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成長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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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睡得香甜,舒婭感覺有人輕輕推搡她,大概又是阿敏崔促她起床去上課,舒婭惱火的把被子往頭上一蒙:“我今天要逃課,有點名你幫我搞定。”

    “怎麽搞定?”有人問。

    “姐姐呀——”舒婭不爽的翻個身,“逃課的事咱們都沒少沒做,還用得著問……”猛然瞧見坐在床沿的楚傑,她“呼啦”一下坐起,怔怔對著他大眼瞪小眼,腦袋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

    楚傑勾了勾唇角,“經常逃課?”伸手幫她拉高被子,舒婭腦袋轟然一聲,血湧上頭,淩亂的床,酸痛的身體,無一不提醒著她昨夜發生的一切。

    她窘迫抓緊被子,慌亂瞟了楚傑一眼,他衣著整齊,濃密的烏發還帶有些許濕意,顯然剛剛清洗過,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於是,舒婭覺得自己也應該表現得淡定一些,一手揪住被子,抬起另一隻手拍了拍楚傑的肩,豪氣說:“放心吧,哥們,我會對你負責的。”

    果然,楚傑神情愉悅,眼中蘊含清淺笑意:“先穿好衣服吧。”

    “呃——”,楚婭裹緊被子糾結著,是該繼續表現從容大氣,還是該矜持點?

    楚傑並不是一個細心的人,猜不透也懶得猜測女孩們彎彎繞繞的心思:“怎麽了,我這裏沒有女人的衣服可供替換,要不,你先將就一下我的衣服?”

    舒婭醞釀半天,終究還是做不到若無其事的在他麵前穿上衣服,白天和黑夜畢竟有很大區別,她苦惱問:“你想看著我穿衣服?”

    楚傑總算明白過來,起身走到門口:“我在外麵等你。”順手把門帶上。

    舒婭沒有讓他等待多久就開門出來了,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曲卷長發被隨意紮成一個馬尾,因為剛剛洗過臉,泛著紅暈的臉龐上凝有幾滴小水珠,楚傑想起晨霧中凝著露水的紅富士,真想咬一口。

    他穩了穩有些搖曳的心神:“去吃早餐嗎?”

    舒婭搖一搖頭。

    舒婭經常不到十一點鍾不會起床,而楚傑更是晝伏夜出,兩人都沒有吃早餐的習慣,見舒婭搖頭,楚傑也不堅持,拉起她的手向樓下走去:“我送你去學校吧,逃課這種事,還是少做點好。”

    “嗯。”舒婭溫順點頭,走到樓梯口,她有些不自然的四處張望一下。

    楚傑看出她的心思:“那幫家夥昨天都喝高了,這會兒正睡著呢。”

    話剛說完,林平之就打著哈欠從他們身後的樓道走過,乍然看見手牽著手的舒婭和楚傑,他後退一大步,眼睛睜得滾圓,眼珠在他倆之間來回轉動。

    舒婭滿臉通紅,楚傑神情自若:“沒事,阿平正在夢遊。”他牽著她的手繼續走下樓梯。

    剛走下兩個階梯,舒婭聽見林平之一聲長嘯:“天呐,我又失戀了!”回過頭,看見他捂著臉跌跌撞撞狂奔而去。

    “他這是怎麽了?”舒婭困惑。

    楚傑見怪不怪:“大概又夢到他的初戀了。”

    “每天早上都這樣?”

    “經常性。”

    “哦。”舒婭同情。

    楚傑騎摩托車送舒婭去學校,坐在他身後,雙手緊摟住他的腰,她喜歡這種感覺,仿佛兩個人的心貼在一起。心如灌蜜,這個詞她常在言情裏看到,這一刻才真正理解其中滋味,心裏的歡喜仿佛要溢出來一般,連空氣也透著甜膩。

    昨夜,一切發生得太快,也太突然,她還有很多話來不及說,也沒來得及問問他是否喜歡她。舒婭側著頭,把臉貼在他背心上,這樣似乎能聽見他的心跳,他是喜歡她的吧?應該是的。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脈脈溫情一路流淌。

    車子到達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學校後門,楚傑把舒婭扶下車,抬手輕輕摩挲她柔膩光潔的臉龐:“快進去吧,課程結束後,給我電話。”

