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塊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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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塊骨頭
搶救室外圍了一堆的人。陳清源坐在椅子上幹等霍承遠則退到一旁打電話通知於心謠過來。事情變成這樣他都沒敢告訴梁滿滿父母。
陳清源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焦灼煎熬已經不足以來形容他的心情了。他整個人被無數害怕恐懼的情緒包裹地密不透風手腳冰冷一顆心似乎都跌至穀底。
那台手術結束時他向往常一樣走出手術室。家屬等在手術室門外。他解下無菌口罩正打算告知病人家屬手術很成功。卻見科室裏的一個實習護士衝到他麵前,滿臉焦急的神色,她說“陳醫生梁小姐被病人家屬劫持,現在正在住院部頂樓,你趕緊過去呀!”
那一刻他隻覺得腦袋裏所有的思維都被瞬間抽幹淨腦海裏一片混亂再也無法正常思考。
思緒滾燙沸騰,一顆心猶如被放在油鍋裏生生煎熬。
他拔腿就跑本能地反應就是跑。要快一點再快一點趕到她身邊。
情況緊急他根本來不及換衣服。身上還穿著綠色手術服凜冽刺骨的寒風迎麵而來,他竟然不曾察覺到一絲寒冷。
他腳步虛浮踩下樓梯,中途還不小心踩空了好幾級台階。
一口氣衝到一樓中間不敢有任何停頓。
產科住院部在3號樓而骨科在4號樓,中間隔著一個小型草坪。
隆冬時節,草坪已經枯萎。園丁鋪了薄薄的塑料薄膜在養護。平時不準人踩踏。行人都是繞道走。
不過陳清源已經顧不得這麽多。為節省時間,他抄近道直接往草坪中踩過去。
園丁們正在打理草坪,看到他突然出現,忙出聲製止“哎……哎……那兒不能踩……繞道走……”
不過陳清源的速度太快了,一下子就跑遠了。
園丁們看著他快速遠去的綠色背影,猜測這醫生手頭肯定有什麽重要的手術。
天空灰霧蒙蒙,眼前無數人影晃動,陳清源聽不到任何聲響,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寂靜無聲了。
因為他腦子裏就隻剩下一件事,那就是馬上趕到她身邊去。
她一個姑娘家,第一次遭遇到這樣的事情,可想而知她有多麽害怕。這個時候她一定最需要他。他必須去保護她。
產科產婦死亡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他早前就知道這件事。產婦家屬費盡心思,用盡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無非就是想狠狠地訛醫院一筆。如今竟然膽大包天挾持梁滿滿。這種人早已失去理智,喪心病狂。滿滿被他劫持,他真的想都不敢想會發生什麽事。
陳清源趕到的時候,男人已經被民警製服帶走了。梁滿滿就癱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奄奄一息。
天知道他當時有多心痛。
她那麽一個活潑開朗的人,居然生生被折磨成這樣。你讓他如何受得了!
她狠狠地抽出自己的手,最後那個絕望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尖刀刺在他胸口,痛得令人窒息。
她是真的對他失望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沒有趕來。
祈主任在進搶救室之前,表情凝重地對他說“孩子可能保不住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整個人都懵了,難以置信,“孩子?”
祈主任不可思議地說“你居然不知道?梁小姐已經懷孕四周了,上個星期剛查出來的。她沒有告訴你麽?”
“沒有。”他雙手掩麵,痛苦地搖頭,“她什麽都沒告訴我,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難怪她最近一段時間總是有意無意地試探他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時不時就問他如果知道自己當爸爸了,他會有什麽反應。
他當時隻當她是這麽隨口一問,他回答地也很是敷衍。畢竟她沒個定性,經常會問他一些出其不意的問題,這麽長時間以來,他都習慣了。
難怪她在不久前給他發微信,說要給他一個驚喜。他隻當是她的什麽惡作劇,根本沒在意。當時他著急上手術,甚至來不及給她回複,就將手機扔在了抽屜裏。
他根本就想不到她口中的驚喜是這個。
天呐,他怎麽就這麽後知不覺呢?一點靈敏度都沒有!
