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深夜醉酒的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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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打車,這五月初的夜晚帶著些許清涼,我用橡皮筋隨手把卷發紮了起來,讓涼涼的風吹散我的酒氣。

    我想如果現在有一台攝像機對著我的話,觀眾們一定有幸看到一個發絲淩亂,臉頰馱紅的女人正一手提著自己的五公分高跟鞋,一手拿著包跌跌撞撞地走在新市繁燈初上的大馬路上,橘黃色的路燈打在她那張不再稚嫩的臉上,她傻傻地笑了起來,看上去愈加像一個精神病發的傻逼。

    我走著走著走累了,不願意走了,就在公交站牌處坐了下來,現在已經沒有了公交,這公交站也是清涼得很。

    一輛熟悉的車子停在了我的旁邊,我看了看車牌號,更加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這是誰的車,直到車窗被搖下,我看到韓飛那張欠揍的臉,才想起這是他爸的車,他回來後一直在開著。

    他看著我,也不說話,既沒有要送我一程的意思,也沒有要嘲笑我的意思,冷著眼盯著我,我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心裏發怵,裝作沒有看到他,站了起來,提著鞋子和包又繼續往前走。

    恰巧,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我的旁邊,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報了小區名,縮在後座上,頭倚著窗戶看著外麵一盞又一盞的路燈發呆。

    我說的,就這樣吧,他也覺得,就這樣吧。

    ——“我突然,不想走了。”

    可這又算什麽。

    這個爛男人,出爾反爾!

    ……我這個爛女人,又非得這麽糾結地矛盾!

    去死吧!

    我突然罵出了聲,手裏的高跟鞋也朝前麵砸去,砸在擋風玻璃上,司機被嚇了一大跳,以為我要殺他,連忙喊我滾下車,還把我的鞋子給扔了出來。

    被莫名其妙地趕下車換誰都不會好受,我不解氣地把手裏那隻剩下的鞋子朝著車子扔去,不知道準頭怎麽那麽好,鞋子砸到了後擋風玻璃,砰地一聲響,司機吱地停下了車,眼看著他氣衝衝地打開車門朝我走來,我趕緊提著包赤著腳跑了。

    我想我明天一覺醒來想起今天晚上自己的舉動一定會為自己的機智鼓掌,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的智商是可以漲的,喝多少酒就漲多少。

    我躲了半個小時,估摸著已經安全了,於是從草叢裏鑽了出來,頭發上還掛著枯樹葉也不覺得。

    於是,我們新市親愛的觀眾朋友們又有幸見到這樣一副畫麵,一個喝醉了酒的瘋女人,掛著滿腦袋的枯樹葉,邊打著酒嗝邊站在路邊攔車,她或許是為了讓人覺得她沒喝酒,像小學生升國旗一樣站得筆直,並且對每一輛過路的車子大喊,“我沒喝酒!”

    有個好心的出租車師傅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願意搭載她,把她送到了小區門口之後,這個瘋女人卻死皮賴臉地不肯給錢,她指著自己手腕上一塊市值三十五塊的古董表問師傅,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師傅說,這是手表,你當我瞎。

    她卻搖搖頭,噴著酒氣,一本正經說,“這是古董,文物,你們這些凡夫俗子是不會懂的,怎麽樣,老夫見你骨骼驚奇,跟你甚是有緣,你就拿走吧!”她摘下自己的手表,執拗地往司機手裏塞去,嘴裏還嚷嚷著,“別客氣別客氣,一般人我還真不給!”

    司機還在推脫,這個瘋女子竟然一聲大喝,“你收不收!不收我報警了!”

    司機翻了個白眼,收下手表揚長而去。女子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嘿嘿直笑,自言自語,“什麽骨骼驚奇,我這瞎忽悠你也信……還以為我真醉了……嗝”女子搖了搖頭,歎了一聲氣,“不過那表價值百萬倒是真的……啊!我怎麽給送人了!誒回來……你給我回來!”

