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以後……

    一大早，葉清歡外公外婆家小小的房間裏就圍滿了人。“我早說了，歡歡這丫頭會有出息的，這不，高考輕輕鬆鬆就考上了上海外國語大學的法語係，她外婆，您老福氣好啊！”這個高亢的聲音是對門李嬸的。

    樓上王大伯也特別高興，“我們這些老街坊可都是看著歡歡長大的，來的時候，她才這麽高，”王大伯雙手比劃著，“現在出落得漂亮大方，成績又好，還會拉那個什麽琴，出息大著呢！”

    小鎮的街坊們爭相翻閱著快遞員剛剛送抵清歡外公外婆家中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一個個豎起大拇指，稱讚葉清歡給整個鎮上爭了光。外公外婆更是笑成了一朵花，不停地給鄰裏發煙發糖。而葉清歡卻站在角落裏不好意思地搓著手，麵對大家的齊聲稱讚她實在有些不知所措。能夠考上心儀的大學學習法語，葉清歡心裏當然是高興的；但錄取通知書上那個嚇人的數字驚倒了她，葉清歡知道這對於外公外婆來說，實在是個過於沉重的負擔。

    “歡歡啊，你考上了大學，我們全鎮人都高興，你就是我們全鎮人的孩子。學費的事不用擔心，我們一起解決。”細心的劉姐看出了葉清歡的擔心所在，將她拉到一邊，輕聲說道。外婆也走了過來，“歡歡，你隻管放心去上海，錢外婆有，這些事你不用管。”

    “劉姐，外婆。”葉清歡心頭一熱。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幸的，從來沒有見過親身父親，母親也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走了，沒有父愛母愛的孩子就像路邊的小草，誰都可以踩上一腳。可事實上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幸運，因為她擁有外公外婆，還有李嬸、王大伯、劉姐，以及整個薔薇小鎮人的愛。

    讓葉清歡感動的事還在後麵。兩天後，謝老師的祝賀信到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張5000元的匯款單——謝老師常年在邊遠地區支教，5000元他可能需要省吃儉用攢上好幾年。深夜，葉清歡看著那張匯款單淚流滿麵，她怎能如此自私，讓謝老師為自己的夢想買單？第二天，葉清歡按原地址將那張匯款單寄了出去，附帶的留言很短——“心意收到，但您的錢我不能要！”

    又隔了一天，遠在維也納籌備演奏會的蘭鬱也給葉清歡打來了越洋電話，電話那頭，她的聲音依然那麽清冷出塵。她說，“清歡，隻管去闖，有任何困難跟姐姐講。記住姐姐講的，永遠做自己，不為任何外在事物放棄自己內心深處的追求，包括為了愛情。”葉清歡哽咽著說“好”，她仰起頭望向深藍天空中閃爍的繁星，竭力不讓淚水流下來。

    暑期，葉清歡沒有回家，而是選擇在省城打工：她借住在同學家，白天去餐館做服務員，晚上做家教，近兩個月下來，賺到了學費的一半左右。剩下的一半，葉清歡決定誰的錢也不要，申請助學貸款，畢業後再還。外公外婆拗不過葉清歡，隻得由她去。

    開學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外公外婆與鎮上的街坊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將葉清歡送到車站。上了車，隔著厚厚的擋風玻璃，葉清歡看到外公外婆蒼老的臉上滿是淚痕，他們在風中飄舞的白發，仿佛風箏的細線，一根根緊緊係在了葉清歡心內最脆弱的地方，令她每呼吸一口都感覺深入骨髓的疼痛暴風驟雨般襲來。

    火車一路疾馳，窗外不停招手的兩位老人逐漸變成兩個黑色的小點，葉清歡的視線再次模糊起來。她在心裏默默地說：“別了，薔薇小鎮；別了，外公外婆！下次回來的時候，我一定不會再與你們分開！”

