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呂煙雨被利用
字數:9231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國子監大人 !
是夜,練武場後半山坡的槐樹下,布教頭早早在那兒候著了。
柴司羽將最新情況,匯報給布教頭。聽罷,布教頭便道出了內情。
“這呂煙雨,乃是呂府千金。那柳雲懿曾經假扮過小王爺與她成親。”
竟然如此!怪不得那柳雲懿害怕被呂煙雨認出!柴司羽滿臉錯愕。
布教頭也是這時才聽說呂家小姐的遭遇,他語氣中略有些惋惜道,“沒想到,呂煙雨居然淪落進了青樓之中。”
他自然明白,這呂煙雨的悲苦人生,皆是他一手造成。若不是他派人屠呂府,呂煙雨仍是那生活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她家破人亡,淪入青樓卻也不出奇了。
柴司羽說道:“我打聽到,這呂小姐乃國色天香樓的名妓。隻是,她堅持賣藝不賣身。”言到最後,他的嘴角不禁勾出一抹玩味的笑。
“賣藝不賣身?”布教頭重複著,冷笑著,“哈哈,真是可笑,一旦女子入了青樓,便是玷汙了名節。”
不過,此女子倒是可以利用。布教頭在心裏冷冷的想著,一個陰險狡詐的陰謀在心中醞釀。
想著,他不禁冷笑出聲來。
柴司羽見了,忙問道:“怎麽了?”
布教頭笑道:“殿下,或許,我們可以好好利用此人。”他的嘴角旁仍掛著一抹陰笑。
“嗯?”柴司羽更不解了,忙問道,“如何利用了?”
“殿下,此事就讓小的去辦。”布教頭問道,“不知名冊一事,可有眉目了嗎?”
“額……”柴司羽瞬間沮喪了,無奈道:“我雖有心,卻不知從何入手。”
布教頭似乎對此早有預料。他說道:“殿下不必憂慮。小的有一法子。”
“軍師,你有何計謀,快快說來。”
“你可以從阿嬰身上入手,她是柳雲懿的貼身,應該知曉名冊的下落。”
“軍師言之有理。”柴司羽如同醍醐灌頂,頓時開竅,應道:“那我明白了。”
他思忖著,怎麽才能接近阿嬰呢?
國色天香樓內一處閨閣之內,滿室都染著一陣淡香,鵝黃色的床帳被攏在兩邊,四周各處都擺著顏色嬌豔的花,窗台桌角處點著一爐嫋嫋香煙,讓人覺得脂粉氣十足。
呂煙雨輕輕地倚床邊,蹙起狹長的黛眉,眉眼之間皆是哀思。
她自從看到今日在青樓鬧事的那幫學子當中的其中一人之後,便整日都覺得心緒不寧,那人竟與當日跟她成親的小王爺如此相像。可惜對方蒙著臉,當時情況又混亂,她最後也未能得知對方的身份。
沒過多久,就有丫鬟推開門,手中捧著一碟點心走進來,見她正呆滯地坐在床邊,不禁擔心地問了一句:“小姐,你在想什麽?如此出神。”
呂煙雨抬頭看見來人,眸子的哀傷才稍減三分,柔聲道:“春梅,我在想起一些陳年往事。”
“唉。”春梅輕歎,放下手中的托盤,順手攏了攏擺在窗邊的一株海棠花:“小姐,你是不是又想起你揚州的家了?”
“是啊。”呂煙雨失意地偏了偏頭,眼淚便順勢落了下來,她伸出手輕偕了眼角的淚珠,眸光瀲灩卻更顯得可憐無助,過了許久才捏著手帕,哀歎一聲:“都是造化弄人……”
“小姐,你可千萬別傷心了。”春梅忍不住勸了一聲。看著她一身薄紗幔裙下的纖弱身姿,不由得心裏一酸,自打跟了呂煙雨之後,就眼看著她見天的消瘦,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成日裏都是滿目的哀愁,沒有一天是開心的,看的人心裏都疼。
呂煙雨沒有回應,倒是忽然問她。
“春梅,你知道我當初把你從人販子手中買下來的時候,為何要叫你春梅嗎?”
