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畫舫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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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熱血高昂,可落實到具體計劃,還是廖剛做事細致,開口問道。
“清澗城路途遙遠,就我們幾個,人生地不熟的,怎麽過去?”
此言一出,頓時一片安靜。除了柳雲懿外,大家不是天皇貴胄,就是官宦世家,就算出一趟遠門,也都是前呼後擁,許多隨從跟隨。
此去清澗城,若是驚動家中,是萬萬不行的!隻能靠自己。
一時之間,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沒有好辦法。
柴司羽眼見計劃達成,怎麽會被這點小問題困住,站出來,拍著胸脯道:“各位莫憂!與我家合作的商團與西夏方麵素有交易,到時候我來安排,大家可以跟隨商團一同前去。”
柳雲懿眼前一亮,拍著柴司羽的肩膀。
“這樣甚好!大家準備準備,擇日出發。”
眾人紛紛點頭,離了國子監,回去收拾準備。隻待柴司羽帶來商團的消息,就立即出發。
清澗城今夜戰鼓頻傳,國子監也不曾安寧。等到三更天後,齋舍中眾人睡熟,柴司羽才悄然地摸出齋舍,朝著練武場的方向而去。
練武場那處背風的山坡,就連月色也照不進去半分,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柴司羽借著夜色的掩護來到此處。而麒麟社軍師布教頭早就在此等了半天。
碰麵之後,柴司羽先是將白天之事和盤托出,內中詳情,包括如何攢簇柳雲懿發動眾人,都一字不落地告知布教頭。
“小柴王,你慫恿他們去清澗城,到底是何打算!”
柴司羽此計,竟然連布教頭也一時有些看不透,出言詢問道。
“軍師是當真不知,還是故意戲弄我!”柴司羽陰笑一聲,望著遠處國子監的齋舍:“如今大宋就剩兩位皇子,一位被困清澗城,九死一生,另一位如果也被我們抓住,就可以借機要挾朝廷,為我麒麟社謀更多利益。到時候,大事可成!”
原來在柳雲懿眼中,一向膽小怕事的小柴王,竟然有如此心計!
他百般攢簇柳雲懿,不過是為了將趙褆也誆騙去清澗城。
好一個釜底抽薪之計,就連布教頭身為麒麟軍師,也不由得對柴司羽的手段心服口服。
“小柴王果然心思縝密,此計若成,大宋朝廷必然動蕩混亂,便是我們麒麟社動手的絕好機會。”
“不過,此事還需西夏人配合。”
見柴司羽這般說,布教頭立即心領神會。
“請小柴王放心!相信西夏也會對大宋的皇子很有興趣,我會派人聯係西夏,讓他們在中途設伏,趙褆這次是插翅也難飛了。”
柴司羽詫異地望著布教頭。
“布教頭,難道你不跟我們一同前去?”
布教頭另有打算:“請殿下見諒。我這段時間仍須留在京城。這趟清澗城之行,就隻能靠你了。”
“莫非,布教頭有什麽計劃在京城實施,所以抽身不得?”
柴司羽的話令布教頭心中微微一驚。看來,這小柴王比他想象中的要聰明。布教頭也不隱瞞,說道:“正是。我將要派一個人潛伏到皇帝身邊。如果事成,對我們麒麟社大業,大有裨益。”
“是什麽人呢?”柴司羽也起了興趣。聽布教頭的語氣,這個計劃一定很重要。
布教頭卻說:“殿下恕罪。我隻能透露這麽多。主上有令,讓我千萬保密。”
“對我也保密?”柴司羽臉有慍色。
布教頭似乎不為所動,“殿下耐心等候,待日後我再告知你也不遲。目前,你先謀好你的計劃為上。”
“好吧。”柴司羽也不強人所難,不再追問下去。但考慮到去清澗城一事,他雖然手段高明,但畢竟毫無經驗,不免有些心虛。
“我一個人,怕是應付不來!”
布教頭自然有所準備,當即對柴司羽道:“小柴王莫要擔心,我會讓沿途麒麟社之人,助你一臂之力。等我把京城的事情辦完,就去清澗城與你匯合,此乃天賜良機,若是利用好西夏與大宋之戰,我們麒麟社便可從中漁翁得利,柴家複國之日,不遠矣!”
