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美人之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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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穀間,晚風吹拂著苜蓿草,惹得馬兒搖尾上前,噅鳴不住。亂石陣外,十二鋒銀槍戟染血未幹。孫策將大喬牢牢護在身後,循聲望去,隻見十餘山匪拱衛著一身騎高頭大馬的男子,他頭戴鳳翅盔,身著金吾甲,手握丈八紅纓槍,氣魄懾人。

    此人竟能叫出自己名字,難道是相熟之人?孫策覷眼細觀,卻毫無印象“你是誰?為何認得我?又為何在此伏擊我們!”

    那人暢快大笑幾聲,諷道“江都孫郎花名在外,我即便知道,也不稀奇罷?”

    見這人竟當著大喬的麵渾說,孫策急忙否認“少放屁!我哪有什麽花名!都是那些女子喜歡我,胡亂糾纏,我可與她們沒什麽瓜葛!”

    那人歪嘴一笑,冷聲道“不管真假,今日你算是風流到頭了!你殺我的弟兄,我焉能坐視不理,定要宰你複仇,方可祭我兄弟亡魂!可現下你我力量懸殊,誰勝誰負早已是天注定,我敬你是條漢子,許你自盡,快快動手吧!”

    感受到身後大喬不住顫抖,孫策悄悄探過手去,與她十指交合,嘴上回應卻毫不耽擱,鏗然有力“你這身衣服是偷來的還是自己的?若是自己的,你好歹也是個將士,落到與山賊為伍,已是不恥,竟還敢口出狂言,跟我說這些屁話!你脫隊而逃,是為不忠;亂殺無辜,是為不義!若我是你,早已一頭戕死在巨石上,哪裏還好意思讓旁人自盡!”

    此人出身行伍,雖落草為寇,卻從不濫殺無辜,這一身戎裝亦是他生平所重,聽了孫策這話,他揚鞭立馬,一字一頓道“鄙人東萊人太史慈,因為在家鄉斬殺了幾名官宦人家的渣滓,被州府通緝,流落此地,幸得這幫弟兄們接濟,我才沒有餓死街頭!你殺了他們,便是殺了我恩人,我豈能放過!”

    果然不出孫策所料,此人並非尋常草寇,孫策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你既要做報仇雪恨的英雄豪傑,就該與我決鬥,仗勢欺人算什麽本事!”

    一眾山匪不耐煩起哄道“決鬥什麽呀!寨主,我們三兩下戳死他,搶了他們的行李和馬,再幹下一票便得了!若是這小子使詐,把大家夥兒都折進去,可就不劃算了!”

    手下賊人所言有理,可以多欺少亦是不義,太史慈半晌未說話,似在權衡利弊。

    大喬雖被孫策擋在身後,卻一直搜腸刮肚,思量著破敵之法。現下孫策激將未果,大喬深吸一口氣,緩和幾分緊張情緒,翩躚從孫策身後走出,顫聲對太史慈道“這位英雄可是在想,決鬥卻無彩頭,實在掃興?小女子願意以身做賭注,不知你意下如何?”

    未想到孫策身後竟藏了個絕世美人,聒噪不住的賊眾們看到大喬容色,刹那間噤了聲,各個呆頭傻望,似已忘卻今夕是何夕。

    大喬未施粉黛,小臉兒依然蒼白傲雪,一雙明眸如綴碎瓊亂玉,晶瑩清亮,一顰一笑皆能撩人心弦,她身著煙色襦裙,纖細身姿掩在三尺雲錦中,風流婉轉,不與人間煙火相幹“小女子乃後將軍袁氏帳下喬將軍之女,素來愛慕英雄,故而年過二八尚未婚配,今日在此得見閣下,不勝欣榮,今日決鬥,若你勝過孫伯符,我便嫁與你為妻……”

    眾山匪一陣驚呼,興奮地交頭接耳。孫策心急不已,一把將大喬拉至懷中,氣道“瑩兒,你別混鬧,你可知道這……”

    大喬未理會孫策,垂眸繼續說道“若你勝過孫伯符,我便嫁與你,但請你手下留情,莫要傷害孫伯符性命。若是孫伯符贏了,請你放任我二人離去,莫再為難,如何?”

