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是在演戲，身為小風的媽媽，難道這些不該是我得替他打算的嗎？”

    “是！正因為你是小風的媽媽，所以，你才更應該離小風遠一點！聽著，小風不需要你，不需要你的假惺惺，你給我離他遠一點，不要再去打擾他。現在有梁姐在照顧他，這就夠了。”

    梁姐，又是梁姐！

    顯然這個家裏的人，都天經地義的認為梁姐就該替她行使照顧孩子的天職？

    為什麽會這樣？

    她就像個家具、像個擺設，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哪裏，卻沒有人真正在乎她的想法，沒有人真正關心她。

    就連向宇凡，也是同樣的態度。

    他們隻要她離小風遠一點就好，那是她親生的孩子，為什麽要這樣隔開他們母子呢？！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要我離小風遠一點，為什麽你們都害怕我去接近小風？他是我懷胎十個月生下來的孩子，為什麽你們要這樣？！”

    向宇凡被逼急了，脫口而出：“因為你總是帶給小風最大的傷害！”

    在他吼完這句之後，季妍徹底呆住了。

    她怎麽也沒想到，帶給小風傷害的人是自己。

    真的是她！

    梁姐先前雖然話裏有話，也略為提到過，可是當時季妍並沒有完全地相信她，她還以為是梁姐刻意誤導她，或是對她有所誤解。

    可是……

    這話從向宇凡的口中說出來，殺傷力是不同的！

    他不會說謊，也沒有必要騙她。

    季妍想知道，過去究竟是怎麽回事。於是，向宇凡隻好一五一十地告訴她，過去的那個季妍，那個小風的親生母親，到底有多少惡形惡狀的事跡。

    聽完向宇凡說的話，季妍幾乎快要站不住腳，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晃著，接著，倉皇又狼狽地逃離他的房間，躲回自己的房間裏。

    過去的她，動不動就對小風發脾氣，大呼小叫的，即使孩子隻是犯了點小錯，或者，根本就沒有犯錯。甚至有一次，季妍抱怨小風弄髒她要穿出門的衣服，而把小風從餐桌上拎起來，直接丟進儲藏室裏關起來，不聞不問。

    孩子怕黑，拚命地哭喊敲門，可惜那次大家都不在家，最後，小風哭得嗓子都啞了，兩隻小手拍門拍到發紅，甚至紅腫起來，而她竟然絲毫不為所動，隻管換了衣服便出門去，完全不管小風的死活。

    最後還是管家老李看不過去，偷偷拿了鑰匙把小風給救了出來。

    自此以後，小風變得非常怕黑。

    向宇凡痛心地對她說：“更別提那些肢體上，還有心靈上的暴力傷害，你說，像你這樣的親生媽媽，今天如何能讓人相信你的善意？！”

    季妍的耳邊不斷地重複著向宇凡剛才說的一字一句，眼淚隻管撲簌地流個不停，她幾乎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難怪，大家都巴不得她離小風越遠越好。

    更別提她住院時，完全沒有別的家人來探望她，更沒有人帶小風來看她。

    她是個徹徹底底失敗的母親！

    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全是自己造的孽，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那個殘忍的母親形象，已經深入在小風的腦海裏，也在她的腦海中抹不去，她不懂，自己如何能對那麽可愛的孩子痛下毒手？

    這……真的很不像是她啊！

    如果她那麽討厭小孩，又為什麽要生下孩子呢？

    生了孩子，又虐待孩子，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聽起來完全就是個心理變態的女人才會做的事啊！

    在許多破碎失敗的婚姻關係中，受虐的孩子是夫妻當中有一方，刻意要報複另一方，而讓孩子淪為祭品。

    那麽，小風對於她來說，難道是她要報複向宇凡嗎？

    她要報複他，所以拿他最愛的孩子下手，可是，她不懂，她為什麽要報複他？

    一思索這些錯綜複雜又毫無頭緒的事，季妍的頭就無預警地痛了起來。

    所幸，她隨身帶著醫院當初給的止痛劑，這才趕緊替自己倒了杯水，配著藥吞下去。

    很快地，藥效起了作用。

    季妍發現這些事，短時間之內，急也急不來。在還沒有想出具體能解決小風的事之前，她需要做的，反而是上網去找更專業的心理醫生，搜集更多關於自閉症這方麵的信息。

    她不會放棄治療小風的機會，就算向宇凡不肯配合，就算隻有她一個人的力量，她也絕對不放棄孩子。

    很快地，時間來到深夜。

    連日來，身體的疲累引起了強烈的睡意，一下子就讓季妍陷入了沉睡。

    就在她半夢半醒的時候，突然間，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響起！

    季妍立刻驚醒過來，直覺地伸手進入枕頭底下，貌似要拿什麽東西，隨即才發現那裏是空的。她幹脆坐起身來，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夜深人靜的，很多細微的聲音都被放大，就連自己的呼吸聲也變得清晰無比。