    舒婭點一點頭,戀戀不舍的一步一回頭。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後麵,楚傑轉身正要上車,卻又聽見她的聲音:“傑哥。”

    楚傑回過頭,舒婭一溜煙小跑過來,手扶住他的肩,踮起腳尖,在他臉龐上輕輕一吻,一言不發,又飛快的跑進了校門。

    楚傑摸一摸臉龐,方才那柔軟的唇印上臉龐時,似乎心底裏有那麽一抹悸動,他仔細回味一下,卻搖頭自嘲的笑笑:“小毛孩子的玩意。”

    推開寢室的門,裏麵靜悄悄,佳佳和阿敏應該是去上課了,舒婭鬆一口氣,飛快撿幾件衣服衝進浴室,溫熱的水衝刷著身體,她的手拂過昨夜他留下的痕跡,甜蜜的笑意一點點在羞澀的臉龐上綻開,從女孩到女人,原來是痛楚伴隨著歡欣。

    踏出浴室門,迎麵撞見一張煞白的臉,舒婭駭然一跳:“阿敏,你、你怎麽了?”

    “你昨天一夜沒有回寢室,我打電話去你家,嬸嬸卻以為你還在學校,”蔡文敏緊張的神色中透著一絲微弱的希冀,“阿婭,你昨夜不是和那個楚傑在一吧?”

    舒婭臉一紅,訕笑著:“阿敏,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我已經是成年人,你就別再替我操心了。”

    看舒婭的表情,蔡文敏已經大致猜到一切,氣急敗壞連連跺腳:“笨蛋,你這個笨蛋,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我!”

    “阿敏,”舒婭歎氣,“我是真的喜歡他,很喜歡的那種喜歡,嗯——,應該就是大家常說的愛情吧,我也知道你沒說錯,他那樣的人,身邊肯定有過很多女人,可是,過去的都不重要了,我隻在乎他,在乎現在、將來。”

    她這麽一說,蔡文敏更加難過,抹一下眼角:“算了,都到這地步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討個公道。”

    舒婭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已經跑得不見人影,弄得舒婭莫明奇妙:“公道,什麽公道?”

    直到中午下課,仍不蔡文敏回來,打她手機,也沒有人接,舒婭難免有些擔心,就拔通了蔡雋峰的電話詢問。

    “你問阿敏呀,剛才還在企業大樓這邊呢,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她哭著跑到大哥的辦公室裏說一通,大哥就帶上葉青鬆急匆匆的出門了,好像說是要去什麽酒吧,怎麽,”蔡雋峰關心問,“你們幾個好姐妹吵架了?”

    “沒,沒呢。”舒婭心慌意亂,匆匆掛斷電話,跳起身就跑。

    “喂——”吳佳倩在她身後喊,“你幹嘛呢,又想逃課呀?”

    舒婭顧不得回答她,一口氣跑出了校門,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風少酒吧。如果這就是阿敏所說的公道,舒婭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生氣。

    中午時間,酒吧裏冷冷清清,林平之正恨恨地啃著一根生羅卜,旁邊,金元寶苦勸:“平哥,你這已經是第五根羅卜了,再吃下去,酒吧今晚就沒有羅卜雕花用了。”

    “我失戀了,失戀了!”林平之再啃一口羅卜,淚流滿麵,“你居然還隻顧著心疼羅卜。”

    “平哥,阿猛哥說了,你早就失戀失成習慣,沒什麽大不了。”

    一眼看見舒婭氣喘籲籲的衝進酒吧,金元寶立刻扔下林平之,熱情招呼她:“嫂子,你找傑哥呀?”他指一指大廳左側過道,“傑哥在九號包廂,浩哥來了,還有另外幾個朋友,他們正聊著呢。”

    舒婭沒有注意到他改變了稱呼,來不及緩一口氣,急急忙忙向九號包廂跑去。

    身後,林平之一陣淒切的痛哭:“她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

    金元寶安慰:“有啥大不了的,嫂子不也沒看我一眼嘛。”

    站在包廂門口,舒婭屏息凝神聽了聽,聽不到什麽聲音,這時,門突然開了一條縫,葉青鬆正側身走出來,見到舒婭,他大吃一驚,即忘了打招呼,也沒有顧及半掩的門。

    楚傑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你開玩笑吧,蔡大少,隻不過是睡了一覺,你就要我娶回來做老婆,照你這種理論,我這輩子得娶多少老婆呀,就說你自己,恐怕也得娶不少女人回家吧。”