    終於,上帝看不下去這場戲,他可能是覺得瘋女子太丟她的臉,於是召喚了一個大少爺,來拯救這場大戲的收視率。

    隻見少爺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如那身處九霄,不然塵世的翩翩公子,他伸出自己結實的手臂,在緊要關頭拉住了瘋女子——因為瘋女子正在做熱身動作,打算朝小區門口那個噴泉池跳下去,然而這噴泉池在今天早上的時候因為清洗而放幹了水。

    “這裏不是遊泳池!”少爺忍無可忍地對她說。

    “我知道!”瘋女子掙紮著想要甩開他的手,看上去有種傻氣衝天的‘清醒’感,“這當然不是遊泳池,這裏是水庫!”

    “……你喝多了。”少爺摸了摸瘋女子的額頭,感覺到有點兒燙,“我先帶你回家。”

    “我沒喝多。”瘋女子甩開他的手,然後掰著自己的手數了起來,“我才喝,一杯,兩杯,三杯……”她十指張開,放在自己的眼前反複看,“怎麽不夠數啊,啊,怎麽回事……我怎麽隻有十根手指……”

    “廢話!”少爺額頭上的青筋暴跳,他看起來已經到了發火的邊緣。他想去拉住瘋女子,以免她摔到噴泉池裏,但是就那麽一瞬間的功夫,瘋女子像是青蛙附體,“撲通”一聲——“哎喲”一聲跳到了幹池子裏,跳水動作很是標準,乍一看,還真像那麽一回事。

    這又不得不去感歎人類強壯的腦回路了,少爺看著疼得直叫的瘋女子,搖了搖頭,他想憑他的智商,都如何不能將回憶自己喝了多少酒和跳水聯係在一起的。

    他的嘴角不知不覺間,掛起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寵溺笑容,對,和以前一樣。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在打轉,哦不,是身體在打轉,然後,我就被人扛了起來——夢想中一直希望是公主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人像扛個破麻袋一樣扛在肩上,這種感覺,有幸體驗過幾次,說實話,感覺不是那麽美好。

    我迷迷糊糊睜看眼睛,聞到了熟悉的陽光味道,濃烈的男性氣息撲麵而來,他身上結實的肌肉讓我心安。

    “韓……飛?”我混沌地開口問道。

    他一言不發,扛著我朝家裏走去。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在笑,那輕顫的身體,就是他在刻意控製自己的笑意

    “我……”我再次想開口說話的時候,胃裏卻是一陣翻江倒海,哇地一下,我把還未消化的食物吐在了韓飛身上,酸腐的味道彌漫開來,他嫌棄地把我扔在地上。

    我背對著他,扶著樹幹劇烈地嘔吐起來,他終於還是心軟,走了過來,幫我理好掉落下去的頭發,又拍了拍我的背。

    我吐完擦了擦嘴,清醒了幾分,但也是好不容易站穩。

    他沉默地看著我,喉結不自然地滾動,周遭無人,一片寂靜,我被他看得尷尬,隻能傻乎乎地說上一句,“這酒,後勁還是挺大的哈。”

    “……你這酗酒的毛病,可不是很好。”他的聲音沙啞而性感,像是無邊沙漠裏,突然闖入的一泓清泉。

    讓我聽得迷醉。

    “我知道。”我又擦了擦嘴,在他緊緊盯著的目光中,心虛地補上一句,“好吧,喝完了就知道了。”

    “以後,不要在外麵喝醉。”他走近了我,突然親昵地撫了撫我的頭發,理柔順了幾分,“也不要在陌生人麵前喝酒,別人叫你喝酒你就使你的小聰明,能推則推。”

    “……你——”

    他不給我開口的機會,“還有,每兩天早起一次,去菜市場,買點新鮮蔬菜,免得餓了吃泡麵,不營養。自己學著點,一個人的時候,要對自己好……”

    “……所以——”

    他依舊搶在我前麵,“平時工作累,要學會放鬆自己……聽聽歌,看看電影,逛逛街,如果沒人陪你一起……那麽——”

    我打斷他的話,“所以,你這算是臨走前的告別?”

