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又是鯊魚屋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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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情節完全虛構,看官切勿對號入座,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這個季節牛津天黑得晚,天光尚存,夜幕未降臨。但在生活規律的人家,這都是晚飯後的時間了,或者至少是吃晚飯的時間。

    哈瑞還沒吃飯,他在一樓客廳沙發上坐著,翻看著ipad上的圖片,回憶起自己和前任韓國女友的一些往事,這前女友和靜好都是東方人,在哈瑞看來,兩人長得眉眼真有幾分相像。

    哈瑞的手機放在了二樓的書房裏,鈴聲也調在不大的音量上,電話接連響了好幾次,輕柔的樂曲,可是樓下的哈瑞壓根兒沒有聽到手機響。

    哈瑞正仔細翻閱著ipad上的照片,突然有人“砰砰砰”敲門。

    這個鍾點會是什麽人來?哈瑞疑疑惑惑地起身,幾乎從來沒有人在這個時間來敲過門。他很小心地,用食指,輕輕勾了一下門上方,四塊小木格子窗玻璃裏麵掛的水果圖案鏤空紗簾,從食指勾起的極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縫隙,變換角度看出去,竟然是“真好”,他很意外。原本光著腳,他馬上返回沙發邊,穿上拖鞋。

    因為反光,外麵的人卻看不到裏麵的人這些舉動。靜好又敲了幾下,哈瑞才開門,他語氣有些吃驚地問她:“真好!是你!又來了我的房子,為什麽?”

    靜好上氣不接下氣說了幾句:“真抱歉,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和您解釋。原本想發郵件、打電話說的,或是明天再講,但是您沒接電話,我正好要出來,所以順路走來了,打擾您了......”

    哈瑞不明白怎麽回事兒,安慰她不必著急,說正是吃晚飯的時間,不如自己去廚房做點吃的,留她邊吃邊聊。

    靜好雖然心急如焚,但是也隻能坐在客廳等,一邊翻看著哈瑞從樓上找來給她看的一本舊相冊:哈瑞年輕時候的一些照片上,竟然是個長發搖滾青年,像披頭士甲殼蟲樂隊那個調調,還戴著寬大的圓形框眼鏡!

    對比如今哈瑞的成熟紳士風範,一個人的變化真是有些不可思議的——從過耳長發到今天這般利落,從破牛仔褲到現在這樣的規整,從肩扛吉他坐在泰晤士河岸發泄荷爾蒙,到抱著一摞講義緩緩走在校園小徑上毫無表情……這哪可能是同一個人?靜好忍不住在心裏感慨。

    看過照片,靜好又起身看書架上的書,第一排有二十多本書都是哈瑞的學術著作,包括他所寫的和他所編寫的。第二排是哈瑞部分著作的法文、德文、日文、韓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波蘭文等的譯著,有十來本。隻是看來看去,譯本中竟然沒有一本是中文的。

    靜好雖然早知道哈瑞博學,但是並不知道他年僅四十四歲,著書立說如此之多,而且有如此多種語言的譯著。她有些吃驚,一種和以前單純對哈瑞的尊敬不太一樣的欽佩之情自心底而生。

    因為多了對哈瑞的這些了解,想想還真不大好意思讓大教授一個人動手在廚房裏忙活呢,再加上她也想快一些和哈瑞交流梅奧的事情,於是幾次去廚房要幫忙。可哈瑞都說她不熟悉,讓她不必動手,隻管回客廳坐著,翻翻雜誌、看看電視等著就行。

    很快,哈瑞做好了簡單的晚餐,有披薩和意大利麵,還有蔬菜沙拉,並且倒了兩杯果汁,桌子上吃的喝的、紅綠黃橙的,顏色很是好看。靜好要去端東西他也不讓,他讓靜好坐著,全部自己端過來擺好。

    好不容易坐下了,靜好剛要動刀叉,哈瑞卻突然站起身,還伸出右手食指對靜好示意了一下,好像有什麽重要事情要她一等,靜好好奇地看著:他走到牆邊,關了客廳的大燈,又打開了壁燈,從茶幾下麵取出兩根白色的雕花大粗蠟燭點燃了,擺在餐桌中央——靜好笑笑,心想:這就是他們的家庭燭光晚餐?挺好玩的,不過也夠裝模作樣的。

    但這氣氛和調調是頗為動人的。尤其哈瑞的深藍色眼珠子,在燭光下,顯得那麽溫暖而柔和。而且,一下子有了家的那種安全、放鬆、柔軟和安靜。她突然很迷戀這種氣氛。

    回憶和陳棟梁——自己的老同學或者說男友,認識了二十多年,又作為男朋友女朋友交往了好幾年了,卻總覺得依舊還像是兩個好同學一樣,或者,就是好鄰居、好同事。

    他們在一起常吃快餐,什麽麥當勞、必勝客,不是漢堡就是披薩,有時候也吃壽司,或者就是家常菜館,鬧哄哄的川菜館或者海鮮菜館,喧嘩熙攘。

    想到這些,靜好情不自禁地抬頭看了一眼哈瑞,哈瑞正在認真吃飯,一句話也不說。歐式的用法,是左叉右刀,哈瑞是個左撇子,所以倒過來了:左刀右叉。用右手拿叉子,這倒是有點像好些中國人吃西餐時使用餐具的習慣,因為我們用右手拿筷子習慣了,所以總喜歡用右手使叉子。

