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的飛機麽？”

    又到放假，普普通通的離校回家，可穆楓卻已經反複問六遍了。“是是是，我不會誤機的，也不會走丟，你不要擔心了好不好。”

    穆楓也不是桐州本市人，蘇格順道想起了上一次他們在機場的遇見，那時候誰會想到他們現在會變成這樣呢。穆楓是今天下午的飛機回家，按時間算應該要出發去機場了。“蘇格，我改時間了，明天跟你一起去機場。”

    “喂……拿你沒辦法，”蘇格對著手機搖頭，“好吧，那等我收拾完東西，去找你吃飯。”

    蘇格很清楚，穆楓隻是怕她傷心。開學的時候是姐妹倆一起嘻嘻笑笑的來，而走時卻要一個人買機票，一個人登機。但是蘇格在感激之外，卻很怕他這樣好下去，過分的愛會讓自己產生依賴。而依賴不知何時便會變成毒藥，不致命，甚至也不痛苦，隻是留下兩種怎樣都揮之不去的副作用。一種叫“空洞”，一種叫“難忘”。

    她中得毒還沒有解呢。

    兩個人的航班時間很近，於是定好時間在蘇格的樓下見麵。因為要回家難免興奮，蘇格起得很早，把最後一點需要收拾的東西塞進箱子，邊吃早點邊等穆楓電話。沒想到快到約定時間時，等來的卻是另一個人的電話。

    安研。許久未閃現在屏幕上的兩個字。

    強壓下直接掛斷的衝動，蘇格還是接了起來。其實每次看見這個名字第一個念頭是直接掛斷，並不是因為不想聽見他的聲音，不想和他說話，而是……而是恐懼。怕自己再度失望，所以還不如先一步擺起抗拒姿態來。

    “蘇格，你是今天的飛機吧。我現在過去接你。”

    “不用了，”很疑惑他是怎麽知道自己的航班時間的，“有人和我一起到機場。”

    “你……讓他送你回家？”

    “我們隻是一起去機場，”蘇格解釋完才開始懊惱，自己根本沒解釋的必要，隻好快快扳回一局，“不過，就算他送我回家，又怎樣？好了，我還有事，先……”

    “我一會兒就到，東西很多吧，我送你……們到機場。”

    手機信號太好，所以沒有聽不清楚的理由。驕傲如他，居然也會妥協麽？蘇格不禁有些失笑：“好啊，謝謝，我打電話告訴他。”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蘇格果斷結束了通話。通話結束的後一秒，嘲諷的笑就僵在了蘇格的嘴邊，嘴角帶著十足尷尬的頻率，一點一點，重重向下壓。

    與安研的關係變成這樣，並不是蘇格想要的。若是她能選擇，她怎麽會允許變成這般光景。可是這過程太過不知不覺，根本不在她的控製範圍內，麵對著有了其他女生陪伴的，愛著的人，縱使心中仍有太多不甘，但從小被灌輸的價值觀不允許她去做任何爭搶。能搶走的不是愛人，這道理她懂。她並不是沒有看過電視劇，相反的，她是看了太多。她看了太多原本單純善良的女子為了愛，最後變成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人。蘇格的底線隻是，她不想到最後，自己都開始厭惡自己。

    現在她更發愁的是蘇白，她完全不知道蘇白訂的哪天的機票，也不知道假如自己先一步到家應該怎樣向爸媽解釋。胡思亂想到將近中午，收到穆楓“我到了”的短信，蘇格才想起來忘記提前告訴他安研要來的事。

    從窗戶探頭下去，果不其然發現那輛車已經在了。蘇格拖著超大的拉杆箱往樓下跑，最後幾節台階時看到穆楓站在那兒，有些心慌以至於腳下不穩一下邁了兩節台階，“哎，慢點。”穆楓跑過去一把扶住身體朝前傾的她，接過她的箱子，“你急什麽啊，又不晚。”

    “那個……穆楓，他……”

    “我知道，他也是好心，反正有車也方便，沒事。”

    “穆楓……”總是不太習慣把感動說出口，但是開心是藏不住的，蘇格一手挽了穆楓胳膊，撒嬌似地說，“你最好了。”

    這一幕，站在不遠處的安研看得清清楚楚，像是有一根針，直直刺進眼睛裏。他旋開了視線，用力深呼吸。

    沉默地打開後備箱，讓他倆把行李放進去，安研習慣性想要去拉副駕駛座的門，卻看到蘇格已經拉著穆楓坐到後麵。誰也沒看到他的手是怎樣收回，怎樣攥成拳，然後再怎樣低著頭發動車子。“你把我們送到機場門口就行，謝謝。”

    “嗯，好，”從後視鏡看見兩隻覆在一起的手，禁不住喉嚨一緊，“小白是昨天晚上的飛機，已經到家了。”

    原來如此。蘇格抬頭和穆楓對視了一下，微微笑了。

    再一次到桐州機場，有點時光倒流的錯覺。蘇格仍然記得半年前她和蘇白兩個人打了一輛車，各自提著行李，慌慌張張地去辦各種手續。而如今呢？把行李從車上搬下來，蘇格剛要接手，穆楓就把她的手輕輕拍開，“你提著箱子連路都走不好，好好待著吧。”

    噘了撅嘴，一轉身，正撞進一直站在一邊的安研眼裏。趕緊把視線錯開，蘇格低下頭，小聲說：“謝謝你，這麽忙還來送，那……我們先進去了。”

    安研沒有回應蘇格，而是穿過她，看向後麵的穆楓，從見麵起第一次露出柔和的表情，他輕聲說：“那麻煩你了。”

    直到那輛車開出視線，蘇格還站在原地回不過神，他那句“麻煩你了”怎麽可以說得這麽輕易，再傻的人也能聽懂他在宣告所有權。不過穆楓卻好像真的沒聽懂一樣，伸手拉蘇格：“走啦。”

    穆楓所坐的航班在蘇格之前，飛機起飛前還是忍不住給她發了信息“自己小心點”，結果收到她“囉嗦先生”的回複。確實是很囉嗦啊，怎麽會變成這樣？飛機緩緩起飛時穆楓一邊忍受著耳鳴一邊無奈地想。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個自掃門前雪的人，不止一次被人說嚴肅冷漠，誰料一遇到蘇格，仿佛身體裏另一個自己，悄悄的，複活了。

    老老實實在候機廳裏坐著，穆楓走了兩個小時後總算輪到她登機了。是靠窗的位置，身旁還有兩個人，飛機起飛後都在翻看報紙。百無聊賴下蘇格翻出隨身攜帶的記事本寫起了東西，自己卻被其中一頁不知何時寫下的話逗笑了。

    “遇見你，以命中注定一般的姿態，飛蛾撲火一般的決絕。所有的約定，哪怕隻是一個字，我也記得，因為是你給我的。我也相信，永遠相信，你會回來，又或者在某個地方造一個未來，給我。”

    這是幾歲時寫的呢？十四？還是十五？總之這樣的感覺，現在看起來是這麽可笑，可笑之後便是可悲。

    可悲的是，這樣的感覺，這樣的感情，現在仍無法泯滅。

    【作者題外話】：兩軍交戰（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