春梅瞪著眼睛,搖了搖頭。
呂煙雨抿著薄唇笑了笑,當初這丫鬟是她進天香樓不久之前在街上買的,她成日裏心思鬱結,不願與人多說話,也不願出門,那天本想出去透透氣,途徑一條鬧市街口,就看到有人在賣一個小丫頭,那丫頭穿著一身白色素衣,跪在那裏垂著頭一言不發,地上還鋪著一張白布,上麵寫著賣身葬父。可是呂煙雨看她身後還站著一個男人,一臉凶惡相,正目光不耐地環伺眾人。
怎麽看都不像是要賣身葬父的場麵。
她當時緩緩走上前,輕聲問了句:“當真是要賣身葬父嗎?”
“哎呦。”小丫頭身後的男人倒也沒客氣,一邊冷笑著抹著袖子一邊開口:“這位小姐,我也就是出來賣個小丫鬟而已,您還管是什麽由頭麽,喜歡就帶回去,不喜歡啊,就別耽誤我做生意。”說著,還對她揮了揮手,叫她往遠處站站。
呂煙雨見那丫頭在他們說話的當間一次頭都沒抬過,似乎很是戰戰兢兢。不禁深吸了一口氣,解下腰間的荷包,從裏頭拿了二兩銀子出來。
“這個可夠買這個丫鬟?”
“哎呦喂。”那男人一見銀子便雙眼見光,訕笑著接過,嘴裏不住說著:“夠了夠了。”順手便將地上的白布一抽,抬頭對呂煙雨道:“您將她帶回去吧。”
那丫頭這才緩緩抬起頭,看了眼將她買下的人,見眼前的姑娘長得如江南春景,一臉溫潤,方才聽她說話也是柔聲慢語,定不是那種脾氣不好的主子,這才肩膀一泄,似乎是鬆了口氣。
恭恭敬敬朝著她磕了個頭,喚了一聲:“小姐。”
呂煙雨察覺到她的放鬆,輕笑著將她扶起來,柔聲說:“你既已被我買下,以後便隻聽我一人差使,我往後都喚你春梅……可好?”
那丫頭遲疑了片刻,便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
思及此處,她看向一臉疑惑地春梅,才遙望著窗外,淡淡道:“因為,我以前也有個丫鬟,叫春梅。她服侍了我好多年。”
“原來如此。”春梅驚訝著點了點頭,又問:“不知之前服侍小姐的那位春梅,去哪兒了?”
呂煙雨沒說話,她聽著外頭繁雜的叫賣聲和車輪碾過的聲響,馬車上的鈴鐺,隔壁酒肆碗盞的碰撞,天香樓內的歌舞升平和鶯聲燕語,過了許久,久到這些聲音漸漸淡去,獨留一片寧靜,她才輕吐出聲。
“她……死了。”
“什……麽?!”春梅一臉驚愕。
呂煙雨沒有搭話,隻是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底的哀思漸濃。蒼白的臉蛋上毫無一絲生氣,像一朵在冬季裏獨剩一絲奄奄生氣的花。
“小姐……”春梅覺得心底一陣陣的發疼,一激動,猛地朝她跪了下來,緩緩道:“春梅自小父母雙亡,後又被同鄉騙到千裏迢迢的外省,將我賣掉給人家當丫鬟,那戶人家的主子老爺喜怒無常,對我們這些丫鬟更是動輒打罵,後來老爺暴病身亡,家道中落,他的原配夫人遣了家裏的勞工,又將我們這些丫鬟們低價賣給了人販子。多虧遇到了小姐,把我買了回來,待我從來不像對待下人那般。春梅能跟著小姐,覺得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呂煙雨聽完之後有些驚訝地愣了愣,從前從未問過春梅的身世,竟然不知道原來她也受過這麽多苦,一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姑娘,一生漂泊無依,輾轉之間嚐盡了世間冷暖,還被人欺淩踐踏。
麵對人世間的喜怒無常,恐怕也如她當初一般覺得五雷轟頂,難以置信吧。呂煙雨隻覺得心中艱澀不已,上前輕輕抓住她的手。
“春梅,以後你別叫我小姐了。你叫我姐姐吧。”
“不可不可。”春梅搖頭:“小姐你是我的恩人。我怎麽能如此放肆呢?”
