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此局棋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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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了,以決絕的姿態,不可挽留的轉身,再無回旋的餘地。)
黃色鬱金香的花語,竟然是無望之戀。她覺得這簡直是宿命中另一種咒語,沒有顧念的破解之法她無法安度。可當她終於撥通他的電話,他卻推說現在很忙改日約她。她走進榮城,不意外的被駱天攔截下來。她終於相信,其實顧念有意疏遠甚至在躲著她。可是她不懂,為什麽他們之間被注定是無望之戀,難道就因為眼前這唯一有過的前男友麽?
她伸手撥開駱天,不容妥協地冷道:你讓開,我要見顧念。
他如山一般歸然不動,幾乎哀勸:不要去,你會後悔的。
她嘲諷一笑,眸眼含恨: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是什麽麽?
他驚訝茫然,卻不改阻攔她的堅定:祝福,離開他,不要相信。
她輕笑出聲,眼若寒霜瞪著他,一字一句清晰緩慢:我這輩子唯一後悔的,就是,和你在一起過。
他好像被點穴了一般,僵硬著身子怒視著她。可是他的手越發的用力,她低頭看了眼他緊箍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黑色的手套下藏著驚人的力量。她吃痛尖叫:駱天,你放開我。
他震駭不已,幾乎要捏斷她的手腕。直到可心衝上來掰開他的手,他才回神。他好像是江湖決鬥裏受了魔掌的人一樣,緩過氣才覺痛徹心扉。他真心實意保護的人居然拿他做後悔的事,好像一直傷害她的不是顧念而是他駱天。哼,簡直是笑話,就像他手上這脫不下來的手套一樣。他看著黑色的手套,恍然大悟,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對自己警告:我放開你。對。我們早就,沒有任何關係。
駱天轉身,可心擔憂地看了眼祝福還是跟上他的腳步。很好,再沒有人能阻攔她了。她走到他的辦公室,徑自推開門。隻一霎,她所有的氣力都灰飛煙滅。一雙璧人一局棋,半瓶香酒半盞燈。那沙發上與顧念對坐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江艾蒙。她有種天旋地轉的暈眩,來不及對上他的眼她便落荒而逃。她預演無數次的質問,甚至此刻她的憤怒不解,在他的淡漠中那麽不堪一擊。
顧念的身形一動,卻隻見震動的門她一閃而過的身影。她終究來了,終究走了。他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誰說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呢。縱使江艾蒙再習慣他的冷漠無情,還是詫異。原來,對於祝福,他可以用命來護,卻不肯用心來愛。
祝福倉促的離開,卻突然克製下想逃的衝動。這一次,她不肯再放過自己。門被她狠狠踢開的時候,顧念和江艾蒙皆是一臉驚訝。她毫不猶豫拎起茶幾上那瓶酒,咕嚕幾大口喝個幹淨。然後那細長的瓶子狠狠砸碎在那茶幾上,黑的白的棋子掉了一地。顧念低下頭,看著滿目狼藉苦思,此局棋怎走?
祝福斜視著江艾蒙,目露凶光。當日在舊倉庫蝕骨銘心的劇痛和臨近死亡的惶恐,她此生難忘。可是為什麽,明明他那麽哀傷絕望聲嘶力竭地求江艾蒙放了她,可轉身他竟將此不共戴天之仇當過眼雲煙。她舉起手裏滴著酒水的半截瓶子指著江艾蒙,警告道:你現在不滾的話,我一定會殺了你。
她的喉嚨熱辣辣的痛,那滿腔怒火好像被酒精點燃了一樣。江艾蒙看著她雙目赤紅撕牙切齒的樣子不禁寒顫,慌手慌腳扶上沙發的靠背堪堪爬起身來。然後她竟然聽見江艾蒙嘲諷的笑身,在她要扔出破酒瓶子之前。江艾蒙不盡得意地笑道,顧念,你終於把她也逼瘋了。
顧念關上門,把那半截瓶子從她手裏搶過來。她死握著不放,等他一個解釋。他憑什麽瞞著她,就這麽把江艾蒙給放了,憑什麽。可是他隻一句話便瓦解她心裏所有的強硬。他說:傻瓜,快鬆手。
在他那一句傻瓜裏,她變成丟兵棄甲的殘兵敗卒。無數次,他這樣稱她,或勸解、或寵溺、或含笑。他拿開酒瓶,把她拉到沒有玻璃渣的空地。他始終低著頭,抿著唇。她恨死他的沉默,委屈失望的叫著他的名字:顧念。
他終於鼓起勇氣,給了她一句虛弱而多餘的交代:很多事,我並不能自主。何況,我欠她的
好,她突然大喝。隻要他一句話,哪怕是漏洞百出的謊言她也無條件相信。她毅然,道:你欠她的,我可以替你去還。但你,不可以欠我的。
他眼裏寫盡不可置信,他以為她會憤恨離開,他以為她還害怕失望,可她的心堅貞如故一成不改。他站在她的麵前,隻覺得自己的溫度在一點點攀升,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截然相反。他沉穩而淡然:那你走吧。你走了,我就再也不會欠你分毫。
她的心驀然發緊,喉嚨裏生生卡著什麽教她喘不過氣。她惶然,難道自己反複溫習的甜蜜都隻是海市蜃樓。樓梯儲物間裏的擁抱,停電夜的熱吻,常州的月亮,她房間裏臨別的擁抱,救護車上的牽手,月夜櫻花下他背著她,這一幕幕瘋狂地撞擊在她的胸口。她不信,明明在上海他曾住的房子,她看見曾經裏一個那樣愛她的顧念。對,顧念是個騙子,她不能相信。她退後一步,搖搖頭,飽含熱淚:就算是不得好死,我也沒有想過離開你。顧念你聽好了,你的江湖我一點都不怕。你休想趕我走,休想。
他全身都快沸騰起來,可是一把無形的利劍狠狠劃過他的心口壓下他的興奮激動。除了那種沁入肌理的痛,他再也感覺不到其他。他眉目間鎖著濃濃的哀慟,很恍惚地自問:你為什麽不離開我?
