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夫當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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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雨瀟瀟,對峙仍在繼續。見周瑜獨身抵擋,領頭之人命手下從左右兩側進攻。周瑜抽出數根箭矢,簇成箭團,拉滿大弓,清目盯緊來犯之敵。

    為首之人一愣,大笑對左右道“什麽江左周郎,完全是個門外漢!我不信他這般還能射中我們,上!”

    確如帶頭之人所言,箭羽受力不穩,根本不可能命中目標,甚至無法射出。手下之人不由大了幾分膽子,貓身上前,欲左右包抄周瑜。

    周瑜瞄準時機,雙眸精光一聚,無名指與小指輕撥箭羽,而後驀地鬆弦,那幾隻箭矢竟如著了魔一般,勻速大力飛出。霎時間,四下一片吟哦,與簌簌雨聲相對,在這深沉雨夜裏,顯得尤為懾人。帶頭之人大腿中箭,鮮血噴湧,他狠命壓住傷口,咬牙盯著雨簾中的白衣少年,眸中滿是難以置信。

    周瑜淡淡道“看在你們是喬將軍手下,今日隻小懲大誡,而不索你們性命。畢竟罔顧軍法,假傳將令的罪責,不該由周某作懲。但若你們還執迷不悟,就莫怪周某不客氣了。”

    打從五歲練箭起至今日,約莫十三載,彎弓拉弦的次數隻怕有百萬之多,這細細的弦,長長的箭,與他萬般熟稔,配合默契不在話下。可領頭之人並未有退卻之意,大聲冷笑後,一揮血雨交雜的手“弓箭手!上!”

    應著令聲,十餘名士兵手持弓弩,邁著整齊的步子踏入院中,與此同時,七八名士兵攀上大樹,亦彎弓拉弦對準周瑜。

    這四麵八方高矮錯落的弓弩手,即便是神,也難以瞬間全部殲滅,可周瑜並未有分毫退卻之意,複從箭筒中抽出一把羽箭,淡淡對後院喊道“周嬸,堂屋後有條木船……”

    大喬與周嬸雖看不到前院情況,卻萬分焦急,聽得周瑜如是說,大喬掩口驚道“難道周公子他……”

    周瑜竟欲死守換得她們脫險,大喬震撼憂愁,轉身欲與小喬商議對策。誰知小喬已沒了身影,大喬本能地抬頭看向屋頂,隻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嗖”地消失在了山牆後。大喬的心驀然提到了嗓子眼,擔憂恐懼竟比漫天的秋雨更濃稠。

    前院裏,周瑜仍在與對麵的十幾名弓弩手對峙,氣氛正窒息之際,忽有兩三名弓手吟啜一聲,陡然從樹上墜落,屋頂傳來如環佩叮當般的好聽女聲“周郎,樹上的交給我!其他的你看著辦!”

    為首那人抬頭一瞧,隻見暗沉雨夜裏,小喬斜坐在院牆之上,長袖善舞,而周瑜彎弓的俊逸身姿穩則如泰山,兩人一動一靜,一張一弛,配合萬分默契。

    落雨漲秋池,潑天雨簾下,為首之人看不清是誰在院牆上出手傷人,氣急敗壞道“哪裏來的野丫頭,竟敢在這撒野!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快放箭啊!”

    弓弩手紛紛拉緊弓弦,可箭矢還未射出,便見周瑜彈弦如奏樂,小喬寬袖舞動,弓弩手的弓弦先後應聲而斷。

    剩下完好的七八張弓射出些許箭矢,周瑜看準時機,側身閃過,卻仍被擦傷了右臂。小喬如旋轉的油紙傘般旋身輕巧躲閃,可雨天的瓦片過於光滑,小喬一不小心未踩穩,驚叫一聲,跌落了高牆來。

    這院牆修築的十分高大,約一丈又半,為的便是戰時抵禦匪寇,小喬這般跌落,隻怕會摔成重傷。她自知萬分危險,嚇得離魂飛魄,誰知生死一瞬,卻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慌亂間,小喬與周瑜四目相對,小手本能地摟住他寬厚的肩背,眼淚驀然滾落“你不要命了嗎……”