    舒婭僵立原地,全身血液仿佛瞬間凝結成冰,寒意冷徹心骨。

    蔡文濤忍耐的說:“阿婭和其他女人不同,是,她全身都是缺點,刁蠻任性、不學無術、恣意妄為,但她絕對不是一個隨便輕浮的女孩,這一點我想你現在應該比我更清楚,既然不想負責,你昨夜就不應該碰她。”

    “咦——”楚傑嗤笑,“蔡大少,不是你自己來找我打賭,賭我一個月之內能不能把你的小未婚妻給泡上手嗎?”

    “你們這也太損了,”成浩的聲音響起,“蔡大少,你不喜歡你的小未婚妻,解除婚約就是了,何必這樣耍人呢。還有阿傑,不是我說你,再怎麽貪玩,這種事情你也不該亂摻和呀。”

    楚傑懊惱:“我本來也沒有打算真賭這一場,沒想到那傻女孩……,唉——,昨天晚上也確實是喝高了。”

    成浩笑:“酒後亂性什麽的,最要不得了,對了,從開始打賭至泡到手,你總共用了多少時間?”

    楚傑沒有應答。

    蔡文濤長歎一聲:“這件事,一開始確實是我處理得欠妥當了,我隻是單純的指讓她喜歡上你,沒想到你——”

    “哧——,”楚傑不屑,“蔡大少,你當我是柏拉圖呢,還是蘇格拉底,精神戀愛?幹脆讓我友情客串聖母瑪利亞好了,還有感而孕呢行了,大家都是男人,你就別裝了吧!”

    “總之,”蔡文濤聲音低沉,“傑少,賭注我會如數給你,你能不能用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處理,盡可能不要傷害阿婭,畢竟,她是恒叔的女兒。”

    楚傑輕笑一聲:“你根本就是多餘操心,我看她雖然是第一次,倒也不會很在意這事,應該是個玩得起的人。”

    “我玩不起,一點也玩不起。”

    包廂裏的幾個人齊齊往門的方向望去。

    虛掩的門緩緩敞開舒婭站在門口,臉色慘白,深幽的眼眸緊緊盯著楚傑,一霎不霎,仿佛想一直看到他的心裏去:“當我說喜歡你的時候,我付出了我全部的真心,你呢,除了打賭與好玩之外,到底有沒有、哪怕隻是一點點的真心?”

    ……

    沉默片刻,楚傑點上一支煙,唇畔的笑意顯得有幾分散漫:“妹妹,說句心裏話,我對你感覺不錯,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繼續保持現有的關係,等到哪天你厭倦了,或者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你說一聲就行,我給你一筆分手費,大家好聚好散。”

    “我不是要做你隨時可以更換的馬子,”舒婭一步步走到他麵前,仰起臉望著他的眼眸,聲音顫抖,“我是想做你的女朋友,以結婚為目的交往對象,不管將來結局是什麽,至少一開始,我希望你能用全部的真心來對待我,就像我對你一樣。”

    楚傑慢慢吐出一口煙霧,垂眸淡笑一下:“你太認真了,我不適合你,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麵比較好。”

    舒婭定定看他一會兒,淚珠奪眶而出,沿著她雪白的臉龐慢慢滑落。不是沒見她哭過,大多時候,她哭泣得像個孩子,痛快任性,讓人哭笑不得,不似此刻,無聲無息,卻有一種刻骨的悲慟。

    楚傑莫明心煩意亂,揚聲喊,:小江——”江致遠匆匆跑進包廂,“送舒小姐回家。”

    江致遠麵露不忍之色,磨磨蹭蹭走到舒婭身旁,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柔和:“阿婭,我們走吧。”

    舒婭站立原地不動,就這樣一直看著楚傑,大滴的淚珠成串滾落,打濕了胸前衣襟:“在你眼中,別人的真心也可以當成一種玩具嗎?”

