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遠山芙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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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喬嗓音悅耳如流水汀汀淙淙,孫策卻驚得猛地從軟席上彈了起來,低聲問周瑜“你這門板結實嗎?隔不隔音?”

    周瑜搖搖頭,忍笑道“差得很,連沏茶聲都隔不住呢。”

    孫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萬分窘迫。此時叩門聲又起,大喬語氣愈發急切“兩位公子在嗎……”

    周瑜起身上前,打開房門“大喬姑娘有什麽吩咐?”

    大喬雙眸噙淚,小臉兒漲紅“我妹妹……原本以為隻是風寒,現下額頭燙得厲害,昏睡著連水也喝不下,能否勞煩周公子請個郎中來。”

    魯肅望著飛簷上如注的雨簾“雨這麽大,隻怕沒有郎中肯出診吧……”

    孫策箭步衝上,大力拍了拍周瑜的肩“我記得你就會診脈啊,以前仲謀吃壞肚子,不都是你煮藥給他吃嗎?”

    為方便照顧父母,周瑜曾隨神醫張仲景學過一陣醫術。可許久未用,周瑜隻怕會耽誤小喬病情,推脫道“看個腹瀉還勉強使得,風寒看似是小病,如若救治不急,隻怕會侵襲肺脅,發展為肺癆……”

    孫策推著周瑜走出堂屋,急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你就別推脫了。你若不肯,我胡亂給她喂藥,把她吃死了,你心裏不愧疚嗎?”

    聽了孫策這胡攪蠻纏的話,周瑜哭笑不得,轉頭想反駁。誰知孫策暗掐了他一把,擠眉弄眼個不休。周瑜一怔,瞬間明白了孫策的意思,硬著頭皮對大喬道“既然如此,我就試試罷。”

    大喬杏眼通紅,躬身一拜“勞煩兩位公子,請隨我來。”

    孫策、周瑜與魯肅三人隨著大喬走入客房,窄窄的床榻上,小喬昏睡著,一張小臉兒漲紅,氣色十分怪異。大喬已將她周身淋濕的衣物除去,換上潔淨幹爽的裙袍,又為她蓋上厚厚的棉被,可小喬高燒難退,沒有絲毫緩和的跡象。

    周瑜走到床榻前,對大喬道“勞煩姑娘將令妹的雙手拉出來,翻開袖籠,露出手腕。”

    大喬馬上照做,騰開位置,供周瑜把脈。周瑜衝小喬一拱手“得罪了”,而後單腿跪倚在窄榻旁,為小喬號脈。孫策哭笑不得,低聲對魯肅道“這些儒生可真是迂腐,診個脈還要說個四言八句的。”

    魯肅平日裏雖沒什麽正形,亦自詡翩翩儒生,聽了孫策這話,心裏十分不舒服,可他不好反駁,隻得兀自翻翻眼,伸長脖子咽了這口惡氣。

    周瑜蹙著俊眉,認真地為小喬診脈。小喬的脈象看似平滑,實則暗藏凶險,應是內火加感風寒引起的。周瑜仔細把了半柱香的時間,才收了手,起身對大喬道“令妹年紀小小,體熱難消,恐怕會傷了心肺。而且周某察覺,令妹早有肝鬱之症,從脈象看,應當是在服藥調理。周某不知令妹用藥配比,不敢貿然為她開散熱的藥方。”

    大喬聽說小喬並無大礙,鬆了一口氣,回道“我知道方子,可以寫給周公子。”

    周瑜一擺手“不忙,我師父長沙張太守前幾日恰好來居巢,采集今年新出的毛峰入藥。周某打算把小喬姑娘的症狀寫下,由伯符和大喬姑娘一道送去湖畔茅廬,請我師父看看,對症開方,好抓藥回來……”

    周瑜口中的“師父”,正是時任長沙太守的張仲景。雖然在朝為官,張仲景卻將更多心思放在了懸壺濟世上,每年春日必來巢湖邊小住,采集藥材。

    孫策驚道“張老漢又來居巢了?他沒事就愛往山窩子裏鑽,隻怕不會老老實實待在茅廬罷?”

    雖然是孫堅生前摯友,周瑜之師,張仲景卻不喜歡孫策的性子,說他好勝心重,一定是肝火虛旺,每次見麵都要開藥方給孫策,有時甚至親自熬藥,逼他喝下。長此以往,孫策聽見“張仲景”這三字,就頭暈眼花,避之不及。

    周瑜走到案幾旁,將小喬的脈象細細寫下,悄聲對孫策道“你不去看看,怎麽知道我師父不在?大喬姑娘國色,你這江左孫郎總不能讓她大雨天獨自一人出門吧?”

    孫策看了大喬一眼,神情頗不自在“我這個人你了解,我就是憐香惜玉,實際上對她並沒有什麽……你不必刻意給我製造機會。”

    周瑜沒說話,隻是將左手搭在右手上,微微一握拳。孫策即刻明白,周瑜是要將大喬支開,好探查小喬所用的秘術,馬上改了口,大聲答允道“好好好,孫某無上榮幸,就由我駕車,帶大喬姑娘去找張神醫,勞煩你留在此處好好生照看小喬姑娘罷。”

    大喬為小喬掖好被角,走上前躬身一揖,欲言又止“能否勞煩孫公子代勞去找張神醫?妹妹臥病在榻,我這做姐姐的不能扔她一人在此地啊。”

    周瑜正色道“這病根、症狀、藥方是三樣完全不同的東西。病人既然不能親自去見郎中,好歹要把病症說清。我這兄弟粗枝大葉,又不了解小喬姑娘過往病史,即便替姑娘去了,又有何用?周某不才,隻是個州縣小吏,大喬姑娘如果懷疑我是歹人,放心不過,就請另尋高明罷。”

    周瑜雖然語調溫和,言辭卻十分鏗然,不容回絕。大喬仔細權衡後,咬著薄唇,好像很大決心“並非信不過周縣令,還請孫公子為我駕車,馬上出發。”

    孫策聽得大喬應允,立即冒雨躥到前庭準備車馬。天色將暗,魯肅趕上前去,對孫策道“雨太大了,騎馬隻怕要濺得一身泥,我也趁著少將軍的馬車回家去吧。”

    孫策一把薅住魯肅的後衣領,將他鑽入車廂的半個身子生生拽了出來“人命關天,哪有空送你?子敬兄自己騎馬去!”

    大喬撐著竹傘款款走上前來,柳腰一彎,對孫策道“勞煩孫公子了。”

    孫策麵色瞬間轉晴,伸手攙扶大喬上車“姑娘慢些,仔細滑了。”

    魯肅嗤鼻瞪眼,甩袖哼道“見色忘義的臭小子……”

    孫策叉著腰,回身想找魯肅分辯,卻見他飛奔跑到馬棚處,拉過駿馬一躍而上,頃刻間消失在了漫漫雨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