    明明嚇得戰抖,說起話來卻不卑不亢,清晰了然,太史慈望著大喬,情思複雜。站在太史慈身側的山匪上前一步,低聲喃道“江東有二喬,河北甄宓俏……寨主,你可真賺到了!弟兄們,趕緊三下五除二解決掉那個礙事的小子,把大美人兒搶回去,給咱們寨主做壓寨夫人!”

    “且慢!”太史慈一抬手,製止了賊眾們的蠢蠢欲動。喬蕤乃稱霸淮南的袁術手下大將軍,若真能贏下這噱頭,娶大喬為妻,自己不僅能懷抱暖玉溫香,更能重獲機會,征戰沙場。想到這裏,太史慈朗聲應戰“好!便依姑娘所言,我與你決鬥!”

    無論眼前形勢多棘手,孫策從未想過以大喬為賭注,令她以身犯險,更未想過大喬竟不顧自身安危,要求人留他性命。

    孫策將大喬緊緊抱在懷中,仿佛要將她溶入自己的骨血“瑩兒別怕,你躲到車上去,讓我來結果了這幾個瘋子……”

    大喬雙眸含淚,假意裝羞,趁著輕輕推開孫策的功夫,小聲訥道“敵眾我寡,莫吃這個啞巴虧,趁這機會,全身而退……”

    這女子當真不隻容貌傾城,七竅玲瓏更讓孫策動心,他癡癡望著大喬,俊俏絕倫的麵龐上掛著雲淡風輕的淺笑“你放心,我即便死,也不會讓你嫁與旁人。”

    語罷,孫策提起十二鋒銀槍戟上前,對太史慈道“山間道路狹窄,在這裏打定然無法盡興。你我不如移至平地,酣暢淋漓地打一場!”

    山穀出口處,萋萋荒草間,小喬不顧渾身傷痛,上前艱難扳過周瑜的身子,查看他的傷情。

    雖武藝高超,卻不過凡胎,周瑜的肩背上多處潰爛,令人觸目驚心,他緊緊護在懷中的小喬卻毫發無損。小喬不由肝腸寸斷,纖細的手臂緊抱周瑜,痛哭不止。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傷處皆不致命,小喬顫手抽出周瑜隨身的短劍,割破他的衣袍,將他染血的衣物除去,露出血肉模糊之傷處。方忍住的淚水又決堤而出,小喬割下裙裳,撒上藥粉,小心翼翼地為他包紮傷處。

    血終於止住了,小喬見此,長長舒了口氣,為周瑜合上衣衫,再上前給受傷的汗血馬擦藥。

    可止了血的周瑜未有分毫好轉跡象,氣息愈發微弱了。小喬手足無措,回到周瑜身側,在他耳邊不住喚道“周郎,周郎……”

    定是怪鳥喙子上的毒汁浸體,周瑜的傷勢再也耽擱不起。大路盡頭傳來一陣馬蹄聲,小喬抬眼望去,隻見一架馬車匆匆駛過,她趕忙放下周瑜,踉踉蹌蹌向車追去“救命!救……”

    誰知馬車一騎絕塵,頃刻便擦身而過,小喬早已體力不支,重重摔在石板路上,她拚盡全力,撐起身子,將周瑜隨身的短刀拋出,直直命中在馬車後廂上。

    馬車依然未停,漸行漸遠,緩緩消失在了道路盡頭。小喬大哭不止,絕美的小臉兒上淚水血水混做一團,誰知天無絕人之路,小路上終於又有一駕馬車駛來,看到小喬,駕車之人即刻勒馬,一名十一二歲眉清目秀的少年跳下車,走上前來“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小喬費力站起,央求道“救……救他……”

    少年順著小喬目光看去,隻見一俊逸非凡的男子仰臥草叢間,四周血腥氣極重,他顧不上問前因後果,立刻對趕車的管家道“範伯,這人受了重傷,勞煩你趕緊帶他和這位姑娘回府裏,請城裏最好的大夫來醫治。其餘之事,我去向祖父通傳。”

    語罷,那少年翻身上馬,揚鞭向大別山官道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