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倉惶不已，如果高景年要她的身體，她還能接受，但要她的心，她怎麽做得到？

    這一晚，這兩個人都失眠。

    程菲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每一個轉身，床都發出輕微的響聲，不知道樓下同一個位置的他，有沒有聽見，有沒有跟她一樣，都是無法入眠。

    高景年抬眼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程菲的睡房就在他頭頂上。

    如此近，又那麽遠！

    晚上她脫掉上衣那白皙美好的身體又在眼前晃動，讓他莫名地浮躁。

    明明當時心有渴望，為什麽偏要故作清高非得要她的心？

    他狠狠地抽一口煙再噴出來，煙霧縹緲中，他拿著手機，習慣性地解鎖屏幕，明知道手機依舊靜靜地沒有任何信息或者電話進來，他仍然到處翻查，或許是不甘心吧。

    最終，他的眼底暗暗沉沉，浮起複雜的情愫。

    發生如此嚴重的事故，她沒有打過一個電話發過一條信息過來。

    明知道他是政府係統的人，她都沒有動過求他的念頭。

    看來，她壓根就不想跟他有任何糾葛，分開得越徹底越好！

    不像程菲，程菲會她所愛的人付出任何代價！

    一想到程菲，他的心，比剛才想到她更多了一份隱痛。

    她對方偉那份熾熱而沉厚的執著，為什麽自己就得不到？

    他的歎息他的憂傷他的疼痛，都隨著那一口口煙霧，飄散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中……

    都說現在都市人對任何事情的關注度隻有12天，這話並不錯。

    天恒集團在建樓盤發生坍塌，導致50名工人活埋、多人傷亡人的嚴重事故，隻在一開始引起市民高度關注、一片嘩然，甚至在微博微信上出現“祈禱”“祝福”煽情文字的各種轉發，這種熱度維持幾天後，隨著挖掘工作的結束，隨著沒有更多傷亡的人員出現，媒體也失去追逐的動力和熱情，這單事故的後續就慢慢淡出人們的視線。

    這個城市又恢複了它的繁華忙碌、車水馬龍。

    仿佛那單嚴重的建築事故，隻是沉悶生活的一種點綴，好讓人有議論的話題。

    但是程菲的心裏卻明白亮堂得很。

    事情越少人關注，暗中操作所遭受的壓力就越少。

    自從那天以近乎恥辱的方式哀求高景年後，程菲就再也沒有聯係他。

    她相信他，相信他這個市長通天的能力！

    終於，在方偉被關押有一個月之久後，接到高景年的電話：“明天方偉就可以釋放出來。”

    程菲立刻捂住嘴巴，不讓自己驚呼出來！

    這些天一直吊起來的心，終於可以安定下來！

    “我知道你背後動用了很多關係，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我說過的話算數，除非你嫌棄我。”

    程菲沒有問他把方偉救出來的各種細節。

    但他必定動用手中權力，施壓各環節關鍵人物，否則，以方家的雄厚財力，為什麽就束手無策？

    做他的情人，是要償還欠他的情！

    電話那頭的高景年沒有說話，隻有一深一淺的氣息在響。

    程菲這番話透出的堅決，確實讓他動容。

    但他不想要一個心無所屬的軀體。

    隻是，他說不出拒絕的話，畢竟，他真的喜歡程菲。

    沉默半響，他輕輕地“嗯”一聲，當是默認。

    掛了電話，竟覺掌心有水汽！而一顆心則不規律地跳動著，連血液都流動得特別快！

    全身上下似乎煥發著活力！

    感覺年輕了好幾歲！

    其實，他年紀並不大，也就三十六歲，隻是因為長達六年過著苦行僧式的生活，導致他的心先比身體衰老！

    或許，程菲是開啟他身體活力的那一把鑰匙！

    燦爛的陽光潑灑在方偉身上，溫暖和煦。

    開始入秋了，景色有些蕭殺。

    附近是一片低矮的瓦房，沙石路上人跡稀少，一片荒涼破敗的景象。

    但方偉覺得分外舒服。

    他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看過外麵的天空與大地！

    自從關進拘留所後，他就日夜與四麵簡陋的牆壁為伍，吃喝拉撒全在裏麵，不僅沒有尊嚴地位，連自由都喪失！

    他不知道外麵發生的情況，也不允許見任何人。

    他就像關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孤島，焦慮、恐懼讓他晚晚失眠！

    終於，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律師告訴他一個消息，經政府相關部門深入調查，發現搭建的腳手架不符合建築安全規範，屬於違規疏忽事故，建築公司相關責任人已經刑拘。方偉作為樓盤項目負責人並不知情，且在事故發生後，該集團盡力配合救援，做好善後工作，並積極賠償死傷者家屬錢財，取得家屬諒解，被當局釋放。

