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心誠君兮前塵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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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敵星夜寂寞深,蠟盡方知離別苦)
百裏笙回到九江,自然不會忘記帶祝福遊盛名天下的廬山。本來在春節前就計劃去廬山看雪的,但祝福對皚皚白雪並不感冒,左右思量著他工作沒落實下來就給耽擱下來了。6月初,總算是如願以償自好漢坡登上廬山了。他們自崎嶇的山路蜿蜒而上,一路走走停停耗時頗多。不過好在二人皆有大把閑餘時間,氣定神閑地好好領悟山上風光,不失為樂事一樁。
比起黃山的巍峨雄奇,廬山實在談不上壯觀宏偉,但它卻靈秀空幽,別具風情。比起千篇一律的名字掛墜,祝福更喜歡小攤上圓潤冰靈的各色石頭。當她的視線瞥及一塊泛著油光的的墨色圓石,冷不丁的就想起那年掛到自己脖子上的墨玉項鏈。刹那,山中風光失盡顏色,腦海裏隻有那個平安夜絢爛撲朔的燈影、轟隆鼎沸的歡呼。
她走馬觀花的看過一線天,走過一條長長的遊覽線。見她氣色不佳,百裏笙提議坐纜車臨空觀景,也免去走路的辛苦。她不可抑製的記起,那天她站在十四層樓的窗沿上搖搖欲墜,慌忙借口恐高拒絕他的好心。不知道是怎麽了,她今天反複的想起那個人。尤其是在這山頭,看到琳琅層疊的同心鎖時。
粗重的木樁上掛滿了攥刻著情侶姓名的厚實銅鎖,好像把捆綁在一起名字遺落在隔世的深山風雨裏,就能乞得愛情的永恒完滿。即使她滿心不信,還是忍不住瞻仰這無聲的誓言之鎖。百裏笙對山上層出不窮的商業創意儼然習以為常,撇過嘴隨興問她要不要也刻一個。她說要,連自己都覺得意外。
沉重的銅鎖上被鑽出他們的名字,然後環繞著被風雨濁蝕的粗欄杆扣緊。這世上,永無解開同心鎖的鑰匙。她看著那雙名字累在另一把久經風霜的舊鎖上,心亂如麻。比起永結同心的誓言,它分明更想糾纏不惜的魔咒,讓她的心不得安生。百裏笙笑著應和小販的吉慶祝賀,不容拒絕地牽起她的手。她在庸擾人群裏被不斷碰撞,不忍回頭看那銅鎖刻畫的心事。沒有一生一世不改相愛的甜蜜,隻有寥寥連筆的四字:蕭赫祝福。
這個季節並不見瀑布的雄偉壯觀,百裏笙更是坦言豐水期也不曾有過“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奇景。但山間清泉淩冽,連公園的石板都淨如仙台,隨意漫散倒極為雅致。晚上的時候,百裏笙尋了個尚佳的特色酒店,與祝福同品山中純正的雲霧茶。廬山雲霧茶,作為中國三大雲霧茶之一,的確濃醇鮮爽,可不怪乎宋朝時就被列為“貢茶”。
用紫砂壺以七八十度的水泡製而成,斟一杯在白瓷秀盅裏,隻見色翠湯清宛如淺綠碧玉。祝福對品茶可不在行,罔顧百裏笙介紹說此雲霧茶吸取天地之精華,芽壯葉肥白毫顯露。但輕啜一口,滋味濃厚、香幽如蘭,確是好茶。可惜,饒是再好的茶也不如烈酒能安她的心。
次日,起了大早。山間雲霧繚繞,清風拂過頗有涼意,難怪每年盛夏來此避暑的人趨之若鶩。山上的居民頗具閑情,在公園喂著鴿子。那白的、灰的鴿子個個都肥得很,祝福覺得它們壓根就飛不動了。她和百裏笙都吝嗇十來塊前的鳥食,皆是不以為然的幹看著。結果,連畜生都和她過不去。不知哪來的鴿子真是吃撐了,一泡屎愣是不偏不倚地拉在她鞋子上。靠!