她的淚簌簌落下,就在今天她要把自己完完全全剖析給他看。她解開針織外套上如朵朵茉莉般的紐扣,說:因為你住在我心裏。除了你,我什麽都不要。
他垂頭低訴:我什麽都給不了你,你別傻了。
她扔下外套,哭訴道:你騙人,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知道。
他盯著她,殘忍地提醒著她:如果我真的愛你,我怎麽會當駱天是朋友?如果我真的愛你,我怎麽會愛上張雯?如果我真的愛你,我怎麽會讓你去上海?如果我真的愛你,我怎麽會放過江艾蒙?如果我真的愛你,我們怎麽會沒有在一起?如果我真的愛你
你不要再說啦!她捂著耳朵頻頻搖頭,她不想聽他用一句不愛來解答這些年她心裏密如牛毛的疑問。可是他仍然沒有停歇的跡象,即使她捂著耳朵也看見他的唇在說著:我不愛你。
他終於住嘴,劇烈起伏的胸口裏極度不穩的呼吸隨時要吞噬他偽裝的冷漠。明明那年在樓梯的儲物間裏,他捂住她的眼睛耳朵好讓她不再害怕。而現在,她捂住耳朵閉上眼睛,隻因為他如利刃般的言語。
她如墜穀底,顫著身子緩緩垂下雙手。她慢慢重新睜開的眼,空洞淒然。她竟然,竟然在苦苦哀求:顧念,不要趕我走。我隻要一點點,隻要你有一點點愛我,就足夠了。
他的世界搖搖欲墜,他再也鎮定不住。可是一看見他開口,她便驚慌地捂住耳朵,生怕他再次斷然拒絕她。她像迷路的小孩彷徨無助,她一退再退委屈求全,那樣隱忍地乞求:我什麽都不要了,對不起、對不起。顧念,不要趕我走。我求求你
他的心片片剝落,在她忽然刺地拉開裙子拉鏈時。白色的抹胸裙滑到腳踝,她綻放青春的身體卻像枯萎的楓葉在寒冷的北風裏瑟瑟發抖。她內衣外,那道猙獰的刀疤赫然於上。她放下一切,不管是童米的威脅勸戒還是駱天的憤怒,不管是她的委屈還是她的尊嚴。她赤裸著這樣脆弱的自己,竟是一個為愛癡狂的傻瓜。她終於走到絕路,不給他們後退的空間。她的手彎到背後去解胸衣的暗扣,顫抖無力的手幾次都握不緊那暗扣。她抖若篩糠,強忍著屈辱的淚不敢哽噎出聲。
他艱難地走到她麵前,腳步好像灌鉛了一般沉重。他麵無表情撿起那素淨的白裙想給她穿起,那裙子卻被她死死得踩在腳底下。此時此刻,能給她遮羞的不是一層破布,而是他的懷抱。她狂飆的淚,落在胸口,好像在舔舐著她的傷疤。其實那一刀,讓他的心再也沒有完整過。他嗓音低沉,隱著滔天怒意:祝福,你該走了。
她腳步虛浮頭重腳輕,幾欲昏倒。他凜冽的語氣裏是對她的鄙夷麽?就算她連羞恥心都不要,他都不肯愛她麽?她冰冷的手握起他的手移向她的胸口,氣若遊絲: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她看著他亙古不變的冷眉厲眼,如虛弱般喃喃:在這裏,再捅一刀。這裏就不會有你,我就不會痛了。
他閉著眼,不讓她看見他眼裏的孤寂蒼涼。他甚至小心地不讓眉頭皺起,隻為了醞釀這一場離別。他慢慢抽出手,漠然幽冷的一句:或許,你該殺了我。
她的好奇質疑早被消磨得無影無蹤,她注定不會懂他。她如同沒有生命的木偶娃娃,機械地重複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他向右跨步,她拉住他的手。她看見他麵朝著門的方向,他竟然要這樣留她在絕望的末路裏。她最後一次相信他,最後一次欺騙自己。她惶恐地放開手,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猶豫不忍。她哽噎著艱難擠出最後一句話:顧念,你敢走出這個門,我恨你一輩子。
淚濕了她的眼,霧蒙蒙地一片,她看不清他究竟有沒有不安有沒有歉疚。可是她的話,他竟然置若罔聞。她看見他頭也不回大步走出,甚至伸手狠狠摔上門。她從沒想過,真相大白的這天會是這般場景。他離開了,以決絕的姿態,不可挽留的轉身,再無回旋的餘地。(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