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樹背後也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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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成向鄭涵抗議說是不是去得太早了,但在去的路上趕完集市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往回走了。村民們天還未亮就收拾了自家的瓜果蔬菜拿到集市上售賣給販子,早去價錢也開得高。

    一路上鄭涵不間斷地與返回的鄉民打招呼。雖然是方言,但陸成十有八九也能猜中一些,無非是七大姑八大姨大伯大嬸。

    棲息在樹上的雞被孩子們用竹竿攆得四處亂飛,小河旁蹲著洗菜洗臉洗衣服的人。路人走累了,把搭在背簍上的毛巾在水裏揪上一把,洗了臉整個人就精神抖擻。

    水裏的石頭下麵藏著好多魚蝦和螃蟹,鄭涵說:“咱們下午回來捉一碗,裹上麵粉炸著吃,特香!”說完她微微仰著臉,一臉驕傲地笑著。

    路過一棵筆直的大樹,鄭涵指著地上被磨得光滑發亮的鵝卵石對陸成說:“快拿起來砸這棵樹!”

    陸成好奇地看著樹幹上一米多高的地方,已經被砸得沒了樹皮。他反問道:“為什麽啊?”

    鄭涵笑而不語地看著陸成,然後他使著蠻力連續砸了好幾下,有一次砸歪了,石頭直接掉進了旁邊的河裏,水花濺得很高。

    每次砸下去,樹幹樹枝都在震顫,然後就像下雨一樣,從樹上“劈裏啪啦”落下來密密麻麻拇指大小的金黃色的果實。有些落進旁邊的河水裏,被衝向了下遊;有些打在他們頭上,他們就縮著腦袋看著對方哈哈大笑。

    鄭涵隨手從地上撿起了一顆果子,用指甲掐開果皮然後剝出果肉。陸成看著鄭涵手裏剝出來的果肉,趕忙吞了一口口水。

    鄭涵看著陸成饞嘴的樣子說道:“張開嘴!”

    陸成乖乖地張開嘴,鄭涵把捏著果子的手指一起伸進了陸成的嘴裏。說時遲,那時快,陸成馬上閉上了嘴巴,把鄭涵的手指也含在嘴裏。

    鄭涵大叫著罵道:“死se狼!”然後把另一隻手握成空拳捶打著陸成的肩膀。

    路過的村民不敢看他們親昵的動作,害羞著低下頭從一旁飛快地跑過。

    陸成用色咪咪的眼神看著鄭涵說道:“好好吃哦!快說這是什麽果子?”

    說完他就從地上揀了一顆果皮稍微泛青的,也學著鄭涵剛才的樣子剝起來。等陸成剝完果子丟進嘴裏還沒大口咀嚼,卻又全部吐了出來。

    “哇!好酸。”陸成吐出舌頭,就像被辣到了一樣大口喘氣,一邊問道:“怎麽回事?”

    “叫酸棗,當然要酸咯!”鄭涵笑著說道。

    “挑選酸棗首先要看果子的顏色,一定要金黃發亮,果皮要光潔沒有瑕疵。”說著鄭涵從地上又揀了一顆示範給陸成。

    “其次就是要選屁股稍大,果頭處稍小的,果肉輕輕捏上去要有彈性,太軟了就是熟得太透的,也不好。”

    鄭涵把手裏這顆遞給陸成,陸成吃後果真很甜。

    這時鄭涵看了看太陽的高度,說時間不早了,得繼續趕路。

    走之前陸成依照鄭涵傳授的經驗在地上挑了滿滿一口袋,他說一會兒在路上吃。

    鄭涵看著饞貓一樣的陸成,想到在小時候母親給自己講過一個關於酸棗樹的故事,於是她對吃得津津有味的陸成說:“酸棗樹在我們這叫樹王。”

    “樹王?那豈不是我現在吃的是小王子了?”陸成油腔滑調地說起來。

    鄭涵白了陸成一眼,她看到陸成咧開嘴露出了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鄭涵一邊向前走去,一邊向陸成講著一個關於酸棗樹的故事。

    以前有一個部落的首領逃難到一片樹林,他又饑又渴,就快死掉了。正在他絕望的時候,他發現眼前有一棵結了滿滿果實的桑樹。他摘了一把又一把的桑葚用來充饑,最後度過了危難期。

    離開的時候他對桑樹說:“等我做了王,我一定回來封你為樹王。”

    不久以後這個首領征服了許多部落,如願做了王。他命令部下回到救了他性命的樹林裏,可是部下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桑樹,於是就隨意封了酸棗樹為樹王。從那以後,酸棗樹長得挺拔茂盛;而桑樹因為傷心欲絕,每到成年以後,樹幹就開始屈曲盤旋,生出許多的樹瘤。

    陸成聽到故事最後才出現酸棗樹,而且還是以配角的身份出現,然後感慨道:“這個樹王完全被那個可憐的桑樹搶去了風頭嘛!”