呂煙雨道:“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之人。以後,你便是我的妹妹了。好不好?我隻想在餘生,能有個相依為命的親人。”
春梅鼻尖一酸,滿含眼淚,心中登時如五味雜陳,親人這個詞對她來說已經是多遙遠的字眼了。她本以為自己一生恐怕都隻能是孑然一身,沒想到如今……
“姐姐!”春梅帶著哭腔喚了她一聲,又朝她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妹妹……”呂煙雨將她扶起,二人對視一眼,彼此心中的傷痛不必細說便在這一刻傾巢而出,缺失的東西被慢慢填補。
兩位纖細無助的少女,在此刻抱頭痛哭。
一切苦難,似乎終有人願意陪你一同承擔。
“哎呦嘿――”老鴇聽到動靜,拖著嗓子推門走進來。
“這大白天的,你們倆小姑奶奶在這哭什麽呢?讓人瞧見了多誨氣,我這天香樓可是賣笑的,迎來送往啊,哪個不是成天樂嗬嗬的?就你倆在這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接白活呢!”
呂煙雨輕輕抹幹了眼淚,啞聲道:“媽媽,你進來做甚?”
老鴇見她一向蒼白的臉色因為哭過添了一絲緋紅,眸中一片瀲灩,雪白的纖肢慢慢拂過垂下的眼瞼,簡直就是柔弱無骨病態美人,讓人越看越喜歡。忍不住笑臉盈盈道:“這不是有客人指名點姓要你作陪麽。”
“我不去。”
呂煙雨一臉慌亂地退了兩步。
“哎呦,你這孩子。”老鴇臉色一變,好言相勸道:“那客人出手大方,給了一錠金子。你若好好侍奉他,說不定能得到更多的賞賜。”
呂煙雨搖頭:“媽媽,我若是那貪圖富貴之人,早已沉淪煙花紅塵,何必等到現在呢。煙雨就是餓死,也不會接客的。”
“你啊!”老鴇不爭氣地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女子也是忒強,有此姿色若好好侍奉官人,說不定哪天就被富家公子贖身,當填房去了。一輩子衣食無憂啊。”
“莫說你不貪圖富貴,你從小過的就是錦衣玉食的生活,這苦日子能堅持過幾天?到時候可別哭著喊著,覺得自己紅顏命薄,天可憐見的。”
呂煙雨依然搖頭:“媽媽莫勸我。我從小家境殷實,父親和母親自小便讓我飽讀聖賢書,如今雖入了青樓,卻也心知貞節不可毀的道理。”
見她一臉堅定,老鴇也隻能不滿地衝她擺擺手:“罷了罷了。我也不逼你。”說完,忽又回頭道:“對了,那位客人還讓我告訴你一句話。他問你:額……什麽……無……山得似巫山好。”
聽到這句話,呂煙雨霍然起身。
“什……什麽?”
這句話,不正是她在揚州招親時出的上聯嗎?
呂煙雨忙上前拉住老鴇:“媽媽,那人長什麽樣?”
老鴇回憶了一下。
“嘖,這個不好說,因為那人戴著麵具,甚為神秘。”
麵具……難不成就是假冒小王爺的那位相公?不然好端端的為何會說出這句下聯。
呂煙雨忙道:“媽媽快帶我去看看。”
老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剛不是還不願意嗎,怎的突然又肯了?
但也並未多問,隻要能掙上那一錠金子就成。
她將呂煙雨帶去了一間廂房。
“就是這兒了。你進去吧,我先走了。”說著便徑直走開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沒過多久就聽到那老鴇不知在半路攔住誰之後捏著嗓子的聲音。
“哎呦,爺,您可來了,都多久沒見你了……”
呂煙雨站在門前內心忐忑不已,她做夢都想再見那人一麵,跟他問問清楚,可如今終於要見麵了,卻又不知該如何去麵對他,她平複了一下心情,推門走了進去。
聽到動靜之後那人轉過身來。呂煙雨抬頭一看,緊緊皺起了眉頭,此人雖帶著麵具,看不見長相,但從氣質、身高還有體格上來看,與那位相公絲毫對不上號。
可若不是,為何他會知道那則上聯?
此人確實不是柳雲懿,而是布教頭。
布教頭回頭看了她一眼,唇間勾起一抹笑意,把手一讓,說道:“呂小姐,請坐。”
呂煙雨猶疑著坐下:“請問,客官你為何讓媽媽告訴我那則上聯?”