    楚傑低頭掐滅香煙,沒有再看她一眼。

    舒婭木然轉身,移動著飄忽的腳步走出了包房。

    自從舒婭出現,蔡文濤就一直關切注視她,甚至做好讓她打罵一通以泄憤的準備,她卻始終沒有看他一眼。眼見她離去,整個人仿佛隻剩下一具沒有生氣的軀殼,他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後走了幾步又停下,看一眼站在門邊的葉青鬆,葉青鬆會意追了出去

    房間裏的氣氛格外沉鬱,楚傑重新點上一支煙,心不在焉的抽著。蔡文濤神情凝重,不時擔憂的向門口張望一眼。隻有事不關已的成浩,悠悠閑閑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天空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雨滴敲打著酒吧門前台階,“滴滴答答”聲不斷,舒婭腳下一滑,跌坐在濕淋淋的石階上,她伏首膝蓋,發出不可抑製的嗚咽聲,和著急促的雨聲,越發顯得悲切。

    林平之匆匆跑出酒吧大門,撐起傘為她擋住頭頂上的雨水,自己大半個身子卻被雨水給淋濕了,他笨拙的勸說:“別哭了,阿婭,你別哭了。”

    尾隨而來的葉青鬆在舒婭身旁蹲下,向來冷峻的臉龐難得露出幾分柔和神色:“阿婭,你想去哪兒,我送你去,好不好?”

    舒婭抬起頭,哭得紅腫的眼中還蒙著一層水霧:“為什麽會這樣,鬆哥,那個賭約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葉青鬆蹙眉,似乎有些為難。

    “不方便就算了。”舒婭垂下眼眸,卷翹的長睫毛輕輕翕動,兩滴淚珠跌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葉青鬆歎氣:“阿婭,你是不是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注定要嫁入蔡家,你寧可嫁給二少?”

    “我隻是隨便說說……”頓一頓,舒婭若有所悟,笑容慘淡,“原來是這樣,從開賭到結束,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且還是我自己送上門的,真蠢!”她雙手掩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滲出。

    江致遠把車子停在酒吧門口,站旁邊默默看了一會兒,終於按捺不住,又一頭鑽進了酒吧的包廂:“傑哥,阿婭坐在門口哭得很傷心,你去看看她吧。”

    楚傑瞟他一眼,神情淡淡:“我就算去了,又能改變什麽?”

    蔡文濤一個箭步,率先衝了出去。

    成浩笑:“阿傑,我看你是被女人給寵壞了,一點也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那小姑娘是對你還沒有死心,等著你去再見她一麵,萬一你後悔了,還留有一分餘地,嘖嘖,真可憐,看來她喜歡你喜歡到了死心塌地的程度。”

    楚傑怔一下,抬腳快步走了出去。

    看見楚傑走出酒吧大門,葉青鬆識趣的讓開了位置。

    來到舒婭麵前,楚傑半蹲下身軀:“對不起了,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萬一你有事需要我去做,我一定替你做到,無論什麽事。”

    舒婭抬起霧蒙蒙的眼眸,眼眸深處仿佛閃爍著點點星光:“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嗎?”

    楚傑輕聲說:“不是你想要的那種喜歡。”

    眼底的星光徹底湮滅,隻餘一片黯然,舒婭咽喉哽痛,艱難開口:“為什麽不一開始就狠狠的拒絕我?”

    楚傑苦笑:“現在拒絕還來得及嗎?”

    她突然撲過去,張口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臂上,楚傑平靜看著鮮血漸漸滲出淺色衣袖。他長年練習搏擊術,肌肉結實,舒婭咬到牙齒發酸,淚水一滴一滴打在他的手臂上,和他的鮮血滲透在一起。

    “我恨死你了,這一輩子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她淚眼模糊,用盡全力推開他,如離弦的箭一般衝入雨幕,漫無目的向前跑。

    看見馬路上飛馳而來的車輛,蔡文濤大驚失色:“阿婭,小心——”一陣尖銳的緊急刹車聲後,舒婭已倒在馬路中央,鮮血混和著雨水,在她身下彌漫開來。

    楚傑胸口乍然慟痛,痛得幾近窒息,腦海裏一片空白,身體已作出本能的反應,迅速向舒婭猛衝過去,與此同時,有兩輛車已相繼先一步到達她身旁。

    蔡雋峰從第一輛車裏跳下,顧不得和後一輛車下來的蔡九招呼一聲,他抱起昏迷的舒婭衝入車內,車子即時啟動,飛馳離去。

    肇事司機已被蔡九的保鏢控製住,站在雨中,蔡九麵無表情看一眼氣喘籲籲趕到的蔡文濤,眼底一片陰霾。

    舒婭感覺自己似乎睡了很長時間,蒙朧中,耳畔有個聲音絮絮叨叨:“死丫頭,怎麽還不醒來,我養你這麽些年,都白養了,是吧?為個男人去自殺,啊,你就這點出息?到了那邊,看你有什麽臉去見你爸……”說著,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弟妹,你別急,”蔡九的聲音響起,“醫生說阿婭已經過了危險期。”

