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韓飛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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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飛番外一】
從小到大,親戚們都不會誇我帥,他們隻誇我身體結實,能打,又是一個當兵的好苗子——我爸對我,也是寄予這番厚望。
軍人世家的孩子,以後隻能當軍人。
這句荒謬的話,就是我的家規。
我爸的夢想是當一名攝影師,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拍最奇麗的景色。他當年,鬧絕食,三天三夜,離家出走,身無分文,流浪了近半個月,回到家之後,心如死灰。
所以他不希望我也被軍人這個身份,束縛一輩子,於是他跟我有了個八年之約。那時候年紀小,並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隻是一味的叛逆。
甚至在中考的時候,潦草地決定自己的去向。
於是,我就遇到了她——一個活得比我還叛逆,還肆意的奇女子。
我大概是這所新市排行第二的高中,迎來的第一個全市第一。開學第一天,老師看了我良久,又對比了八遍照片,終於確定麵前這個染著花哨黃頭發,穿著奇異的少年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全市第一。
這個內分泌嚴重失調的老女人,拉著我的手不願意放開,她當下決定,由我,代表零六屆新生,在開學典禮上發言。
我原本想拒絕,仔細一想,這是個挺好的機會。至少不用花心思在漂亮女孩麵前搔首弄姿了,上去就是一番激揚的演講,打扮得帥一點,普通話說得順一點,偶爾擺的POS勾人一點,估計,到時候追我的女孩子手拉手能繞三中好幾個圈吧。於是我答應了。
這時候,我一個哥們兒,從初中就跟我混得很好的一個混小子,瘦不拉幾,風一吹就倒。他告訴我,他看上了一個女孩子,對,就是開學第一天他去找麻煩的那個,被女孩子狠狠地揍了一頓,打掉了一顆牙。
我罵他真賤,但是人家完全沉浸在了愛情裏麵,向我一遍遍描述女孩子揍他的時候是如何如何地霸氣,把我整煩了,於是我就答應了他的一個小要求——把女孩要用的檢討書,用少爺我飛揚的字體謄寫一遍。以幫他博得女孩的好感。
但是,那份檢討書,我實在是不敢恭維,狗屁不通,通篇沒有一句人話,比莎士比亞的書還要叫人抓狂,我看不下去,就重新寫了一份。熬得太晚,睡了過去,忘了寫第二天開學典禮上要用的發言稿。
我是完全不需要這種東西的。老師問我稿子在那裏,我隨口撒了個慌,“已經背下來了,待會可以直接脫稿。”老師相信了,叫我還好好背一背,開學典禮曆來都是學校的大事,千萬不能搞砸。
我嘴上答應著,心裏直翻白眼,從口袋裏拿出遊戲機,走到了禮堂後邊的巷子裏,我需要打幾局遊戲來思考待會兒怎麽演講才能勾引到全校的漂亮女孩……
巷子裏又走進了人,我抬頭隨意看了一眼,高挑的身材被肥大的校服裹住了,胸,恩,沒有胸,腿挺長,逆著光,臉看不清楚,不過從她那一頭長長的黑色小卷發來看,大概是一個的小太妹。
她見我打量她,沒好氣地吼我,“看什麽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那囂張的樣子簡直想叫我把她拖到巷子裏暴打一頓,但手裏的遊戲剛好打到激烈的時候,我沒有與她計較。
她在打電話,聲音很大,我不仔細去聽都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喂,爸,我把人門牙打沒了,要賠錢。”——我那哥們被她打沒了門牙甘之如飴,從來都沒提過賠錢的事情。
“對,你打到我卡上吧,別叫我媽知道……不行,不準叫我媽來……你們不用來看我……好了好了你怎麽那麽囉嗦……行了我知道了……哎呀你開會去吧,記得打錢啊……”她掛斷電話,又看了我一眼,才走出去。
我收起了遊戲機,時間差不多了,該到我了。
在後台又看到了她,她正百無聊賴地倚在牆上,嘴裏嚼著口香糖,看著台上的穿著西裝的主持人嗤笑,小聲嘀咕著什麽我沒有聽清楚,大概是一些不好聽的髒話。
我站在台上演講的時候,她還站在那裏,目不轉睛地打量我,我竟然有了些許慌張,不明白心跳突然加速,到底是因為禮堂裏的漂亮女孩太多,還是因為她看到了我在後麵躲著打遊戲而慌張。後來我知道了,人類這種生物,很是奇妙,見到了自己喜歡的生物——哦不,異性,心跳會不自然地加速。
就是那麽巧,她就是我哥們看上的女孩,她從台上念完我寫的檢討書後,朝我走了過來,這時候,我才開始細細打量她。
很是精致的一張素顏臉,眼睛很大很有神。
她的衣袖被擼了上去,露出一截細細的小臂,很瘦,她衝我笑,“嘿,哥們,挺會胡說八道啊。”
我也眯著眼睛衝她笑,“你的道歉,也很真誠啊。”
我以為她在向我搭訕,正想著該說什麽全方位無死角地去展示我韓大少爺的魅力,她又說話了,“誒你那哥們兒,就是被我打掉了門牙的那個,回去告訴他,以後別來煩我了,如果再死皮賴臉,我會把他的牙齒,一顆顆拔光。”她的模樣,無比地囂張。
“誒你怎麽知道他是我哥們?”