又過了幾日,柴司羽終於將出發的行程告知了眾人,眼看著日期定下來,眾人也都準備得差不多。
柳雲懿雖然平日裏大大咧咧,但畢竟女孩心細,這日又想起路上缺了些必需之物,差了阿嬰來到大街采買。
戰事雖起,但遠在邊疆!加上朝堂應對得力,除了最初幾日的物價上漲,民心慌亂,這幾日已經逐漸平息。
街市依然熱鬧非凡,商販和攤鋪照常營業,除了一些西夏的貨物緊俏,跟平時並無分別。
阿嬰亦是女孩心性,這幾日在國子監,朝怨暮沉,心裏也很是鬱悶,難得跑出來一趟,逛得甚是熱鬧開心。
眼看著那攤販擺放的銀簪珠花,胭脂水分,花花綠綠的煞是喜人,便雙眼放光,不由得靠近挑選。
“小公子,這可是張古老的胭脂,宮裏的禦用之物,買來送心上人,定叫你抱得如花美眷歸。不貴不貴,也就五兩銀子!”
那小販舌綻蓮花,不到片刻,就將自家的胭脂水粉誇得天花亂墜,可一聽要五兩銀子,阿嬰慌得趕緊扔下。
自小便是無人照顧的小乞丐一個,阿嬰連狗食都搶過,若不是柳雲懿收容,現在還在四處要飯呢。雖然在揚州呂府發了一筆橫財,但這五兩銀子對她來說,依然還是天價,哪裏舍得買下。
正要離開脂粉攤,忽然感覺有人在扯她的衣角,回頭一看,竟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孩,正打量著自己。
阿嬰見他可愛,不由蹲身,捏捏他的小臉,不料這小孩將一封信塞給阿嬰。
“有位公子托我送給你。”
不等阿嬰回神,小孩轉身便跑。
阿嬰好生好奇地打開信,卻沒有任何落筆,隻是短短的一行字。
“舟行碧波,人入畫中,邀姑娘泛舟江湖,清茶煮酒,一番小敘!”
在國子監耳濡目染,阿嬰已不是當初的小乞丐,這上好的徽州宣紙上那精致小楷,也不知道出自哪家貴公子之手。
阿嬰心中好生奇怪,卻隱隱有些抑製不住那份雀躍的少女心境,鬼使神差地沿途而去。
穿過西市,還得過了正街,才能出東京城的朱雀門,到那汴河之上。路過正街的綢緞莊時,忽然有人迎麵出來,叫住阿嬰。
“莫非是阿嬰姑娘!”
阿嬰點頭,被那綢緞莊的掌櫃,客氣地請進店內。
“阿嬰姑娘,我等奉公子之命,在此等候已久。”
說話間,掌櫃的取出幾件精美的綢緞美衫,交予阿嬰。
那綢緞入手細滑,刺繡精美,竟比上回柳雲懿換上的還要精美幾分。阿嬰頓時有些癡了,半天都不舍得放手。
這上等衣裳,隻見過那些官宦小姐穿過,比如靈芸公主!阿嬰雖然麵上不曾表露,但女孩心中,怎會不羨慕期盼。
這秀麗美衫,若是穿在自己身上,會是如何?
“姑娘快些換上,公子還在久等!”
掌櫃微笑著催促。
那公子是誰呢?阿嬰心中猜想,待問掌櫃,確是笑而不語。隻讓阿嬰換上衣裙,便會知道。
將信將疑中,阿嬰換上了女裝,那豔麗的湘水裙裝,錦緞綢衣,竟是為她量身定做。此刻清秀的小書童,頃刻間,已是美貌的小娘子,對著銅鏡沾沾自喜,心中雀躍,忍不住貼上花黃,增幾分美豔,卻又不忍那幾分嬌羞。
大街之上,遊方士子,商賈走卒,紛紛側目,心道誰家小娘子,生得這般好看。
阿嬰從小行乞,多是衣不裹身,何曾如今日一般,光彩照人,不由得自己都有些癡了,感覺如同做夢一樣。
渾渾噩噩中,已至汴河江岸,沿江綠草荇荇,東風吹柳,馬蹄踏花。那碧綠江麵,一艘精美畫舫緩緩靠岸。
正是舟行碧波,人入畫中。
幾名挑著蓮花宮燈的美貌侍女,緩緩下船,行至阿嬰麵前。
“姑娘!我家公子仰慕已久,請上船一聚!”