    火車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顛簸，將葉清歡帶到了上海這個偌大的城市。這裏很繁華，很美。可是，他鄉，總是不如故鄉好的。尤其是對於葉清歡來說，她害怕城市裏滾滾的車流、擁擠的人群和嘈雜的空氣，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尾魚，本來生活在一片飄滿薔薇花的純淨湖麵上，可現在卻墜入了一個幹涸的池塘裏，時時感到窒息缺氧。幸好還有謝老師的來信和蘭鬱的越洋電話，它們陪伴葉清歡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孤寂的夜晚，讓她無論處於何種境地都始終對未來充滿信心和期待。

    法語係的課程並不那麽好學，但葉清歡並不為此擔心——良好的語言天賦令她足以應付一切學業上的挑戰。她所擔心的是每個月的生活費，學費問題雖已通過申請助學貸款解決，但在物價高昂的上海生活，每個月的生活費也並非小數目。而外公外婆年事已高，她決不能讓兩位老人辛苦了一輩子，步入暮年仍要繼續為晚輩的事情操勞。

    葉清歡從進校的第二個星期開始便近乎瘋狂地尋找機會打工。KFC、校門口的快餐店，以及學校食堂，她通通去做過兼職。至於生活上，更是極其精打細算，別說名牌衣服，就連一本精裝的法語詞典，也舍不得買。

    與葉清歡同住一個寢室的還有5個女孩，分別來自祖國天南地北的不同地方，她們中以小琪與葉清歡最為交好。小琪的父母是下崗工人，家境也很一般。為了減輕家庭負擔，小琪跟葉清歡一起，試著做過多份兼職，可每次都因太辛苦放棄了。

    一天，葉清歡正準備趕去校門口的快餐店送盒飯，小琪忽然叫住了她，“清歡，這麽大的太陽，你又去送快餐啊？”

    “是啊，我趕時間，小琪，不跟你說了，我先走了！”葉清歡急急忙忙就往外麵趕，可小琪卻攔住了她，“哎，等等嘛，清歡，問你件事。聽說你唱歌唱得很好，還會拉大提琴，是不是真的啊？”

    “還行，怎麽啦，小琪？”葉清歡很納悶小琪怎麽突然問這個。

    “清歡，你現在兼這麽多職，又辛苦酬勞又少，有沒有想過利用你的特長來賺錢？”

    “你是說？”清歡還是不明白小琪的意思。

    “去西餐廳駐唱！”小琪大聲說道：“就在我們學校後麵，新開了一家很高檔的西餐廳，正在招駐唱歌手呢！”

    “駐唱？”葉清歡很少去西餐廳這種地方，她也不太明白駐唱是怎麽回事。

    “你放心，是很正經的地方。你每天，一般是晚上，在那唱幾首歌，一月就至少能賺兩三千呢！”小琪解釋道。

    “可是？”

    “還猶豫什麽啊，清歡？難道你忍心讓你外公外婆繼續操勞！”小琪過來拉住葉清歡的手臂，“清歡，我很想去試試，可一個人又害怕，你就當陪我嘛！好不好！”

    “那，我們找個時間去看看吧！”

    “哎呀，還找什麽時間啊？就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們就去麵試！”小琪性子特別急。

    “今天晚上？可我還什麽都沒準備啊！”葉清歡仍然有些猶疑。

    “還準備什麽啊，清歡！”小琪俏皮地做出一個“勝利”的手勢，“就憑我們這姿色，這歌喉，往台上一站，瞬間傾倒眾生啊！”

    “暈！好吧！傾倒眾生的小琪同學，”葉清歡無奈地說，“我晚上陪你去麵試，不過，現在，我真的得去送盒飯了，要不那個老板會把我罵死的！”

    “耶！”小琪高興得跳了起來，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飛快地追了出去，對著趕著去送盒飯的葉清歡叫道：“對了，清歡，你下午記得打扮一下，穿漂亮點！我們晚上7點圖書館門口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