    小喬身姿輕盈,卻因下墜之功變得十分沉重。接住她纖弱身軀一瞬,周瑜雙臂沉痛,險些摔倒,托著她身子的雙手卻未顫抖分毫。

    周瑜喘著粗氣,清亮雙眸便是這陰沉雨夜裏的星子“你不肯讓我死,我怎能讓你死……”

    三五丈外,帶頭之人才認出竟是小喬,驚懼一瞬,旋即換了一副嘴臉,高聲道“小喬姑娘,末將奉喬大將軍之命來接你們姐妹回廬陽。還請姑娘莫要受人蠱惑,早點隨末將回去啊!”

    小喬高聲啐道“我呸!你是哪個裨將手下,竟敢假傳我父親的命令!我父親人在徐州作戰,你們卻在後方胡作非為,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周瑜本雙手抱著小喬,此時抬起左手,用衣袖輕輕擦拭臉上的雨水。小喬將周瑜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回眸驚道“哎呀,是不是呸到你了……對不起對不起。”

    周瑜未正麵答話,隻道“無妨”,卻讓小喬更加羞愧,仿佛褻瀆了神明一般。

    周瑜將小喬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緊繃的心弦驀然放鬆了幾分,像她這般嗬氣如蘭的美人兒,卻毫不矯情自飾,真可算是十足可愛了。

    可情勢危殆,愈發向不利他們的方向發展,周瑜的右臂負傷,小喬又落入前院之中。數十全副武裝的士兵手持長劍,列隊走入老宅。小喬袖中的箭石已全部用盡,她不由自主地緊緊環住周瑜,怒道“你們既是我父親下部,可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對不對得起腰牌上的‘喬’字!”

    察覺出懷中小人兒微微顫抖,周瑜忙將小喬放下,自己則擋在她身前,背手望著眼前挎弓執刀的士兵,立著耳朵聽響動。雨聲雖大,周瑜卻仍捕捉到不遠處石板路上傳來了沙沙步履聲,約莫百餘人正逼近老宅,來者究竟是敵是友??頭前幾人與周瑜小喬隻距丈遠,周瑜橫過長劍,慢慢與小喬退至牆角處。後院內不住傳來大喬的哭喊和周嬸的勸慰之聲。不消說,對於周瑜的本領,周嬸仍是有幾分信心,即便身處逆境,亦能逢凶化吉,而她作為仆下所能做的,便是守護好大喬的安危。

    似已走投無路,卻又柳暗花明,魯肅率府兵忽至,大呼小叫道“謔!公瑾,既有貴客,為何不喊我一起啊!”

    為首之人大驚,還未起身,便被魯肅手下橫刀比在喉頭間。魯肅走上前,一口啐在那人臉上“不敢與公瑾單打獨鬥,盡會欺負老弱婦孺!我呸!”

    近前兩人仍欲揮劍砍向周瑜,卻被他正反兩手,劈落了手中長劍。魯肅大罵道“無恥雜兵!可是想害死你的主將,竟還敢負隅頑抗!來人,把他們全都綁了帶回去!”

    眼見地上的傷兵與樹上院內的士兵被魯肅的府兵一個個收拾幹淨,周瑜終於鬆了口氣,轉向魯肅“子敬兄可是有千裏眼,怎知周某有難?”

    “還說呢,你府上那啞兒從後院桃樹叢裏跳下水去,沿湖遊了二裏,又一路小跑,到我府上報信。那孩子本就染了風寒,現下渾身刮傷,熱得嚇人,我讓他留在府上休息他也不肯,非得一道跟來……”

    周瑜心頭大震,原來方才那咕嘟水聲,竟是啞兒鑽過了栽植緊密的桃樹叢,跳入巢湖逆著大雨與風浪,找魯肅報信去了!周瑜趕忙在人群中尋覓啞兒的身影,隻見魯肅府兵群中,一個極其瘦弱的身影,披著魯肅的大裘襖,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