    但因為天恒集團存在疏忽管理等問題，當局對其罰款五千萬，並責令旗下所有在建樓盤一律停工，需通過安檢才可以動工。

    能夠獲得自由，已經是天大的喜事，至於那五千萬的罰款，方偉不放在心上。

    他沿著拘留所前那條簡陋的小路往前走，走在陽光底下，大力地呼吸著自由新鮮的空氣，心頭無限感慨，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陽光太盛，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隨即發現前麵的路口，停著一台黑色奧迪，母親和曾柔站在車旁，翹首張望。

    一身白裙的曾柔靠在車旁，黑與白兩種色調的對比，讓方偉的視線被狠狠撞擊一下。

    今天離開拘留所，他知道肯定有人來接，不是母親就是姐姐，還有可能是……程菲，可萬萬沒想到，想見的沒來，不想見的竟然來了。

    一時間，百般滋味在心頭，他的腳步變得遲緩。

    “偉，偉！”

    曾柔看見方偉，滿臉歡喜，揚手叫道，然後不管不顧，小步跑過去，給他一個結實的擁抱！

    方偉沒有拒絕，任由她擁抱著。

    “你終於出來了，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擔心死了！”

    方偉被她的歡叫觸動著，第一次覺得她並沒有想象中的討厭，隻是，那一雙垂在一旁的手，仍然沒有貼在她身上。

    曾柔不理會他的木然，摟抱一下後，鬆開雙手，仔細打量著他的麵容，心痛地說：“你瘦了！”

    這些天備受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折磨，方偉早沒了高貴飄逸的氣派，眼窩深陷，眼珠充滿血絲，下巴冒出了一大叢胡子，一眼看去，滄桑沉重。

    方偉心裏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卻沒有說話，唇邊扯動，冷冷一笑後，大踏步往前走。

    曾柔眼裏暗了一下，自己在他落難的時候不離不棄，他都沒有半分動容？

    方偉走向母親，堅硬的內心變得柔軟，聲音低啞地叫道：“媽！”

    鄭秀雲激動得不得了，帶著哭腔：“兒子，兒子，你終於出來了！媽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你！”

    看見母親樣子似乎更蒼老了，估計在他關押的這段時間，她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方偉心裏難過，說：“媽，別說了，咱們先回家吧。”

    他扶著母親，讓她先進車內。但他卻沒有跟著上車，而是，舉目左右張望，努力尋找著，腦海裏想了千百遍的倩麗身影。

    可是，找不到。

    失望讓他的臉色更暗沉。

    曾柔知道他在等待著誰，心頭不舒服，卻沒有表現出來，對方偉說：“偉，上車吧，你姐還在家裏等著你。”

    方偉忍著失落，鑽進車裏。

    曾柔開車，一擺方向盤，奧迪車往右便的馬路拐去。

    方偉的眼角邊似乎閃過一台紅色汽車身影，等他看仔細時，汽車已經穩穩地開在寬闊的馬路上，兩旁的樹木飛速往後倒。

    或許是自己的幻覺。

    當初她狠心說分手，這段時間自己又成階下囚，頃刻之間，名譽掃地，人生際遇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隻怕她還會慶幸分手分得早，沒被自己拖累！

    想到她的絕情，方偉心又一陣陣隱痛，眉頭輕皺了皺。

    鄭秀雲隻當兒子遭遇驚天巨變，性情變得沉默憂鬱，不由得擔心起來，安慰他：“你不用擔心，隻要你人出來了，其他一切好辦。”

    “媽，我沒事，就當是體驗一回拘留所的滋味。”

    鄭秀雲被方偉的豁達震了震。

    曾柔開口了：“偉，如果你有需要盡管開口，我會無條件支持你。”

    方偉目光靜靜地望著窗外景物，不置可否。

    倒是鄭秀雲，一聽曾柔這樣說，馬上說：“小柔真是沒得說了，她對你多好你知道嗎，自從你進去後，她就一直為你的事奔波，找人找律師，打點各種關係，所以你才能那麽快出來，你得感謝她啊。”

    曾柔淡淡笑道：“阿姨，這有什麽好說的，方偉是我的朋友，我當然要盡全力幫助他。”

    “你就是太實誠，做了那麽多事卻不讓方偉知道。”

    方偉心裏被狠狠地震一下，他沒想到曾柔背後為他付出那麽多！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謝謝。”

    那低沉的聲音，是如此的溫情，聽得曾柔心裏有一絲甜蜜。

    其實，這些天她的奔波，大多數是徒勞無功，因為她的人脈關係還不足以達到可以施壓公安係統的人物。她能做的就是替方偉找大律師，以及暗中叫人照顧裏麵的方偉。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會柳暗花明，今天方偉就被釋放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