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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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青病休在家了整整一個月。

    最後她終於能走出家門的時候,對外麵明晃晃的太陽都有點不適應了。

    不過她終究還是得邁出家門,趕去省城——倒不是她多熱愛工作,而是因為戰慶國一案終於塵埃落定,要公開審判了。

    她作為不算家屬的“家屬”,還是被有關部門發了通知,說到時候可以列席旁聽。

    她覺得,自己要去看一看。

    陳曦開車來接她——於青病休的這一陣子,他真的是忙裏忙外,每周都會從省城準時回來懷薑看她,和她說話聊天,寬慰方萍和於成勇。

    雖然於青都是兩眼無神無動於衷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時候居多,不過方萍和於成勇卻儼然把這個知情達理的小夥子當成了救命稻草——每次他上門,都是高興的不得了。

    即便為了寬慰父母,於青掛在嘴邊的“逐客令”,楞是一次都沒說出來過。

    審判在省城的中級法院進行,於青作為與“當事人”有關人員,準許進入,但陳曦卻不被允許,而且進入法庭者一律不準攜帶手機等通訊工具。

    於青把自己的手機交給陳曦:“開庭時間可能會挺長的,你先回去吧。手機就放你這吧,等我出來後,再去找你拿。”

    陳曦搖頭:“我哪都不去,就在外麵大廳等你。”

    於青未置可否,擺了擺手,轉身走進審判庭。

    於青雖然身為法官的女兒,可正兒八經的審判庭卻也是兩輩子裏頭一回來——她從入門處拿了號碼牌,經過安檢後,進入了審判庭的觀眾席位。

    人很少,觀眾席上零零星星也就幾個人,所謂的公開審判,到底還是不太夠“公開”。

    靜待了片刻後,主審法官與左右共四名的協審官進入審判席,台下一身黑色西裝的書記官打開筆記本電腦,此外在觀眾席處,還架起了攝像機。

    最後在兩名法警的押送下,戰慶國被帶進被告席。

    估計是因為出庭,他衣服頭發都整理的幹幹淨淨,紋絲不亂,背依舊有些駝,也依舊明顯看得見兩鬢斑白,但麵容是很平靜的,目不斜視,儀態亦很從容,怎麽看都更像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知識分子,和滿腦肥腸大腹便便的貪官形象,實在相去甚遠。

    審判庭的左右兩邊,左手邊的檢察官,光卷宗就提進來好幾包——右手邊則是辯護人員,不過右手邊應該是形容虛設。

    因為事實清晰,證據確鑿,這一場審判,隻是走個流程,給這場已經調查好幾年的貪腐案件,劃上一個句號。

    主審官宣布正式開庭後,檢察官起立,開始逐一逐條的朗讀卷宗:某年某月某日、某年某月某日……再某年某月某日……

    於青一開始還聽的全神貫注,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被陽光下飛舞的灰塵吸引去了神思,漸漸開始變的神思恍惚——仿佛看見那些灰塵漸漸勾勒出清晰的兩個人形,就坐去了她的前方,肩並著肩。

    一個肩膀很寬闊,隻看背部也能瞧得出身高體健,一個相比下就有些嬌小——他們靜靜的坐在她前方的座位,不動,不說話,神態平靜,間或偶爾的朝向被告席中而立的戰慶國側側腦袋。

    於青認出來了,那是小池和石穎母子兩人。

    到底還是不放心,所以也要來瞧一眼嗎?

    她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刻意變的輕微,生怕驚擾到他們——隻是近乎貪婪的睜大眼睛,望著前方那個高挺的背影。

    他沒怎麽變啊,依舊木頭臉一張,雖然從她的角度隻能瞧得見他的一點側臉,不過隻瞧臉上的肌肉動向,就知道他肯定還是木著一張臉:嗯,眉骨高高的,眉毛很濃,睫毛纖長卻不密,眼角依舊微微下垂,嘴唇抿在一起,其實親起來是有點肉肉的,觸感十分的好。

    她忍不住啃咬著手指,偷偷微笑起來。

    直到響亮的一聲:“被告,可有異議?”

