍茉莉的方式服務於這個虛無的符號。就這樣,不知道出於什麽樣的動機,這個組織在六年前對藍茉莉基地發起了蓄謀已久的滲透襲擊。

    那天下午,提前下班的我在商場為子琪挑選了一款進口的天文望遠鏡作為生日禮物,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她從母親的黑板與紙張演算中投身到實際世界的美好中去。我左手拎著盒子,右手舉著訂做好的十六寸蛋糕,回到家中。

    子琪和往常一樣,開門、問好、掛好我的衣服,隻是在看到我手中的禮物時,神采飛揚、格外高興,當她看到禮物竟是自己青睞已久的天文望遠鏡時,更是抑製不住內心的歡喜。

    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父女兩人坐在飯桌前一直等到傍晚,戶外的寒風伴隨著西北的寒流呼呼作響,似乎要將整個窗子掀開。我隱隱不安,紫依不會為了工作耽誤孩子的生日。隨後又往單位去了三通電話,均沒有接聽。坐立不安的我決定親自去躺基地,就在要出門的一刻電燈閃滅,大半個城市都陷入黑暗,怕黑的子琪一同隨我鑽進車裏,我們一路頂著寒風大雪開到了藍茉莉基地。

    基地在海都的西南角,幾座大山的盆地間,就像西北最常見的二炮基地那樣,挖空了半座山體,車子緩緩使進基地,一旁的守衛核實了譚局的通行證及子琪的身份後放行通過。車燈照亮了山洞的隧道,悠長的通道向前不知延伸了幾公裏,每每來到這裏,子琪都覺得異常壓抑。

    很快便到了山體中部最寬闊的部分,好似一個天然溶洞,上下的高差竟也有百米,即使放在城市裏也足有三十層樓那麽高。中空的山洞非常開闊,路兩旁並排交錯坐落著幾十棟建築,中間還有幾個大大小小的運動場。也許是為了減少在這裏工作的壓抑感,洞頂用塗料染成顏色相仿的藍天白雲,掛著的巨大的照明燈像是憑空升起了十幾個太陽。

    運動場左邊的那棟百色四層建築就是紫依工作的地方,我帶著子琪停好車子,向四周幾個守衛打了招呼,便進去了。快要走進紫依的辦公室,心裏的忐忑早已不可抑製。

    推開門的一瞬間,映入眼前的是血腥而可怕的一幕。紫依靜靜的坐在對麵的辦公桌上,左右雙手被殘忍的扯出身體,胳膊與身體斷裂的地方還有一些皮肉、血管相連接,像是被拉扯變長的橡皮一樣。兩個手掌,被辦公桌筆筒裏的十幾隻鋼筆狠狠的釘在木桌上。

    我震驚了!作為專業刑偵警察幾十年,這樣場麵見過無數次,可這一次最是讓我深深的感覺到恐怖,我不停的顫栗。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樣殘忍的手段竟然能夠加害到像紫依這樣單純、友善的女人身上。我拚命抑製住內心的悲傷,讓門口的警衛帶走了情緒早已失控的子琪,並緊急通知基地安保組負責人到此地勘察現場,也電話告知了市裏的刑偵中心。

    那晚,紫依辦公室每一個擺設、每一個細節直到今天都是曆曆在目,這些畫麵無數次闖進我的夢境,一刻不停的折磨我六年。紫依的屍體坐在辦公桌前,雙腿被撕扯丟在地上,後期經過比對,竟發現左腿來自於另一個辦公室的物理學家陳教授,右腿來自於另一棟樓房裏應用物理學的王院士。紫依的辦公室還有一顆被切割下來的頭顱,就放在紫依下班常常裝公文與電腦的手提包裏。一共四具殘屍,分別來自紫依和另外三位專家,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凶手這麽做的動機。他是如何繞過層層把關、荷槍實彈的警衛?他又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不留任何蛛絲馬跡就殺害甚至肢解四位科研專家?這四位受害者為什麽沒有任何抵抗、反抗的痕跡?無數的問號在我腦子裏上躥下跳。

    在那一瞬間,我似乎都已經懷疑我畢生所學的偵查究竟有沒有應用價值,所有能夠看到的痕跡、線索都指向“不可能、不可思議”,所有試用的推理在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辦公室成了違背自然科學的謬論。紫依每一處肢解,力道都是由內而發,自然崩裂,即使國內最好的血跡鑒定專家也無能為力。尤其是在我看到她死亡時留下的那張麵孔,雙眼微閉,雙手放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嘴角微微上揚,麵部肌肉鬆弛而不顯絲毫緊張。在我畢生所見的死亡名錄裏,這種死法是一種安詳,往往表現出死者極大的滿足。

    這就是子琪最難忘的心靈創傷,親眼看到母親被肢解,父親卻無能為力。對於子琪而言,噩夢才剛剛開始,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每天都會有一個紙箱放在家門前的收件箱裏,子琪第一次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紙箱裏出現的一隻右腿和第二天出現的一隻左腿嚇得神誌恍惚。後來經過法醫的鑒定,這正是紫依凶案現場丟失的雙腿。我不得不在子琪康複後送去國外讀書,希望能夠忘記在她十六歲這一年發生的一切。

    至於為什麽會接觸到藍茉莉共進會,是因為我們在凶案現場發現的唯一證據便是一具黑衣人殘肢和兩套黑鬥篷。殘肢是一個成年男子的左臂,在外側有六瓣藍色茉莉花的刺青印記,而另外兩套在辦公樓衛生間裏發現的黑鬥篷則早已找不到嫌犯失主。這便是第一次接觸到藍茉莉共進會,他們成為殺死我妻子和三位科學家唯一的線索,在後來的六年中,我夜以繼日的去追查,辭去了海都刑偵隊隊長一職,利用安全局局長一職的職務便利,開展追查這個神秘組織的各項工作。

    那個曾經名噪一時的神探譚劍士從此成了市民茶餘飯後談笑的話梗。而子琪也因為十六歲這個記憶,以及我對藍茉莉共進會的追查記恨與我,不願與我父女相稱。

    這就是我的故事,就是藍茉莉工程與藍茉莉共進會。”

    白歌、蘇心、邊圓、下宇靜靜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乎心思早已跟隨譚局的講述飛回到六年前的那個晚上,忽然對眼前這個嚴厲、嚴肅的譚局充滿敬畏與同情。

    “譚局,我想這也是你找到我們四個的原因吧。”白歌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怎麽說?”譚局懟滅了煙頭,回頭看著白歌。

    “在我還在震區參與救災的時候,突然接到女朋友鄧雨離世的消息,等我趕回學校,放在麵前的竟是一封沒有絲毫線索的遺書,這封遺書寫著‘死亡隻是開始,丙申年秋,見!’,同時留下的是一本厚厚的關於靈魂工程的實驗記錄冊,我也是順著這些線索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聽您講下來,辛太太的死和鄧雨的死多多少少有些相似,同樣是發現了另一個世界的秘密,同樣是通過自己的嚐試、探索獲得了突破。唯一不同的是,辛太太似乎找到了與那個世界取得聯係的辦法。”白歌強忍著悲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