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並不喜歡曾柔，對她素無好感，但從那麽高的地方滾下來，必定受傷，出於本性的善良，她和高景年互看一眼，讀懂彼此眼中的意思，程菲便抱起紗裙，高景年拉著她，向曾柔快步走去。

    站在樓梯口的方偉顯然有些愕然，他沒想到曾柔會失足滾下來，也許是擔心，他連忙跑下來。

    隻見曾柔頭發淩亂，臉色蒼白，整個人卷做一團，口中不時發出深淺不一的痛苦呻吟聲。

    在她的兩腿之間，鮮紅的血液，從雪白的裙底下洇出來，那詭異刺目的顏色，猶如一朵豔麗的紅玫瑰，看得人觸目驚心。

    方偉心頭一沉，他再沒有常識，也知道發生了什麽，本來冰冷鎮定的臉上閃過慌亂。

    程菲看見了鮮血，心頭恐懼，忍不住抓緊高景年的手。

    高景年伸手把她攬在懷裏，在她耳邊低聲說：“別怕。”

    這時，影樓的人聽見慘叫也圍了過來。

    “怎麽回事？”

    “發生什麽事情？”

    “這個女孩子摔傷了嗎？都流血了！”

    “快，打120。”

    ……

    醫院，手術室前。

    戴著口罩的醫生從緊閉的手術室走出來，門外等候的方偉眼神一跳，滿臉凝重地走上前。

    程菲和高景年也跟著上前。

    曾柔從樓上摔下來，洇出一灘血，畢竟是認識的人，出於關心，他們都在醫院等候著。

    “醫生，病人情況怎麽樣？”

    方偉沉沉地開聲問。

    “病人腹部受撞擊，送來醫院時已有流血跡象，經檢查胚胎已無心跳，剛才已經進行清宮手術。手術順利，休養一段時間身體就能就行了。”

    方偉猛地一沉，雖然他憎恨曾柔，並不願意她生下自己的小孩，但聽見說小孩流掉了，忽然沒了那種憎惡，有種說不上來的莫名空落。

    …

    “隻是，病人曾經流產過一次，這次再流產，對子宮損傷很大，隻怕，以後很難再要孩子。”

    醫生忽然又補充一句。

    接到電話趕過來的程知行，聽到這句話，失聲叫道：“什麽，醫生你說什麽？”

    “病人醫生很難再懷孕。”醫生說完，疲憊的臉色沒有任何波動，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不由得朝旁邊的方偉投來一抹隱隱的鄙視：“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女人連續流產兩次！”

    方偉黑著臉沒有反應，但心裏已經有一股無名火：關他什麽事！又不是他讓她懷孕！

    程知行痛苦不已，看見方偉默不作聲，以為他心虛，雖然曾柔並沒有從小養在他身邊，沒有多少感情，但到底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一把揪住方偉的衣服，大聲斥罵：“畜生！小柔肚子裏懷著你的孩子，你居然照顧她不周到，害得流產兩次，她以後都不能生育！你是不是男人！”說完，揮拳就打過去。

    拳頭卻沒有落在方偉臉上，他一手捏住程知行的拳頭，目無表情地看著程知行：“伯父，你好像搞錯了，第一，我沒有讓她連續流產兩次，第二，不是我讓她懷孕，第三不是我讓她摔倒，她以後不能生育，關我什麽事？”

    說完，一甩手，程知行被甩得往後退一步。

    程菲心痛父親，上前扶住程知行，急問：“爸，你沒事吧。”

    程知行被方偉如此羞辱，眼眶都紅了，他對程菲搖搖頭，轉而啞聲對方偉說：“方偉，沒想到你這麽冷血，小柔可是你的未婚妻！下個月你們就結婚了！你居然說不是你讓她懷孕？沒有你，她憑空懷上孩子嗎？”

    方偉輕哼一聲，臉上沒有半分愧疚：對，她就是憑空懷上孩子！另外，請不要說未婚妻，我稍後就和她解除婚約！”

    程菲和程知行都吃一驚，程知行怒道：“小柔剛流產，現在還在病床上，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解除婚約？你太殘忍了！”

    “我殘忍？你的女兒更殘忍！她背著我做過那麽多陰狠毒辣的事情，你等一下可以去問她！”