    好像石破天驚的一聲,震動的空氣都陡然抖了一下,前方那兩個身影頃刻間灰飛煙滅,重新幻化成一顆顆的細小灰塵,在窗口斜射進的陽光下飄飄灑灑,然後,消失不見。

    於青忍不住低低“啊”了一聲。

    旁邊站立的法警警告的側過來一眼,意思很明顯:保持肅靜!

    前方被告席戰慶國聲音很平和:“沒有異議。”

    觀眾席掀起一陣切切私語聲,然後是短暫的5分鍾休庭——坐在於青身側的兩個人,低聲說起話來。

    是一男一女,都40多歲的年紀,看不出是夫妻焉或是同事。

    就聽男的低低歎氣:“其實老戰真的是個好官,這些年也為大家辦了不少實事和大事,可就是命不好……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女的輕聲:“你說的,可是那個姓秦的?”

    男的氣哼哼的:“不是他還有誰?這人歪門邪道的很!當初老戰非要把他從什林提拔上來的時候,我就說過,這人心術不正,不是個好苗子。老戰還笑話我對人有偏見!結果怎麽著?他這一輩子,他這一家子,還不是都載在那個姓秦的手上?!”

    女的有些疑惑:“那姓秦的是不地道,不過,老戰這些個糟心事,也不能都怪在他頭上吧?”

    “不怪他怪誰?”

    男的儼然都有些氣憤填膺了,“你可知道,當初石穎玩投資,就是秦樂正給牽的頭!他能有這麽好心?不過是當初他收賄的事暴露,被老戰發現,他為了保自己和堵老戰的嘴,這才拉石穎下水!你也知道,老戰向來有點妻管嚴,這老婆一旦摻和進去,就怎麽都脫不了身了——後來石穎投資失敗,兩口子的棺材本都賠進去了,這秦樂正又跳出來,不知道給這兩口灌了什麽迷魂湯,這才一步錯,步步錯!”

    女的沉默了一會,亦歎息:“要是老戰當初碰不上這個姓秦的,就好了。”

    “唉……誰說不是?”

    男的長長歎息過一口,“當初我就在考察組裏,本來老戰都已經相中太倉團委的一個年輕幹部了,大家對那人都很滿意,報告都要打上去了,什林都不準備去的。可老戰的兒子突然說什林有個同學,想蹭我們的車一塊去一趟什林看同學,老戰也就這麽一個獨生子,向來疼他,這才又跑了一趟,沒想到,這一去,就撞見了秦樂正!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最後他嗟歎:“命啊,都是命!”

    法庭當庭宣判:戰慶國貪腐一案證據確鑿,案情明晰,被告當庭對一切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鑒於有主動上繳贓款行為,認罪態度積極,本庭宣判,判處被告十八年有期徒刑,罰沒一切家產,不得上訴,即刻執行。

    站立被告席上的戰慶國,麵容依舊淡淡,臉色不曾有任何波瀾,在兩名法警的押送下,離開了被告席。

    窗外的陽光落去地板上泛起的細小灰塵,沾在他的衣襟上、袖口上,以及灰白的發鬢間,於青站起身,叫了聲:“戰叔叔。”

    他身子頓了頓,回頭,看見是她,動了動嘴唇:“……”

    於青發現,他哭了,死氣沉沉的眼中突然泛起了淚花。

    “你要好好的……”

    他對她低聲囑咐,然後,轉身被押送出了法庭。

    於青走出法庭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兩隻腳像踩在棉花上,必須扶著牆壁,才能勉強成行——法庭的小書記員是個年輕小姑娘,抱著筆記本電腦,從身後急走兩步扶住她:“你沒事吧?”

    “沒事,”於青衝人勉強笑笑,“我有點貧血,坐時間久了容易頭暈。”

    她現拐去洗手間,拿涼水衝了把臉,這才覺得氣力回來了一點。

    走到大廳的時候,陳曦正在翹首張望,一瞧見她,匆匆跑上前來,手裏握著她的手機,一把塞給了她——手機不知道被握了多久,機身都熱乎乎的了。

    而他臉上的表情,一時也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於青,你有電話,一直響一直響,我怕有急事,就替你接了——”

    “哦,”

    於青揉了還在生生作痛的額角,“什麽事?”

    這個高個的清秀青年,很是有些緊張的舔了舔嘴唇:“是許友鬆,他好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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