他真的不敢想,如果孩子出了事,滿滿會怎樣。依到她的性子,她肯定整個人都奔潰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
丁孜坐在陳清源邊上,除了擔憂更多的是愧疚,“對不起陳醫生,我應該早點通知你的。”
“不怪你。”陳清源嗓子沙啞,“就算你那個時候通知我,我也走不開,滿滿的命是命,病人的命也是命。我隻恨偏偏是這個當口,我被手術纏住走不開。如果我昨天不和老曾調班,今天這台手術就不是我的了……”
丁孜輕聲安慰他“陳醫生,滿滿她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會沒事兒的,你別太擔心。”
“丁孜,你先回科裏去吧。”
“好吧。”丁護士起身,雙手在護士服上蹭了蹭先行離開了。
——
於心謠來得很迅速,二十分鍾就到了。
於小姐曆來就是風風火火的性子。人未到,聲先至。老遠就聽到了她的聲音,“怎麽樣,滿滿沒事兒吧?”
陳清源指了指搶救室,“還在裏頭呢。”
“可千萬不能有事兒啊!我還等著做幹媽呢。”於心謠雙手叉腰,氣不打一處來,“陳醫生不是我說你,你到底是怎麽照顧滿滿的?她好好的一個人,剛剛懷孕,你居然讓她進了手術室?你之前怎麽答應我的?你說會好好照顧她的,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好照顧她?把她照顧進了手術室?陳醫生,如果她和孩子出了什麽事,你就等著她跟你鬧吧!”
“全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她……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懷孕了。她什麽都沒告訴我……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怎麽可能還會讓她來醫院這麽危險的地方!”
霍承遠收了手機,邁著大長腿朝兩人的方向走來,聲色沉沉,“雖然我也是醫生,深知很多時候醫生的無奈。可我更是滿滿的哥哥,我隻能自私地站在她的角度看待問題,無條件偏袒她。我隻知道你沒能照顧好我妹妹。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沒有出現。你都不知道她當時有多麽無助和絕望。看到我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你是她最愛的人,你就在她身邊,你們離得這麽近,她在3號樓,你在4號樓,可你卻不能趕過來救她。”
陳清源整個人幾欲接近崩潰邊緣。有些話霍承遠點到為止,不再多說。
他扭頭對於心謠說“於小姐,麻煩你先在這裏守著滿滿,我去趟警局,早上的事兒要去錄份口供。”
“沒問題,你去吧。”於心謠一口應下,“一定不能放過這人,往死裏告他。一定要告得他家破人亡。媽蛋,氣死老娘了!豬狗不如的東西!”
“滿滿醒了通知我。”
“好的,你放心去吧。這裏有我呢。”
——
霍承遠走後沒過一會兒,搶救室的燈就滅了。祈主任從裏頭一走出來,陳清源和於心謠兩人就衝了上去。
“怎麽樣祈主任?”
“滿滿情況如何?”
祈主任解下無菌口罩,歎息一聲,“大人無恙,隻是孩子沒能保住。陳醫生你想開點!”
——
梁滿滿再醒過來已經是傍晚了。她昏睡了好幾個小時。
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有無數人嘶叫,很嘈雜,也很喧鬧。聲音卻飄的很遠很遠,模糊不清,聽不真切。
她被人死死摁在水裏,被水層包裹住全身,無法掙脫。她隻覺得窒息,根本就不能呼吸,拚命掙紮,不斷呼救,嘴裏一直在喊陳清源。
可沒有人來救她。陳清源聽不到,他沒有出現。
水不斷漫過她頭頂,她用盡全力擺脫,剛一浮出水麵,甚至來不及吸一口口氣,就又馬上被人摁回到水中。反複幾次,她漸漸沒了力氣。
她好害怕,恐懼極了,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啊……救命啊陳清源……快救救我……陳清源你在哪兒……救命……”
“陳清源……”
她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坐直了身子。
她大口大口喘氣,驚卜未定,那種窒息的、厚重的、絕望的感覺久久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她心有餘悸,拚命捂住胸口,心房震顫,心跳加速,久久無法平息。
“滿滿……”
“滿滿……”
“滿滿……”
三道不同的聲音忽的在寂靜的病房裏響起。一道厚重,一道低沉,一道尖細,可都不外乎透著濃濃的焦急和擔憂。
她適應了光線,心落回原處,腦子裏回憶起了這一天中所發生的一切。本能地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擔憂地問“孩子呢?孩子怎麽樣了?”