“他把檢討書給我的時候告訴我的,簡直了,上台演講的又不是他,高興得跟個小兒麻痹似的。”
我被她逗笑了,突然覺得她有幾分意思,於是決定使出慣常的約妹伎倆,我說,“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土不土啊吃飯。”她翻了個白眼,“滾吧,本小姐沒有時間。”她把手裏的檢討書扔給了我,轉身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對她產生了興趣——單是衝著我那莫名的心跳,我也會去勾引,哦不,勾搭,哦不……好吧,就是勾搭,勾搭這個女孩子。
她在七班,我在一班,我過去找她的時候,她不在教室,但是她班主任在教室,她班主任,一個同樣四十多歲,內分泌失調的女人,站在講台上,揮著教鞭。
這大好的下課時光,到底是在鬧哪樣。我站在七班教室外麵,倚著牆,聽著這頭母獅子咆哮。
“舒喬呢!”她把教鞭摔得啪啪響,我不禁為講台默哀,但是現在,我更應該默哀的對象應該是舒喬——那個我要勾搭的女孩。
她在哪呢,躲廁所去了?
“像什麽話!逃我的課逃了一整節!到現在還沒見到個影子!在廁所睡著了不成!”她的班主任還在咆哮。
走廊盡頭走來了一個人影,袖子被擼了上去,胳膊細細的,手插在校服口袋裏。她優哉遊哉地走了過來,看見我,沒有好感地裝作沒看見,她若無其事地推開教室門走了進去,正好這個時候,她們班主任把講台上一堆東西,朝著教室門口掃了過來。
包括三盒粉筆,一個沒有蓋上蓋裝滿了剛倒的開水的茶杯,兩本教科書,還有一隻筆。想來她們班主任的力氣也不是一般大,東西直直地朝著她飛了過去,我想英雄救美已經來不及了,一大杯開水澆在了她細長的小臂上。
她疼得一聲尖叫,罵了一聲神經病,不像別的女孩一樣,隻顧著哭泣,而是快速地朝著走廊盡頭的女廁所跑去,她應該是去用冷水衝被燙傷的地方,減輕疼痛,以免留下傷疤。
我擔心,於是追了上去,不一會兒,女廁所響起了若幹聲尖叫,撕心裂肺,喪心病狂,像是少女被奸汙時充滿羞辱與快感尖叫聲。
我懵了,站在女廁所,頂著一雙血紅的耳朵,腦袋飛速運轉。如果我現在走出去的話,一定會背上個色狼的稱號,她們一定會以為我是專程為了去看女生的隱私而闖入女廁所的。但是如果我繼續站著不動,一定會被她們的鞋子襪子砸死。
於是我快速做了一個決定,快步走到舒喬麵前,抓起她的手臂,放在水龍頭下用冰涼的自來水衝洗。
這——大概也算是個正當理由了吧,畢竟是因為關心同學而闖女廁所……
但是誰知道,她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罵了聲,“媽的,變態!”
我再一次懵了。
回到自己班後,我做了兩件事。
首先,把我那哥們喊道一個隱蔽的地方,嚴肅地跟他說,“我們打一架吧。”
他不明所以,“為什麽,好好的,打架多傷感情。”
“這次,對不起了,哥們兒,必須傷感情。”我把手愧疚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誒,你先說清楚,打架是為什麽啊,我總不能不明不白地被你揍一頓吧。”
我笑,臉上的巴掌印可能還沒有消掉,“舒喬。”
“啊?”他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他不可置信地問我,艱難地問,“你也看上她了?”我看到了他心如死灰的表情。
後來,還是在我讓了他一隻手的情況下,他被我打得鼻青臉腫,連親媽都認不出。
我愧疚地扶住他,“兄弟,兄弟,真是對不起。”
“別他媽叫我兄弟!”他甩開我的手,吐了一口血水,滿臉的鬱悶,他指著我的鼻子,“你給我記住了,女人,我隻讓你這一次,你要是看不住她,我弄死你。”
——想來那時候也是年少,竟然能說出那種假裝成熟的幼稚話來。不過那時候聽著也是毫無違和感,我把我哥們,攙著回到教室,對著過往所有帶有詢問眼神的人說,“沒事的,沒事的,他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第二件事情,就是拖著我的桌子,拖著我的書,驚天動地地搬到了七班。
我哥們在我身邊,一臉深惡痛絕地提著我的書包。
我以一種無比風騷的姿態,成功地入駐了七班,擠走了她的同桌,把課桌搬了過去。
兩個班主任跑了過來。如此相像的兩個女人,我一度認為她們是親姐妹。
“韓飛!幹什麽!搬回去!”