    “你胡說什麽？”程知行顯然難以置信。

    這時，方偉手機響，他看了一下來電，不再理會程知行，貼在耳邊：“嗯……行了，我馬上過來。”

    說完就收起電話，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程菲，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程菲聽：“曾柔從樓上摔下來是意外，並不是我造成的。而我差點坐牢差點破產，都拜她所賜！她現在不能懷孕，正好是報應！我約了個重要客戶，沒空陪她！”肩頭一聳，轉身就走。

    方偉的話包含太多信息，程知行心頭茫然又恐懼，他忍不住大聲喝道：“方偉，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什麽事情，現在是她最需要照顧的時候，你怎麽可能說走就走……”

    程菲看他依舊挺拔的身體，雖然衣衫不整，卻多了幾分落魄，這個曾經親密的人，曾經愛得癡迷的人，為何如今變得這麽固執冷血？

    她心下難受，也想不明白，她想問個究竟，叫道：“方偉！”就跟著他追了出去。

    高景年叫一聲：“菲菲”舉步想追，卻忽然又停止。

    她要質問方偉，他的身份似乎並不適宜在場。

    眼角的餘光看見程知行神情哀傷痛苦，怕他承受不起打擊，便轉身攙扶著他。

    程菲追出去時，在走廊轉彎處，看見有個瘦削的人影一閃，那是一個理著平頭的普通男人，不過麵孔陌生，並不認識。她匆匆從他身邊經過，卻發現他猛地抬頭，眼光中閃動著巨大的狠毒，直直地盯著已經走到一樓樓梯口的方偉。

    程菲心裏閃過一絲怪異感覺，但她急於追趕方偉，顧不上別的，一直往樓下跑去，直到在住院部樓下的小道才叫住了方偉。

    “方偉！你給我站住！”

    方偉聽見是程菲的聲音，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她。

    “你是來質問我吧？”

    程菲放緩腳步，迎接著他的目光，心裏五味雜陳。再次近距離接近他，看見他那張俊臉，曾經熟悉的人，如今那麽的陌生，讓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不知道你和曾柔有什麽誤會或者仇恨，但是她剛剛流產，而且以後還不能懷孕，她是你的未婚妻，你陪在身邊照顧她都做不到？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冷血？”

    她聽見醫生說曾柔曾經流產過兩次，立刻聯係到方偉身上，他就算對曾柔沒感情，在一個女人那麽淒慘的時候，不應該在身邊陪護她安慰她嗎？她自己曾被醫生說過懷孕幾率渺茫，所以對曾柔有切身體會的感受，更何況，現在最傷心的是程知行，她不願意程知行傷心！

    “你隻懂得質問我，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對她冷血？上次我公司有個樓盤坍塌，就是她暗中找人設計！我差點身敗名裂，你知道嗎？”方偉恨恨地說，對程菲的指責，他生氣了。

    程菲一愕，她沒想到曾柔居然有如此陰毒的心機。

    “我這人是有仇必報，她現在終身不孕，算是便宜她了！不過我不打算放過她，收集齊證據後我一定報警，無論使用什麽手段都要讓她得到應有的懲罰！”

    方偉說得陰冷，眼裏的寒意，讓程菲心底一涼，什麽時候他變得陰戾狠毒？

    方偉說著，抬頭她一眼，別有深意：“你很愛高景年吧？”

    程菲不知道方偉問這話的意思，猶豫幾秒，沒有回答，但她的心裏已經有答案。

    方偉已經猜到她的答案，本來期待的光芒立刻變得森森冷意：“我會毀掉他！他現在不是曽氏集團的副總嗎，雖然不如市長那樣有權有勢，但是也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和影響力，你說，當初他在酒吧跟女人勾肩搭背的相片流露出來，大家對這種花邊新聞一定會很感興趣的！”

    程菲心髒一縮，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方偉，方偉的手段和毒辣簡直出乎她的意外，她語聲帶悲地問：“你為什麽這麽恨他？他根本沒有得罪過你！”