    鄭涵聽到後捂著嘴巴笑得渾身顫抖起來,然後指著不遠處長在田埂邊上的桑樹說:“那就是故事裏可憐的桑樹。”

    他們跨過灌木叢,走到桑樹下麵,陸成發現正如故事中裏麵講述的那樣,桑樹的樹幹屈曲盤旋,而且長著許多樹瘤。

    “真像是受了千年冤案一樣。”

    鄭涵趁陸成不注意,偷偷從一旁的冬青樹葉上捉了一隻肥嘟嘟的豬兒蟲,她小心翼翼地放在陸成的肩頭,然後拍了拍陸成,讓他往肩膀上看去。

    陸成一轉頭看見自己肩膀上停了一隻香煙長短的肉肉的綠油油的蟲子,蟲子為褐色圓頭,頭上還長了紅色觸角。陸成頓時“哇啦哇啦”叫了起來。然後上躥下跳沒命地用手指拍打著蟲子周圍的衣服。

    鄭涵看到平日裏總是膽大包天的陸成現在卻被一隻蟲子嚇得魂不附體,她捂著肚子靠在樹幹上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等蟲子被拍落了,陸成跑過去就是一腳,隨即一股綠油油的黏稠液體飆了出來。看到這樣的情形,陸成後背一陣雞皮疙瘩。他抬起腳,液體被拉出一根根絲來。

    “額……”陸成感覺十分惡心,他把鞋底在一旁的草地上來回蹭了幾下。

    陸成把臉拉了八尺長,決定不理鄭涵,一個人往前麵走去。走了一小截路,他發現一旁的樹葉上有一種長得跟豬兒蟲類似的周身翠綠色的蟲子。他決定要報複一下鄭涵,於是伸手向蟲子抓去。

    鄭涵看著陸成要對八角丁(洋辣子)下手,還沒來得及阻止,便聽到陸成一聲慘叫。

    在陸成指腹剛碰到八角丁身上的茸毛時,手指就火燒huo辣地痛起來。

    “哇!好痛!哎喲!”陸成拚命甩著手指,但還是無法緩解疼痛。

    “什麽鬼?”

    “為什麽跟你剛才那蟲子不一樣。”

    他一臉痛苦地看著鄭涵。

    鄭涵在一旁笑罵道:“你可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啊,我都來不及阻止。”

    她趕緊摘下一片上麵有八角丁的樹葉,把八角丁的身體挑破,然後蟲子身體裏露出來一綠一黑兩根經脈。鄭涵將綠色的取出來搗碎,然後她叫陸成蹲下來,準備給他敷在被蟄的手指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陸成哪裏還敢靠近,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鄭涵用手指把汁液沾起來,陸成看到鄭涵的手沒事,這才安心地跑過去。汁液被塗上以後,huo辣辣的感覺馬上減輕了許多。

    陸成看見八角丁屍體上還有一條黑色的經脈,說道:“這還有一條,也一起用上吧。”

    鄭涵在陸成腦袋上敲了兩下,說道:“傻瓜!那條黑色的就藏著它的毒液。”於是鄭涵用草莖挑起來問道:“你還要嗎?”

    陸成聽說是毒液,趕緊閃身跑得遠遠地站住。

    受了教訓以後,陸成再也不敢輕易地招惹路上的花花草草。

    看到聽話了許多的陸成,鄭涵打趣道:“早知道你有這麽安靜的時候,就應該早點逮一隻蟄你一下。”說完她壞壞地笑起來。

    陸成白了鄭涵一眼。“惡毒的女人!”然後屁顛屁顛跟在她身後。

    他們走到一條大河前麵,河水很淺,清澈見底,水流嘩啦啦衝刷著石頭流向下遊。兩人在岸邊脫了鞋,鄭涵露出她白皙的雙腳,她把鞋子提在手裏然後招乎陸成也下到河裏來。剛沒過小腿的河水有些冰涼,鄭涵麻利地挑選著河床上的細石頭,躬著腳趾踩上去,她走得又穩又快。陸成因為沒有經驗就直接踩在長滿青苔的石頭上,以至於走得東倒西歪,嚇得他連大氣都不敢喘,害怕自己摔一個四腳朝天。

    過了河,鄭涵把雙腳上的水在褲管上蹭掉,陸成好奇地看著鄭涵嫻熟的動作,他也跟著模仿起來。

    有時候陸成會很納悶:在城市裏,鄭涵就是享受生活的精英,她看芭蕾,聽音樂,周末去學油畫,偶有還會請假一個人外出旅行。每天有規律地按時起床睡覺,吃早中晚三餐,把自己經營得像一個廣告裏走出來的人。回到家鄉她又可以如此貼切地融進這片土地。這麽多年下來,鄭涵的雙眼,依然幹淨清澈。

    鄭涵發現陸成正在認真地看著自己,她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然後習慣性地眨著眼向陸成笑了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