“韓飛!幹什麽!坐那別動!”
我:“……”
看來這是一場由我引發的,最後卻與我無關的戰爭,兩個班主任在旁邊掐得不亦樂乎,我在旁邊看得心累,而舒喬,趴在課桌上睡得無比安然。她留了個後腦勺給我,露出的一小節小臂上還能看見燙傷的痕跡。我湊了過去看,發現她流了一小灘口水在課桌上,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很是柔和。
我輕輕地用手指去碰觸她修長的睫毛,她不滿地哼哼兩聲。我覺著好玩,又用手去戳了戳她柔軟的臉,她被惹怒了,啪地一個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這是我第二次被她扇……
她沒有醒,我估計她是在做夢,夢裏拍死了一隻臭蚊子。她換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睡了過去,像一隻慵懶的小貓。
貓說,它叫小喬。
又一個下課鈴聲響起,她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揉了揉眼睛,又伸出爪子掐了掐我的臉,“喔,我沒有在做夢。”
她又後知後覺地問我,“誒你怎麽在這裏?我應該沒有走錯教室吧。”
我翻了個白眼,“你們班漂亮女孩多,我特地轉班來的。”
“哦。”她聲音聽上去懶洋洋的,似乎完全不關心這個問題。
“幸會幸會,我是韓飛。”我朝她一本正經地伸出爪子,我隻是想牽牽她的手而已。
“久仰久仰,我是舒喬。”她理也沒理我,在課桌裏麵找東西,終於找出來一本練習冊,翻開,嶄新嶄新的,她眼尖地看到了我課桌上那本一模一樣地練習冊,毫不生分地拿了過去,“不介意吧。”
我尷尬地收回自己的手,挑挑眉,一臉便秘的表情,“不,不介意。”
自然地,我回家挨了我爸一頓胖揍,但還是無法扭轉我轉班去了七班的事實。
這三年,大概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年,一邊,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的感情,算來,大概是初戀。
但是,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懵了,是去北京的,而不是留在新市。
我用了一整個晚上的時間,寫了一封情書——恩,那大概算情書。我放在了她家的信箱裏,下了樓,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卻看到了她跟另外一個男孩子,有說有笑,甚至還抱在了一起。
我很想回到那個時候,撬開自己的腦子,看看那時候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不是衝上去給那個男孩子一拳,而是要像個失敗者一樣,轉身離去。
恰巧,就是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她給了他兩巴掌,如果當時豬腦子的我看到了,心裏該是多麽地痛快。
隻是可惜,知道這件事情原委的時候,已經是八年後。
回到家,我拿著手機,等著她的電話,或者信息。
正常人——哦不,她不算正常人。以她的性格,看到那封信的時候,大概會高興得跳起來吧,然後摸出手機打電話給我,氣沉丹田地,用又是竊喜又是興奮還必須帶著憤怒的聲音質問我,“為什麽要開玩笑!好玩嗎!”
那樣,就正到了我該深情表白的時候了。
雖然第二天我就要走了,但是我想,我會連夜趕到她家的樓下,看著她房間裏的燈光,輕輕說,我就在你樓下,下來吧。
然後,我們或許會像這個世界上所有終成眷屬的有情人一樣,戀戀不舍地相擁一晚,在離別之前,說那永遠也說不盡的話。
但是可惜,飛機離開了地平線的時候,我還是沒有等到她的電話,或者信息。
同樣是八年後,我才知道,那封信,被她媽媽藏了起來,直到她二十五歲的時候才拿出來。
軍校生活苦悶。
我帶了八隻手機,全部被收走了,我曾無數次地按下那一串早已爛熟於心的號碼,但是無數次都沒有勇氣去撥打。
韓大少爺,竟然被一個女人摧殘成了這般懦弱模樣。
我近乎瘋狂地學習,訓練,我拒絕了軍校那些堪稱鳳毛麟角的女孩的表白,我心裏想的是,快點結束這八年,我會成長為一個更好的自己,履行完八年之約,然後,回到她的身邊,再也,真的再也不要離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