    他看著我沒有說話,眼睛仿佛裝滿了整個星空,在路燈的照射下,格外地明亮。

    “真的要走?去法國?定居?不會回來了?”

    “……”

    “可這才幾天……”胸腔裏突然湧起一陣悲傷——或許,說是悲哀會更加合適,“而且……”

    他突然伸出手,把我拉了過去,我跌在他的懷裏,臉砸到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腦袋裏亂得像團漿糊。

    他把臉埋在我的頸間,粗重的呼吸噴灑在我的皮膚上,我一動不敢動地任由他懷抱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一陣涼涼的風吹過來,我才發現他熾熱的眼淚,浸潤了我的發絲,黏膩地與我的皮膚粘在了一起。

    “小喬。”我聽見他的聲音,沙啞而厚重,如同一曲沉重的交響樂,散發著小心翼翼的悲傷。

    ……

    他低頭寸寸吻著我的皮膚,窗戶打開了,大片大片月光瀉進來,我側頭看著那些折射自別的星體的光,感受著一種虛無的冰冷,伴隨著身體的疼痛,鑽進了心裏。

    他的身上半搭著一張毯子,露在外麵的古銅色皮膚在月色下,無比迷人。他麵對著我,枕著自己的手臂,睡得無比安然。

    我細細打量著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他的輪廓。

    他可不會像我那樣,睡著了口水就飛流直下三千尺,無窮無盡,帶著不知何來的起勁。他連睡覺都是好看的。我曾無數次打量他的睡顏,感歎上帝真不會做神,把好的東西都給了韓飛,而他旁邊的我,顯得醜陋又蹩腳。

    上高中那會,我們總是喜歡在上課的時候睡大覺,那時候恰巧又是同桌,坐在最後一排,前麵碼上一堆厚厚的書,我們躲在後麵睡大覺,老師揚起教鞭,朝我們喊道,“後麵睡覺的那對,起床了!”我和韓飛被叫醒了,他們回頭看我倆,哄堂大笑——笑我。

    我臉上的發絲黏膩地粘在臉上,眼睛半睜不睜,嘴角掛著口水,口水絲被拉得老長,連著課桌上那灘水漬,而我的左臉,因為壓迫,形成了一塊紅色的胎記般的東西,看上去像個21三體綜合征智障兒童,要多醜有多醜。

    反觀韓飛,還是照樣地人模狗樣,他眯著眼睛,微笑著跟老師打招呼,早上好呀。

    老師看了看牆壁上指向正三點的掛鍾,“……”

    窗外的暖陽照在他的臉上,這個神經質的男孩,全然分不清這是早上還是中午。

    他打完招呼又重重地倒在課桌上睡了過去,他可能是覺得現在還早,還可以睡個回籠覺。

    老師覺得是我影響了韓飛——可能她是覺得我睡相太醜,和韓飛趴在一塊會影響整體的顏值,於是決定把我們倆分開。

    這個奔四了卻依舊恬不知恥地衝韓飛拋媚眼的大齡剩女,將我安排在了與韓飛萬裏相隔的一組最後一個,俗稱守門的,而韓飛,坐在八組最後一個,周圍清一色的男學霸,轉頭就能夠看到初秋凋零的風景,可謂是孤獨至極。

    但距離從來都不是什麽問題,我們照樣可以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氣死老師。

    那時候,在新市三中流傳著這樣一個算數題,11等於多少?舒喬韓飛又等於多少?

    這是一道哲理性的題目,我和韓飛都不是很擅長,於是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才解出了答案——等於彗星撞地球,就是把全世界的恐龍都滅絕了的那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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