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啊你！”許唯依問我，“怎麽跟許老師……”她撓著腦袋措辭，“……那個了呢。”

    “不要臉！”李紫梓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我的麵前，她雙手環胸，用鼻孔瞪著我，“竟然幹出這種醜事，你就等著被學校開除吧。”

    “……賤人。”我抬頭瞪著她，“帖子是你發的吧。”

    “沒有證據就不要血口噴人好不好，你做了虧心事，先想好怎麽才不會被全校的女人打死吧！”

    我拿著許唯依手機刷了刷，站起來，拍著桌子朝她喊道，“像這種‘秋風瑟瑟’的昵稱也就你取得出來，這都寫的什麽呀，狗屁不通地，還騙人氣，秋風瑟瑟，你怎麽不叫春風蕩蕩啊，被人一眼就能夠看穿你的心思，那樣才直接啊賤人！”

    老師站在講台上也拿著手機翻看，沒空理會這一教室沸騰的學生。那帖子做得是無比地詳盡，照片，再加上一些添油加醋的解說，若是想象力豐富，這無疑會是一個挑起學校領導敏感神經的鉤子。我的聲音把全班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大家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平日裏的班委也沒有一個出來勸阻的，想必是這戲太過刺激，沒有一個人願意放過。

    “你現在還有臉說話，如果我是你，馬上打車回家躲好了，勾引許老師拖累許老師還這麽理直氣壯，你怎麽不去死啊你！”

    “誰該去死啊到底！我去死，我去死這不便宜你了嗎，你成天在許卓君麵前晃蕩，每周給他又是送巧克力又是搭訕的，就差脫光了貼過去了，到底誰更不要臉啊。”我深呼吸幾口氣站穩了開始虛晃的身體，“做婊子還要立牌坊，許卓君不理你你就想方設法地報複，怎麽能有你這麽惡毒的人。”

    “照片擺在這裏了你還說這些有意思嗎，誰知道你用了什麽下流手段去勾引許老師，懷孕了還恬不知恥地叫他陪你墮胎，現在好了吧，你把許老師都拖下水了你得意了吧。”

    “啪！”地一聲清脆聲音，教室裏瞬間靜了下來，我的手微微發痛，而李紫梓，她捂著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隨即瘋了似的朝我撲過來。

    坐在我旁邊的許唯依拉住了她，我死死瞪著她的眼睛，“我就問你，是不是你幹的！”

    她咬牙切齒地看著我，吐出兩個字，“去死！”

    “如果讓我知道是你，我遲早弄死你！”我指著她的鼻子威脅道，明明身體虛弱得要命，但底氣又是如此地足。

    這底氣來自於許卓君，我不允許別人辱罵他，那些不明所以的觀眾，一定會指責他沒有師德，罵他不要臉。他那麽好的一個君子……可是我卻發現自己的底氣下麵沒有一絲勇氣，沒有勇氣說出整件事情的原委，將他的清白完全澄清，我隻會像隻耀武揚威的紙老虎，用大嗓門，用威脅，用巴掌來裝模作樣。

    十一點，我被喊去了校長辦公室，許卓君早到了，他不卑不亢地說，“我和我的學生問心無愧！如果真是為了學校那所謂的麵子的話，那我願意辭職！”

    他們當然不願意損失一個優秀的老師，他們更願意犧牲一個不太重要的學生來維護學校的臉麵，於是校長對我說，“帖子已經刪除了，我們會去調查清楚，視情節的嚴重性來定，嚴重的話則會做勸退處理。”

    許卓君擋在我的前麵，他說，“校方這樣處理，也未免太草率了。單憑幾張照片幾個文字就武斷地決定一個學生的去留。”

    “懷孕墮胎這是觸犯了學校的大忌！更何況還是跟自己的老師有染！”校長言詞激動，他用手裏的筆憤怒地敲著桌子。

    “校規校訓裏沒有哪條寫著不準女大學生懷孕墮胎，戀愛本在大學裏麵是開放的事情，更何況，我們倆問心無愧。帖子的事情過了不久就會淡化，而社會上，對這件事情也隻是三分鍾熱度，本就是一個無事生非的虛事，如果非要做出什麽處分的話，我願意辭職，來保舒喬。”

    許卓君當下寫下一封辭職信遞了過去，校長兩難，“許老師，你這是幹什麽，我們隻是需要事情的始末，學校不願意損失你這樣一位優秀的老師啊。”

    “抱歉，事情的始末，我不會說，因為這涉及到了我學生的隱私。”

    “都什麽時候了，有什麽事情不能講，學校願意相信你們的清白，但是學校對外也需要一個交代。”

    “我不會說的。”

    我站在許卓君的身後，死死地咬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膽怯，不敢挖出那個難看的事實，唯有懦弱地沉默。

    這場拉鋸戰直到下午三點才結束，因為數學老師突然來了，他記著那時的仇，決定落井下石，不過，或許，他覺得自己說的都是實話。

    ——他說，那時候許卓君為了護著我，不惜跟他翻臉，他說許卓君徇私，給我最好的資源，最好的機會，其中地私情，都是看得出的。他還說，他屢次看到許卓君帶我回家……

    許卓君和我走出辦公樓的時候，我媽剛好風風火火趕過來，還有一大堆許卓君的死忠粉，我想如果現在不是那麽便利買到臭雞蛋和爛白菜的話，我現在大概已經被砸死了。

    然而還是沒能擋住我媽的誤會，“混賬！”我媽一巴掌扇在了許卓君臉上，我被那一聲脆響嚇得一個顫栗，“混賬！我讓你照顧著點小喬，結果你幹了什麽混賬事了！她要被開除！開除你知不知道！她不能夠繼續上大學了，她的人生毀了，被你毀了！你有沒有一點良心！當初我爸是怎麽照顧你的你全都忘了嗎！你怎麽這麽沒有良心！”