    又過了片刻，尖叫聲再度響起，這回，她已經知道聲音是從哪裏傳出來了。

    是小風。

    季妍立馬跳下床，顧不得沒穿鞋，光著腳就往小風的房間衝過去。

    就在她來到小風的房門前，向宇凡也到了。

    “怎麽回事？我好像聽見小風的聲音。”

    “我們快點進去看看。”

    當他們來到小風的床邊，在她打算伸出手抱起孩子時，向宇凡已經快她一步地將孩子摟進懷裏，並且輕輕地搖醒他。

    “小風，是爸爸，快醒來。”

    孩子還困在噩夢裏，眼睛看似睜開了，其實根本沒有將東西看進眼裏。

    “小風，快醒醒。”

    向宇凡再度搖著孩子，想讓他脫離噩夢。

    終於，小風醒過來，嚷道：“爸爸，我好怕，好黑，我怕黑！”

    孩子瘦小的身體在向宇凡的懷裏，像片脆弱的落葉，不斷地抖索著。他的雙手緊緊抱住爸爸不放，看得令人心疼。

    季妍安靜地待在一旁，不敢添亂，隻是默默地關注著向宇凡和孩子之間的互動，看著他幫孩子拍拍背，輕聲細語地安撫著，然後擦幹孩子的淚水，陪著他躺下。

    他輕輕哼著兒歌，一手在孩子的胸前輕拍著。

    這一幕，讓季妍發覺到小風的創傷壓力症（PTSD）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也發覺向宇凡對小風的父愛，真的是比她多出許多。

    他的慈愛，和過去她的混賬行為，成了非常諷刺的反比，而季妍的眼眶，在此刻早已蓄滿了淚水。

    她完全插不上手，索性靜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著。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小風終於睡下，向宇凡便輕聲地對她說：“走吧，小風已經睡著了。”

    季妍點了點頭，然後又瞥了熟睡後的小風一眼，這才跟著向宇凡的身後，離開小鳳的房間。

    他們悄悄地走出房門，關上門後，她對向宇凡問道：“小風的PTSD那麽嚴重，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原先她以為小風隻是自閉症，現在看來，根本就是船難的創傷後遺症爆發。

    向宇凡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先是愣了下，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說：“告訴你有用嗎？船難意外發生後，你連照顧自己都有問題了。”

    “至少，我是他的媽媽，我有權利知道小風的事。”

    向宇凡沉默了片刻，然後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將人帶到走廊通道的邊上，遠離小風的房門，顯然是不想吵醒孩子。

    他瞥了眼小風的房門，壓低聲音說：“小風自從醫院回到家之後，幾乎每晚都會做噩夢。我曾經問過他夢見什麽，但是孩子年紀還不清楚，隻聽得出他說很黑，他很害怕之類的。我覺得，他是想到了在船上遇見爆炸的時候。”

    見她沒說話，他又說道：“據說船體爆炸時，曾經冒出大量濃密的黑煙，會不會是這個原因，讓他一直困在噩夢裏？畢竟，他確實很怕黑。”

    “是我的錯，都是我害他的。”季妍倒吸了口涼氣，聲音顫抖地說：“他會那麽怕黑，全是因為我的緣故。再加上我們當時遇上黑煙，困在船體裏頭，他肯定心裏在怪我，怪我讓他遇上船難……”後麵再有什麽話，她也說不出口了。

    她忍不住地落下淚來，想到年紀那麽小的孩子，每晚卻被噩夢折磨著，她就滿心的自責。

    抹去了淚，季妍抬頭對向宇凡說：“你呢？你是小風的爸爸，當初我帶著他去坐船，你人又在哪裏？為什麽不出麵阻止我？”

    “我當時正在海外出差，況且，事實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

    “你出差，為什麽不帶上我們母子兩人？為什麽要任由我把孩子帶走？”

    “我們當時已經鬧翻了，更何況，你是故意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單獨帶小風出門。”

    “為什麽？為什麽我要那樣做？！”

    向宇凡似乎不太願意回想起那些往事，卻又被此刻的季妍逼問著，而不得不說出真相來，隻見他用手抹了把下顎，說道：“因為你當時懷孕了！”

    “你對我發脾氣，說你不要肚子裏的孩子！而我本來也就不相信你的話，打算等你懷孕周數大一點的時候再去做親子鑒定……”

    “後來，我們鬧得不歡而散，你威脅我，說你要帶走小風，讓我一輩子後悔……”

    話說到這兒，向宇凡沒再往下說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