陳清源握住她的手,臉上全是痛苦的神色,“滿滿我們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
“你說什麽?”梁滿滿難以置信,“孩子沒了麽?”
於心謠扶住她雙肩,克製地說“滿滿,你別太難過,孩子還會有的。”
“不……”梁滿滿暴躁地拔了手背上的針頭,“你們騙人,我不相信,我要去問祈主任……是她給我檢查的……孩子一定好好的……”
“滿滿,你冷靜一點!”陳清源死死抱住她身體,“這是意外……是這個孩子跟我們沒有緣分……”
“不是這樣的……你們都在騙我……孩子肯定還在的……你放開我……我要讓祈主任重新給我檢查一遍……孩子還在我肚子裏……”
“對不起滿滿,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是我沒照顧好你們……”
“放手聽到沒有?放開我……我要去找祈主任……”梁滿滿情緒失控,直接奔潰了。
於心謠憂心忡忡,扭頭問霍承遠“怎麽辦啊?”
霍承遠十分冷靜,說“你們先摁住她,我去找祈主任。”
很快祈主任就帶著一個護士走進了病房,霍承遠跟在最後麵。
看到祈主任梁滿滿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激動地抓住她手,“祈主任孩子還在的是不是?他們都在騙我的對不對?”
祈主任拍了拍梁滿滿的手背,以示安慰,扭頭對身旁人說“你們都先出去吧,這裏交給我。”
——
大半個小時以後,祈主任走出病房,對坐在椅子上的陳清源說“她讓你進去。”
“好。”陳清源抹了把臉,點點頭。
梁滿滿安靜靠在病床上,麵色蒼白。病房裏照明燈清冷的光束照在她臉上,她的臉色越發顯得難看。
她就像是個芭比娃娃,靜默地出現在他視線裏。嬌小的身形孤獨而惹人心疼。
“我替你把床搖高一點,你躺著舒服些。”陳清源走近。
“不用麻煩了,陳清源你坐那兒,我有話對你說。”梁滿滿沉聲拒絕,淡漠地說。
她太平靜了,跟剛才那個歇斯底裏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這麽平靜讓陳清源都有些害怕。
他縮回手,點了點頭,依言在她麵前坐下。
病房裏打著很高的暖氣,陳清源卻似乎覺得衣服漏風,寒意遍及全身。冷得他心尖發顫。
“陳清源……”梁滿滿這才扭頭看他,動了動蒼白幹澀的嘴唇。
“嗯,我在。”
“我問你如果丁孜第一時間告訴了你我被人挾持了,你會放下手術趕來救我嗎?”
陳清源眼皮跳了跳,對於她的提問並不意外。她太在意他的選擇了。她總是要讓他在她和病人之間做一個選擇。
他微微抬頭,深邃漆黑的雙眸裏掉滿細碎的光線,道“滿滿,事情都過去了,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意義了。”
“回答我!”她冷聲說,聲線提了一度。
雖然答案很殘酷,可他不願欺騙她。這始終是橫亙在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這麽長時間以來,他一直都試圖解決。想找出折中點,讓兩邊都好。可自古忠義難兩全,她和病人之間,他始終做不到兩全其美。更多的時候,他都有負於她。
“雖然這很現實,可我還是不得不說。如果你的假設成立,我還是會先把手頭的手術做完。滿滿,你的命是命,病人的命也是命。”
“很好!”梁滿滿突然就笑了起來,眼淚砸下手背,滾燙發熱,灼燒著她手背的那點皮膚,“陳清源你連騙我一下都不願意。”
“那好陳清源,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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