那公子便在船上,隻是畫舫太過精美的蘇繡,遮住了容顏。阿嬰心中又是期盼,又是竊喜。
“到底是哪家公子如此待我,我是否與他認識!”
不覺間,阿嬰已經登上畫舫,遠遠望去,船頭一錦繡公子麵臨江河,背對著自己,輕搖折扇。
江風輕拂間,隻見他緩緩回頭。
好一個陌生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船頭之上,不是別人,正是小柴王柴司羽。
阿嬰驚愕地望著一步步走過來的柴司羽,心中緊張得說不出話。
“小……小柴王?!!!你……是你……”
“阿嬰姑娘!切莫緊張。”
柴司羽已來到阿嬰身前,相聚不過咫尺,往常便罷了!此刻阿嬰一身女裝,見他雍容華貴之下的微微淺笑,不由得胸如鹿撞。
柴司羽一揮手,那幾個美貌侍女伺候阿嬰坐下,更有秀美的歌姬,懷抱琵琶,船頭奏曲,臨江起舞。
一切如夢如幻,阿嬰狠狠地掐了自己幾把,才知這是事實,不由望著柴司羽。
“小柴王你怎麽知道我是女兒身!”
柴司羽收攏折扇,坐在阿嬰身旁,淺聲道。
“是五皇子告訴我的,說你是女兒之身,我才驚覺,想你平日溫婉,竟不知,生得如此動人。”
阿嬰聽他誇讚,心中好生羞怯,卻也不知道如何接話,隻是埋著頭。
“不僅如此,我還知道,那柳劍也是女兒身!”
柴司羽繼續說道。
阿嬰頓時有些嗔怒道:“這五皇子,明明答應過替我們保守秘密的。”
“你切莫怪他,我也是與他感情交好,聽他不經意間透露。”柴司羽此刻溫潤君子,全然不是那陰冷算計的模樣,跟麒麟社幼主,更是毫無關係一般。
“說來,我還要感謝他,否則,如何得知,也沒有機會,約你江河泛舟。阿嬰姑娘!”
柴司羽說罷,目光輕抬,恰好與阿嬰對視。
一瞬間,江風起,綠濤碧浪!
一轉眼,心念生,輾轉神思!
畫舫行至江中,隨波逐流,不覺間,船頭的歌姬,已經換了好幾支舞曲。再過幾個時辰,就連歌姬,也換了好幾人。
但畫舫之中的二人,卻渾然不覺,倚著江水潺潺,淺談說笑,直至燈火闌珊!
東京城中,已經是星星點點,畫舫之上,宮燈綻放著流光溢彩,阿嬰這才驚覺,已是夜晚時分。
“公子!”
阿嬰慌忙坐起,往哪那東京城望去。
工程巍峨,金黃的琉璃瓦忽然在夜空之中耀眼奪目,一道絢爛的煙花,驀然騰空升起,華麗飛舞,頃刻間,將皇城民巷,江湖溝渠,東京城的一切照亮。
夜空璀璨如白晝,阿嬰抬頭望去,將這幕奇景統統收容在眼中,頓時好生幸福。
卻不料,一隻大手忽然抓過自己的手腕,阿嬰驚得一顫,側目望去,柴司羽目光閃著漫天璀璨煙花。
站在船頭,柴司羽揮灑衣袖,指著漫天的流光溢彩,深刻地凝視著阿嬰。
“這些,都是我為你點亮的。”
阿嬰整個人怔住了,腦中一片空白,望著江天雙色,琉璃夜華,那顆從小到大孤寂的內心,瞬間被點燃,然後融化。
不自覺的,阿嬰低下頭,臉上羞紅,卻再也不舍得放下柴司羽的手。
江天紅火,照的是柴司羽俊秀的眉眼和明亮的眼神。卻照不透他心中那片深藏的黯淡。
他接近阿嬰,不過是為了那本名冊的下落,這些,阿嬰又怎麽會知道?
煙花易冷,半個時辰之後,夜色重歸黑暗,恰在那一刻,柴司羽的臉上,也同夜色一同深沉的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