    隻見哈瑞把一塊披薩切下來放進嘴裏,嘴巴閉得緊緊的,腮幫子全部運動起來嚼著這塊披薩,這和好多中國人吃飯時喜歡“吧嗒吧嗒”嚼出聲音來,也不同。

    她想起了陳棟梁吃飯時的“吧嗒”聲。他不管吃什麽,都能吃出香甜的“吧嗒、吧嗒”的聲音來,哪怕吃冰激淩、吃薯條、吃漢堡,都是。吃中國菜的時候,那就更不用說了。

    當然了,也不能因為誰吃飯沒聲音,誰吃飯有聲音,就簡單粗暴地判斷一個人的文明程度高或低,但是沒聲音在大多數情況下,確實讓人比較舒服。陳太太曾經跟靜好說過一個故事:一個中國男人和一個丹麥女人的婚姻就結束於這類不同的生活習慣,他們兩人原本是牛大的同學,結婚後一起去了北歐生活,有了三個孩子,十多年後卻突然離婚。離婚的原因,據說是這個男的總是當著丹麥老婆的麵啃豬蹄,而且每次,他都會啃出吸吮和咀嚼的聲音來,丹麥女人終於有一天受不了了......

    靜好低下頭,繼續切自己的披薩。她好像從來也沒有對陳棟梁產生過一絲一毫的距離感,從陳棟梁身上,她也沒有體會到新奇或者有趣的什麽事情。靜好又抬頭悄悄看了一眼哈瑞,哈瑞吃飯吃得很認真。靜好也像哈瑞那樣,緊閉著嘴巴吃東西。

    想想其實一點都不奇怪,陳棟梁和靜好的生長、生活環境都很相似,出奇的相似——簡直就像兩盆並排擺在同一個陽台上的花。家庭經濟狀況非常像,都算是衣食無憂的85後那代人;出生的醫院很相似,上的幼兒園是同一個,上的小學很相似,上的中學很相似,上的大學也很相似……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也無非是去原本就都熟悉的環境裏,逛逛街、購購物、看看電影、吃吃飯、走走海邊,再就是互相到對方家裏去玩。

    陳棟梁生活裏的一切,原本她也都熟悉。他的世界裏所有的一切,她的世界裏也幾乎都有。他對她的世界大概也是。

    靜好又抬頭看了一眼哈瑞,哈瑞仍然在專心一意地吃飯。哈瑞吃東西的時候,看食物的眼神和表情,似乎表示他對這食物非常有好感,甚至和食物產生了互動。

    這點也和陳棟梁很不同,陳棟梁喜歡吃飯的時候聊天說話,靜好有時候也喜歡,好多中國人都喜歡吃飯的時候大聲聊天說話,所以中餐館裏往往熙熙攘攘、吵吵鬧鬧,倒也別有一番風味。不過靜好在倫敦的飯館裏吃飯,發現很多英國人在外吃飯的時候,說話聲音也不小。所以,人大致都是一樣的,歸根到底,隻是不同個性特點的人,不太一樣罷了。

    對比白色帶木疤痕的樺木書架上那些厚實的著作,淺咖色橡木餐桌上這些色彩繽紛、氣味誘人、熱氣蒸騰的飯菜,還有哈瑞安靜、滿足吃飯的樣子,靜好好像又看到了哈瑞溫馨居家男人的另一麵。

    好久沒有回中國的家了,除了燭光的溫馨和一桌飯菜,靜好在哈瑞這棟房子裏,還體會到了隻有家裏才有的氛圍,盡管飯菜和中餐相比,味道實在簡單、寡淡得多。

    而除了家裏才有的氣氛,靜好還感覺到一種別的什麽東西,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好像空氣中有一種看不見、抓不到的東西存在著。

    吃了一小會兒,哈瑞很期待地問靜好飯菜口味如何,靜好趕緊說:“非常好,味道非常棒,對不起啊,隻記得吃了,其實吃第一口就感覺味道很好。謝謝您。”

    之後靜好趕緊進入主題,提到梅奧的事情。哈瑞卻輕描淡寫地,說自己會幫助介紹梅奧去別的學校工作,讓靜好不必擔心。

    哈瑞和靜好都刻意隱瞞著自己知道“照片”的事情,他以為她不知道,她以為他不知道。其實靜好想說,又不知怎麽說,猶豫著。哈瑞卻故意岔開了話題,問靜好對英國生活的感受以及近來學習的一些情況,隻字不再提梅奧。靜好心裏全想著梅奧的“任務”,沒心思,哈瑞問什麽,她就對付著回答幾句。

    吃好喝好,靜好說要幫助收拾一下餐具,哈瑞連連說不用,靜好也就不再客氣。靜好看牆上的掛表:呀,已經八點五十了,時間過得真快!她起身要告別,哈瑞一點都沒有挽留,起身相送。

    靜好差點就自己拉開門了,不想哈瑞很仔細,擺手示意了一下,然後把靜好輕輕推開,自己先走到大門口,打開門,伸頭看看門左側,又看看右側,確定沒有人,才讓靜好出門。靜好一錯愕,馬上反應過來,難道,他知道大雨那天有人看到她和他一起走出他的家門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哈瑞謹慎的樣子有點迂腐滑稽,靜好覺得很好笑,若不是親眼見到,想不出他會這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