下山的路上,她再一次想起那個人。她靠著百裏笙的肩頭,想象著那個人曾說的相遇。她討厭自己不斷的想那個人,幹脆讓百裏笙找來學校的同事一起狂歡。在迪卡樂的K房裏她搶著麥克風一個勁的瘋唱:該怎麽去形容你最貼切,拿什麽跟你作比較才算特別。對你的感覺強烈,卻又不太了解,隻憑直覺。你像臥在被子裏的舒服,卻又像風琢磨不住。像手腕散發的香水味,像愛不釋手的紅色高跟鞋
百裏笙還沉浸在她的歌聲裏,卻見她突然雙眼發萌,一副罕見的花癡樣。順著她的目光一瞧,原來是學院裏的帥氣外教Carl來了。祝福的英文和Carl做日常性的交流完全沒有問題,他們一見如故,或許是一見鍾情了。反正百裏笙隻能很醬油的欣賞他們同唱一曲《斯卡布羅集市》真是和諧得過分啊: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Remembermetoonewholivesthereheoncewasatrueloveofmine
等Carl和祝福唱也唱過了、聊也聊過了的時候,百裏已經喝大了。祝福開著車不忘和Carl繼續聊得火熱,百裏極少的不耐嫌她吵得自己頭大。她倒是大方,正義凜然道自己致力於促進中外友好交往,德高望重的百裏老師必須得理解。她極為體貼地把Carl送進了學院的教師公寓樓下,然後沿著彎曲的校園小道拐了出來直奔自己所居的萊茵美郡小區。
校園隨處可見的情侶真是礙眼,她極不客氣的打著燈狠狠掃過,似乎不驚動無知少男少女就很不解氣一樣。在這個小城,十一點過後路上往來的車輛已經不多。她喜歡加速飆起來,享受入夏的風擦過臉頰那微微生疼的快感。小區的燈總是灰暗,她的車如同迅疾而吐的蛇信一般驚駭了夜的靜謐。
百裏似乎心事極重,磨磨蹭蹭地不肯挪動身軀。她隻好把他扯起來,抗著他的一隻胳膊邊扶著他的腰往家裏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把他挪了半米,她卻已經是汗流浹背熱得要死,不禁埋怨:百裏,煩請您挪動尊駕,我這瘦豆幹可不能頂大力士啊。
她氣喘籲籲歇了口氣,像四處望去巴不得來個熱心的肌肉男把百裏扔到床上,嘴裏還不住喃喃:江湖救急啊。她的眼光漫無目的的飄向前麵的樓棟,樹影斑駁裏隱著一個頎長的人影。若不是他手上香煙猩紅的幽光,她絕不會看見著如寒江麝月的森冷身影。那個人的身軀在夜色中更顯高大,仿佛是最濃的黑色即將吞沒她的呼吸。她胸口翻騰的情緒是驚慌和恐懼,那個輪廓模糊的臉竟像極了同心鎖的那個名字蕭赫。
可他沒有走過來,她也沒有勇氣向他求助。很滑稽,她給百裏撓癢癢,激得百裏一躍而起徑自衝上了電梯,還一副委屈戒備地盯著她。漸漸模糊的窗前早沒有那個人的身影,好像方才的一霎隻是她的幻覺。因為思念而生的幻覺麽?她抬頭瞻仰著無邊無際的夜空,穹廬如墨漆般濃稠厚實,零星幾點星光暗淡地閃爍著。
那年夏天,他們在祈願樹林裏深刻的凝望,他們踏著細碎的腳步在江岸輕快漫步。他站在石壩之上,眉目清朗如靜川明波。那個夜晚,墨般的穹廬頂上鑲嵌著無數耀眼璀璨星辰,光耀奪目。聽說,這些若有似無的光芒要走幾十年才來到此刻的天幕,無私的守望著迷途的浪子。可是他們之間,誰將自己放逐在回憶的原點守望孤獨?
在分別之後,她不斷的研磨著幕幕往事。今夜,又是一頁不完滿的故事。她提筆,清秀娟麗的書寫:今夕如昨,寤寐思服。飛花流月,愛恨蕭索。那一場悲歡離合過後,心誠君兮前塵如故。怎敵星夜寂寞深,蠟盡方知離別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