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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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利的哨聲響徹遊泳館上空——

    那是一個被黃色警示帶圈離出來的深水區,呈三角地形,貌似正在施工,地處遊泳館偏僻一角——救護員邊吹警示哨,邊飛奔過來,一探看,一個猛子就紮了下去!

    周邊人聽到動靜,慢慢匯集過來,田馨站都站不穩了,兩腿一軟就癱去了地上——於青本來還想扶她,可是一伸手覺得自己的力氣一丁點都使不出來,耳邊嗡嗡作響個不住,隻一張張臉在眼前晃動,或張嘴呼叫,或奔跑,卻完全聽不到一點聲響。

    很快救護員浮出水麵:“太重了!我拖不動,快去叫人!”

    有人拗過她的肩,一看她的臉,唬了一跳:“於青!出什麽事了?”

    是陳曦。

    這一下終於把於青拍回了魂,她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聲調抖的不成樣子:“快……快去救救和平,他在水下麵……去救救他!救救他!”

    陳曦往前一探看,把她往後推了一把:“你別急,我下去看看。”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從池邊下水——於青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一個勁的去揉,試圖想看的更清晰一些,卻隻瞧的見池水蕩漾,水麵呈現一種詭異的深綠色,或是藍色?

    就像是兒時夢境裏吃人的怪獸,正慢慢朝她露出猙獰的微笑……

    陳曦和救護員輪流浮出水麵,深呼吸後再度又紮下去,周邊人已經圍的密密麻麻,俱都麵麵相覷,就連小孩子都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田馨癱在地上,緊緊捂著嘴,渾身抖個不住。

    很快又飛奔來兩名救護員,扒開人群,躍入水中——再然後,四人合力,終於把人從池底給拖上了岸……

    於青很想走過去看看,可眼前一片白花花的白,赤裸的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絲毫挪動不了,明明已經半幹的頭發不知道什麽又濕了,水像蚯蚓一樣,蜿蜒的淌過皮膚。

    好像有人說了什麽,周邊圍觀的人群頓時“啊”的一聲!

    身邊的田馨爆出尖利的哭叫:“和平!和平!!!”

    於青身子晃了兩晃,眼前一黑,驟然往後倒去。

    她醒過來的時候,四周一片白。

    白的像在天堂,有微風拂過,可是天使在扇動翅膀?

    她深一腳淺一腳,走的蹣跚卻滿腹喜悅,小池就在這裏,小池就在這裏,她終於可以見到他了!

    前方果然有人,心頭喜悅更甚,疾步上前,拍了下那人的肩膀——對方轉過頭來,卻是和平。

    他擠眉弄眼的,好像嫌她力氣太大,把自己拍疼了。

    於青失望之下也沒好氣:“你在這幹嘛?”

    她的發小笑嘻嘻的:“我早就在這裏了,倒是你,你在這幹嘛?”

    她說:“我來找小池。”

    又問,“你可瞧見過他?”

    “小池?”劉和平一臉茫然,“誰啊,不認識。”

    她蹦起來拍了下他腦袋:“傻了吧你?小池啊,我家小池啊,你豬腦子啊,小池都不記得了。”

    再然後,好像魔幻劇一般,他突然在她麵前邊變小了——

    好像她的手有啥魔力,一下把麵前這個白白胖胖還有點覥著肚皮的男人,一把拍回了小時候。

    他矮了,瘦了,胖胖的臉變尖了,肚子癟了回去,腰肢重新細成了楊柳枝,恢複成了一個少年的模樣。

    她驚異的張大眼睛:“嘿!和平,你變小了!”

    麵前的少年衝她笑,可是一張嘴,一股水混著水草從他嘴裏噴出來!

    再然後,她驚懼的看他眼角慢慢流出血來,渾身漸漸發脹,皮膚泛白起皺,像被泡發的一個饅頭,在那裏搖搖晃晃的,卻還是衝著她笑,然後,混雜著水草的水依舊源源不斷的從口中流出來、流出來……

    於青捂住眼睛,滿身恐懼的後退兩步,腳後跟不知被什麽給擋了一下,身子不可抑製的往後倒去——

    再然後,她睜開眼睛,看到了天花板上的熒光燈棍。

    旁邊有人,是她媽方萍。

    一臉焦灼,額前的白發晃的格外紮眼:“青青啊,你醒了?”

    於青覺得自己的軀體和四肢都沉重極了,使勁吞咽了好幾口吐沫,才能出聲:“媽,和平呢?和平怎麽樣了?”

    方萍沒說話,一個勁的低頭擦拭著眼角。

    右手邊是她爸於成勇,探身過來:“青青,你現在狀況不好,暈倒都十多個小時了,你先好生養著,什麽都別想,其他的事,等以後再說。”

    她從床上掙紮著想起身:“我去看看和平……我去看看他。”

    方萍攥住了她的胳膊,抬起的臉上淚花斑駁:“孩子,你魏姨和劉大爺已經都從懷薑趕過來了,和平……和平已經被送進了太平間,警察也說了,這是個事故,是個溺水事故……”

    於青沒出聲,張著嘴巴呆在了床頭。

    “他……”她有點語無倫次,意圖辯駁,“不會啊,和平在青島生活這麽多年,水性這麽好,他……怎麽會溺水啊?”

    是啊,他不再是小時候的和平了啊,他都這麽大的人了啊!在青島生活多年,每個夏天都要去洗海澡,一個和水這麽親近的人,怎麽會溺亡呢?

    可——

    可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幕:陳曦四人終於手腳並用的把人拖出水麵,劉和平的身體就那麽白晃晃的、毫無知覺的躺在池水邊,救護員俯身過去,輪流做著人工呼吸和心髒複蘇,直到遊泳館的醫生上前來查看,然後——醫生搖了搖頭。

    圍觀人群皆倒吸一口涼氣。

    旁邊一直麵無人色捂嘴顫抖的田馨,登時慘叫失聲。

    ……

    她突然不可抑製的渾身顫抖起來,被父母撲上來緊緊抱住:“青青!這隻是個意外,隻是個意外!”

    於青閉上了眼睛。

    劉和平的葬禮在懷薑殯儀館舉行。

    他剛訂婚的未婚妻田馨,頭上別著一朵小白花,原本那麽白白胖胖的一個喜慶姑娘,幾天的功夫,雙頰都深深凹陷了下去。

    而劉和平的父母,其母魏蘭因為受打擊過重,一直都在住院;父親劉永鴻,則一夜白頭。

    於青站在人群中,手裏捏著殯儀館發放的白色胸花——她捏的那麽緊,胸花後麵的別針戳進了掌心,都毫無知覺。

    上輩子,上輩子的劉和平死在了15歲,而這輩子,他死在了27歲。

    上輩子,他死後,他的父母雖然同樣撕心裂肺,但還有時間和機會能再孕育一個孩子,而這個孩子平安長大,念大學,參加工作,給予了父母最大的慰藉。

    而這輩子,和平的父母卻已經沒有機會再有第二個孩子了。

    而他們,又怎麽挨的下往後的日子?

    於青忍不住的捫心自問:這一切,是不是都是我做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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