    “不是他得罪我，而是你！當初莫名其妙地說分手要分手，一點都不留戀！說我絕情，其實你更絕情！你離開我後可以找任何人，但是不應該找他！他可是我的姐夫！你讓我親戚朋友怎麽笑話我家？他後來出事，你拚死拚活地籌錢救他，那份深情我想想就覺得惡心！你以前口口聲聲地說愛我，可一轉身就愛上別人！你的愛，讓我覺得很諷刺！”

    程菲不知道為什麽，掠過一絲內疚，她曾經愛過方偉，很愛很愛的那種，可是，後來太多阻力了，太多變故了，硬生生地把一份感情給扭轉一個方向。

    隻能說，人的一生，感情是一段一段的，是可以在不同時期愛上不同的人。

    就如現在，麵對著方偉，盡管會想起從前許多美好的時刻，可是兩人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執著於我們之間的感情，但是無論如何，你可以恨我，卻不能恨高景年，他畢竟曾經幫……”

    她本來想說，當初你身上背負的重大安全事故，如果不是高景年動用職權，能那麽快得到解決嗎？

    但方偉的恨已經有點偏執了，說出來，他骨子的那份高傲，是不允許他相信的。

    所以，話到嘴邊，她又吞回去。

    方偉聽出她沒有說出來的那層意思，唇邊浮起淺淺的嘲諷：“他幫過我？他什麽時候幫過我？我資金周轉困難時，我身陷拘留所時，我媽找過他，他說辭冠冕堂皇！說是親戚關係不好插手，怕人說徇私，無非就是怕影響他的官途！”

    程菲聽得血液有點沸騰，方偉他竟然不信！可高景年為了幫他，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他不但不信，還反過來指責他！

    她腦袋一熱，衝口就說：“是他幫你的！當時是我求他幫你的！”

    方偉一呆，目光幽深明亮。他第一個念頭是不信的，但是程菲那雙黑亮的眼睛，卻又讓他產生懷疑，她沒必要說謊。

    那麽就是真的了？

    高景年幫過他，還是程菲求他的情況下幫的？

    母親都叫不動，為什麽她能叫得動？

    他腦裏茫茫然的，好像一團迷糊，但在這團迷糊中，又好像看到清晰的所在，這個所在讓他心底驀地升騰一股懼怕…

    “你是說，你去求他，他才幫我解決？”他試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問，看著她的眼神，有幾分痛苦和掙紮。

    程菲咬著牙猶豫著，要不要把真相告訴他，可是，告訴他又有什麽用？兩人已經回不到從前！

    兩人對視猶豫間，渾然不知不遠處，一台黑色汽車悄悄地發動著，緩緩地開過來，猶如看見獵物的猛獅，屏住呼吸，輕輕地，輕輕地走過來。坐在駕駛室的那個人，目露凶光，狠狠地盯著前麵醫院小道上那個挺拔高大的身影。

    “菲菲，你把事情說清楚，你所說的他幫過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方偉的注意力在程菲身上，定定地看著她，不願意錯過她一絲一毫變化。

    “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你的集團走上正軌，你也沒事，追根究底又有什麽用？”

    程菲糾結了好久，始終不願意再把事情真相翻出來。

    因為，已經沒意義了。

    “不行，你一定要說清楚！”

    她的欲言又止讓方偉更加不安，他隱約猜到真相，但不願意相信，他一定要聽到程菲的解釋。

    也許是激動，他猛地上前，抓住程菲的的雙肩。

    程菲蹙起眉頭，有絲無奈和沉重，她格開方偉的手：“我還有事情。”

    說完，越過方偉，橫過小道，跑向醫院。

    她想擺脫方偉的追問。

    方偉轉身就追。

    偏偏這個時候，巨大的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音輾壓過來

    她下意識地頭看去，隻見一台黑色小汽車呼嘯著朝兩人撞過來。

    “快躲！”

    一聲驚恐而冷厲的呼喚，帶著緊張在耳邊響起。

    就在程菲腦袋一片空白，雙腿如同灌鉛般釘在地上不知道挪動，眼睜睜地看著那台汽車直撞過來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罩出一片陰影，以一股巨大的力量，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奮力將她推出去。

    程菲意識散亂中，被力量帶著往前衝過去來，整個人撲倒在地。而這時，身後傳來撞擊聲、驚呼聲、車頭撞到人體時的悶沉聲，一時充斥著她的耳朵。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