    “對不起。”他站在那裏，挨著我媽的拳頭，挨著我媽不堪入耳的辱罵。他看著我，我知道的，他什麽都不會說。就像我媽因為袒護我而不惜跟他翻臉一樣，他也願意因為袒護我丟掉自己的工作，背上一些不堪入耳的罵名。

    我媽就像是紛亂的導火線，這裏馬上沸騰開來，不斷有女孩子湊到我的麵前，指著我的表罵我不要臉，她們化著精致的妝容，穿著漂亮的衣服，像是頭頂光環的裁判天使，她們罵我是賤人——因為我喜歡許卓君——似乎她們就不是賤人，這其中，隻是一個接近與遠離的問題而已。

    許卓君擋在我的身前，他摟著我的肩膀，想要帶我走出去。我媽拉開他摟著我的手，“你別碰我女兒！我好好的女兒被你糟蹋成了這個樣子！”

    “不是這樣的。”我對我媽說，但是人群的躁動淹沒了我這句話，有人把我從我媽身邊擠走了，不知道是誰動了手，一巴掌防不勝防地扇在我的臉上，兩道長長的血印印在我的左臉上。

    我腳底打晃幾乎要站不穩，差點倒下去的時候許卓君扶住了我，他把把我穩穩撫在懷裏。

    我抬頭看向許卓君，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劃過還蒼白著的一張臉，浸濕了他的黑色襯衫，“別說了！別吵了！不怪許卓君！是我都是我！是我的過錯，別怪他！不許罵他！”可是沒有人聽得見，我的聲音尖細的，或許是因為膽怯，不敢大聲地喊出來，因為喊出來的不僅是一個事實，而且是一個鮮血淋漓的傷口，它是經不起別人的探究的。

    又是一片混亂，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我也才覺得中華民族是無比強悍的，女人比男人還要強悍，比男人還要拚命，她們的指甲比刺刀還管用，她們的口水殺傷力比子彈還要恐怖，她們那些汙言穢語比世界上任何一種生化武器的殺傷麵積都要大。我甚至懷疑，八年抗日戰爭勝利，是因為有了女人這種生物參與才勝利的。

    或許在三分鍾前，她們對我是憤怒，那樣可以理解，但在三分鍾後的現在，她們對我卻是赤裸裸的嫉妒，嫉妒，是一種恐怖的東西，特別是當它還存在於一群女人身上的時候。

    “舒喬你別不要臉了。”“許老師不要受這個賤人脅迫。”“許老師不要辭職不要離開我們。”“許老師我以後再也不偷拍你了。”

    ……

    在許卓君辭職的刺激下，一個個女生，就像是打了一管了不得的雞血般，一個個地，使出身上的洪荒之力，即使許卓君這樣護著我，但也難免攻擊。

    我的身體果真敬業，在溫暖的太陽下，一股疲倦感注入我的腦袋，眼皮越來越重，我竟然暈倒了過去，許卓君險險地抱住了我。

    “小喬！”

    我聽到了他喊我的名字，但我無力作答，平時比豬還會吃的我吃下去的食物，全部隨著消化係統的太過敬業排除體外，那些能量除了長肉，似乎沒有幹過別的事情。

    又有著女生不斷地湧入這場熱鬧的紛爭，我媽和許卓君攔著她們甩向我的巴掌，校長在一邊喊著住手，外麵還有更多的人正在看熱鬧。

    於是，事情就在一片混亂中結束，誰也沒有看清楚那一腳是怎樣踹在我的小腹的，誰也不知道我是怎麽倒下去的，血順著我的腿流了下來，我蒼白無血的臉龐徹底嚇著了她們，她們中竟然沒有一個感在上前。

    暈過去的我，被迫在這一片劇痛中醒了過來。

    許卓君呆呆地抱著我，他沉著的眼眸中漸漸湧起一番無措，“……小喬，小喬？”他喊我的名字。

    我很想回答他，我沒有事，但是小腹刀絞般的疼痛讓我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我撫上自己的小腹，“……許卓……君，我……我痛……”

    他拿出手機，撥打了120，幾乎瘋狂地對他們講到，“S大，趕快來，S大，辦公下麵，你們趕緊來！”

    這是許卓君第二次在我麵前這麽焦急。第一次就是在倉庫找到我的時候，他當時看到我的時候，我被以一種羞恥的方式，渾身赤裸綁在柱子上，我看著他，無聲地流淚，屈辱地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滲出血來。他用大衣裹住我，一拳頭砸在柱子上，血順著柱子流了下來。

    而第二次，他瘋狂地衝電話裏的120喊著，他抱緊了，用憤怒地聲音朝人群喊道，“誰！誰幹的！”

    我嗎蹲在我的旁邊，老淚縱橫，她現在已經無暇去責怪許卓君，“我的女兒呀，這到底……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校長主任等一眾領導站在台階上，看著這場鬧劇，他們的心裏或許關心的不是我的死活，而是貼吧最新頭貼——老師表白學生，學生遭毆打險丟命，這個新的爛攤子該如何收拾。

    醫院裏，醫生告訴我媽，我可能終生不能懷孕了。

    我媽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聽到這個消息的我，淚水又一次順著眼角流了下來，我輕輕地推開一直守在我病床邊的許卓君。

    上帝的第二個巴掌已經打過了，但是誰也不知道第三巴掌什麽時候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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