布教頭笑了:“因為我知道呂小姐隻要聽到那則上聯,就一定會前來。”
“你究竟是何人?”呂煙雨有些吃驚地捏了捏手中的絲帕,小心地開口道:“難不成,我們見過?”
“非也。”布教頭說:“我們素未謀麵。”
呂煙雨此時更加疑惑:“那你為何……”
布教頭接著道:“雖然我們素未謀麵,但發生在呂小姐身上的事,我一清二楚。關於當年呂府被滅門一事,呂小姐可曾知道內情?”
呂煙雨回憶起當時發生的種種,斂眉歎聲道:“我自報官之後,官府也有調查,但最後又不了了之。”
“因為此事關係甚大。”布教頭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這裏麵涉水極深,非揚州一介官府能查清楚的。”
其實呂煙雨一直都覺得此事背後恐怕另有隱情,不免有些緊張地瞪大了眼睛:“莫非你知道?”
布教頭麵具下的目光銳利,聲音卻放的極輕。
“我不但知道,還願意告訴你。”
呂煙雨當即便朝他直直跪下,絲毫沒有猶豫,就連聲音都添了一絲悲憫的喑啞。
“若客官能將我呂府慘案真相告之,呂煙雨願做牛做馬,萬死不辭。”
她比誰都想知道,自己的家族到底緣何而亡,上天究竟在她眼前遮蓋了什麽迷霧,在一夕之間將她拖入泥沼的人,究竟是誰。
“呂小姐快快請起。”布教頭說著上前將她扶起。
呂煙雨含著眼淚:“還望客官體諒煙雨的心情。”
“既然呂小姐這般堅持,我理應毫無隱瞞。此案的真凶,乃呂小姐的那位相公。”
呂煙雨震驚道:“你是說小王爺?!”
“非也非也。”布教頭說:“那人並非小王爺,乃姓柳。而且,她並非男兒身,而是一名女子。”
聽到這兒,呂煙雨更是大驚失色,嘴裏不住喃喃:“這……這不可能吧……”
“千真萬確。她叫柳雲懿,假冒小王爺參加呂府的招親,目的是為了奪取呂府的一份名冊。”
“名冊?“呂煙雨垂眸想了想:“我從未聽爹說過此事。”
“呂老爺生前收藏了一份名冊。此名冊關係重大,牽連者甚廣,於是,那些人為自保,便聘請柳雲懿去呂府偷盜。她得手後,為了毀滅罪證,派人將呂府殺個精光。此女子心狠手辣,背景極深。”說到此處,布教頭還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擔憂道:“呂小姐一介女流,想要對付她,恐怕是以卵擊石。”
“這……”呂煙雨雖然聽了他的講述心中大駭,但也存著半信半疑的心態:“客官你說的頗為離奇,恕煙雨我一時不能相信。”
布教頭嗬嗬一笑:“呂小姐有疑慮是自然。敢問呂小姐,今日是否在國色天香樓遇見一位熟人?”
呂煙雨腦海中倏然閃過一抹身影。
“你說的是……”
“沒錯。”布教頭點點頭:“那個柳雲懿就在今日鬧事的那幫國子監學子當中。”
“果然是他!”呂煙雨震驚之餘,又忽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且慢……我見那人穿著男裝,又怎麽是女子了?”
“嗬。”布教頭輕笑一聲:“這才是此人的狡詐之處,她假裝男兒身,混入國子監,隻因有所圖謀。呂小姐若是再不信,可明日午時到國子監。那柳雲懿化名柳劍,我自然會讓她出來讓你辨認明白。你隻要一看到她,自然便可認出來。”
說了這麽多,呂煙雨卻猶豫地看著眼前的人,總覺得他神秘莫測,令人難以捉摸。說話也不知到底存了幾分真假。
“你為何要幫我。”
布教頭忽然笑了:“呂小姐何必多此一問?我幫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無須深究太多。你隻需明白,你想報仇,便與我合作。不然,你呂家的血海深仇,又如何得報?其次,你如何麵對九泉之下的父母?”
想到呂府當日的慘烈,呂煙雨忍不住再次淚水盈盈,過了許久,她才一抹眼淚,似是下了決定。
是真是假,她親看看看便知。
“若你真能讓我看清楚那柳劍的真麵目,幫我報此血海深仇,你說什麽,我全依你。”
“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