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蘇格，她被別人拉著到自己麵前，眼睛都不想抬的樣子，明顯是受強迫而來，興致缺缺。再見蘇格是在學校外的早點鋪裏，她坐在一個男人的對麵，那個男人竟然是學校裏麵櫥窗玻璃裏那個風雲人物，而且據他所知，還是趙西西的男朋友。不知道哪根筋搭錯，明明是看出來蘇格是想要裝成不認識他，他還是過去打招呼，離開之後他坐在旁邊桌子餘光看見蘇格一直都沒有轉過頭。期間，那個男人抬手用筷子敲她的頭，她孩子樣地笑了。

    然後呢，然後是那個深夜，差點撞到自己身上的她。黑夜將她的五官襯得很深，可是那雙眼睛裏閃出的光卻那樣坦誠而直接。被她撞見了自己的秘密——如果孤單也是秘密的話——那麽……她為什麽出來呢？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竟然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為什麽會站在深夜隻有風聲的校園，抬起頭一顆流星在視網膜上飛快劃過。她卻沒看到，陰差陽錯的。

    仔細想來，他們的相識也就隻有那麽多，完全抓不到一個有力的點，可以延伸出一段穩固的關係。可是竟然也走到了今天，今天她睡在自己的身邊，伸手就能觸到她的臉頰。穆楓坐在床邊，微微俯下身，看她陷在沉睡裏的臉，眼皮輕輕動著，不知道在做什麽夢，很緊張的樣子。

    “穆楓……”

    突然聽到她呢喃出自己的名字，已經快要脫離身體的神智猛地回歸，發現她並沒有醒過來，隻是緊緊皺著眉頭，像是被很恐怖的東西纏住一樣伸手想要抓住什麽。

    “穆楓……”把手遞上去，立刻被按住，“穆楓……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隻是這三個字麽。潛意識裏等待的下文最後還是沒有出現。抓住他的手的蘇格慢慢平靜，繼續安穩的睡著。穆楓靜靜凝視著她的側臉，將她受傷的手指放好，然後用另一隻空閑的手幫她拉好了被子。

    睡吧。醒來之後，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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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鍾顯示已經是淩晨兩點三十分，安研一個人躺在病房裏，看著一動也不動的藍色窗簾，偶爾有車燈打進來，在牆上照出有些詭異的影。跑去找穆楓的蘇格，一直都沒有回來，也沒有給他一點點消息。傍晚的時候就讓蘇白回去了，臨走時囑咐她看見蘇格之後給自己來條信息，到現在卻也任何回複。那麽應該還是沒看到吧。

    如果專注去想一件事，頭就會痛，將沒有輸點滴的手背貼在額頭上。她和穆楓在一起吧，現在這個時間仍然在一起。她最後還是選擇回到穆楓身邊了麽？

    看著不斷往下滴的點滴也會煩躁，不輸不是也死不了麽，用力的將針拔掉，然後把桌子上的玻璃杯砸向門口。手臂還是沒有力氣，杯子沒有砸到門，在一半路途的時候就落地，碎掉了一小半。

    “你在幹什麽……”突然打開的門，和門口出現的聲音讓他的傷口神經性的疼了一下，他偏過頭看見門口站著的，滿眼恐懼的趙西西，“你在生氣麽？”

    喉嚨許久出不來聲音，而趙西西就好像他不說話就不敢向前一樣，始終站在原地。“西西，過來，”他艱澀地開口，朝那個比之前還要瘦，像個布娃娃一樣的女孩子伸出手，“過來。”

    趙西西一步步走向前去，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像是走在刀鋒上。如果可以，她也願意將最美麗的東西全部交出去，隻要能換取留在他身邊。“對不起，”蹲在他的床邊，手小心放在床沿邊上，“這麽晚才來看你，你沒有生氣吧？”

    安研摸了摸她的頭：“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我還以為你是怪我了，故意不想要我才……”

    “笨蛋，隻是意外，”說出這句話後，心卻顫抖了一下，“隻是意外。”

    “其實我知道你心裏最喜歡的是蘇格。”

    沒想到她會這麽直白的說出這樣的話，安研低頭看著眼神認真的趙西西，手指慢慢變僵，“西西……”

    “你讓我說完。”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趙西西執拗的打斷了他想要解釋的話，“我知道從一開始你就是不想傷害我，是我一直在逼你，一直在要你負責。是因為我，你們才一直沒有機會，因為我，你才會那麽累，因為我，你才會出車禍……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別說了，西西，不許說了……”她怎麽可以這麽說呢，她怎麽能把錯全部拉到自己身上。安研很清楚，在這場感情裏麵，這兩個女孩子都沒有錯，就算趙西西她曾經做過些過分的事，那錯也是在他。

    “其實我有事情想告訴你，可是……”

    勇氣隻提起來一秒，卻在看到病床邊懸掛著的那支針頭時，立即就澆熄了。

    “什麽？”

    “算了。”趙西西搖搖頭，“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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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格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坐在椅子上趴在自己床邊睡著的穆楓，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手，保護著她不再受傷。天亮了，這些日子以來，唯一一晚沒有在醫院過夜，睡得卻出奇得沉。

    可是……他在擔心吧。

    在她出神的時候，穆楓也受到驚動醒過來，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輕聲對她說：“回去宿舍收拾一下，我送你去醫院吧。”

    蘇格走之後，穆楓看著自己枕頭上留下的她的長頭發，隻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就這樣放棄了嗎？就這樣放棄其實仍然存在的一絲機會？穆楓想起不久之前在醫院裏遇見趙恩澤，那時的趙恩澤不知為何正在盛怒之下，竟告訴他最好把握住自己的女朋友。一直以來趙恩澤很少過問他學業以外的事情，這讓他多少有些疑慮。他的人生一直都是處於劣勢地位的，被救助，被安排，被命令，即使表麵再榮光，也抵不住內裏的破敗。

    所以這次，他該怎樣做呢？

    繼續，還是反抗？

    他將那幾根非常長的頭發掐起來，走到垃圾箱麵前，鬆開了手。

    “我就送你到這裏，進去吧。”站在醫院門口，穆楓停下對蘇格說。

    “穆楓……”

    “去吧，什麽都不用說。注意自己的手。”

    蘇格看著麵前的這個大男生，想開口說再見卻又怎麽也說不出來，最後隻能招財貓一樣僵硬的揮了揮手，掉頭離開。走進電梯之前她聽見身後很遠的地方穆楓在說——“祝你們幸福。”

    拖著沉重到快要走不動的腳步站在安研的病房門口，蘇格拍了拍自己的臉，想要做出個開心的表情。可是當她推開門，看見的是坐在床邊的趙西西。

    “蘇格……”

    聽見安研開口，趙西西轉過頭去對呆在門口的蘇格微笑：“你來啦。”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想要立刻退出門去，卻被趙西西後麵的話攔住腳步：“你別誤會，我來，就是想要道歉。”

    蘇格靜靜的站著，某種預感讓她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地戰栗起來。

    “之後，你不用再顧忌我。我們已經分手了，你……可以接受他的愛了。”

    絕大多數的時候，我們還是在抱怨上天的不公平。但總有那麽一兩秒鍾，我們又突然發現它公平的有點可怕。它恐嚇了我們，傷害了我們，甚至剝奪了我們之後，總是會親手包裝上一份大禮，放在你的路前。

    所以說，隻要活著，就一定會有更好的事情發生。

    ——問題是，要有一顆在經曆了恐嚇，傷害，甚至剝奪之後，仍然相信美好，敢於去扯開禮物緞帶的心。

    【作者題外話】：過渡章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