    “滾——,我看見你們姓蔡的就煩,”王美瑤暴跳,“六年前害我沒了老公,現在又害我差點沒了女兒,趕情我是上輩子欠了你們。”

    把蔡九一家趕走後,王美瑤一回頭,正對上女兒睜開的眼睛。“阿婭,”她驚喜,“你怎麽樣,身上還痛不痛,哪裏不舒服就趕緊告訴媽。”

    舒婭喉嚨幹澀,發不出一點聲音。

    王美瑤急切,伸手在她眼晃了晃了:“看不見,還是,失憶了?醫生、醫生——”

    舒婭想吐血,老媽,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醫生給舒婭做過全麵檢查後,喂她喝了兩口水,舒婭緩一口氣,嗓音沙啞:“美人阿媽——”

    “死丫頭,嚇死你媽我了。”王美瑤眼中含著淚,習慣性的抬起手,想拍她腦袋一掌,看一眼虛弱的女兒,又不舍得下手了,“你自殺前,怎麽就沒有想過你還有一個媽。”

    “媽,”舒婭有氣無力解釋,“我沒有自殺,那是一場意外。”

    “真的?”王美瑤半信半疑。

    舒婭疲憊的閉上眼:“真的,不就是一個男人嘛,不值得。”

    濃重的倦意再次襲來,半睡半醒之間,她聽見王美瑤說:“阿婭,媽帶你離開這裏吧,隻要你爸生前的影響力還在,總會有人來拿我們母女做文章,我什麽都不求,隻求你這輩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去哪裏呢?”舒婭問。

    “你想去哪裏都可以,如果不舍得自己生長的這個城市,過幾年等他們的爭鬥結束,我們再回來。”

    “嗯,”舒婭喘一口氣,慢慢說,“那就到處走走看看,找所好學校,我想多讀一點書,變得聰明些。”

    舒婭蘇醒後的第三天,王美瑤請蔡九父子及舒恒昔日的一幫至交喝茶,席間,王美瑤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切入正題:“今天請大家喝茶,一是感謝在座各位多年來對我們母女的照應,二是請各位做個見證,阿恒生前和九哥訂下的那個兒女婚約,本來就是一時的玩笑,現在孩子們都長大了,各有各的想法,我們做長輩的還是不要強求他們比較好,這個婚約就此作罷!”

    蔡九臉色微變:“弟妹……”

    “取消這個婚約,完全是我們舒家單方麵的原因,九哥事先毫不知情,”王美瑤端起一杯茶,“我以茶代酒,向九哥賠罪,同時,也請九哥和各位兄弟成全。”話雖說得客氣,但已毫無回旋的餘地。

    幾名老兄弟猶豫著相互交換眼色,其中一人看看毫無表態的蔡文濤,微不可察的搖一下頭,終於開口:“九哥,恒哥就這麽一點骨血,您成全嫂子吧。”

    “是啊,是啊,姻緣的事讓孩子們自己作主吧。”其他人相繼附和。

    一片勸說聲中,蔡九慢慢端起麵前的杯子,艱難喝下了那杯茶。

    王美瑤也一口喝盡杯中的茶水:“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各位老哥請慢用,茶點的錢我已讓店家記我帳上。”

    王美瑤離去後,其他人也相繼告辭,最後隻剩下蔡家三父子,蔡文濤站到臉色陰沉的父親麵前,低下頭:“爸爸,對不起!”

    蔡九猛然一揮手,狠狠一巴掌向他臉上甩過去,蔡文濤不閃不避,生生受了這一巴掌,自成年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被父親責打。

    眼見蔡九又要甩出第二掌,蔡雋峰急忙勸阻:“爸,您冷靜一點,事情到這一步不算很壞,恒嬸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會亂說話,其他人也隻會以為是那個小明星和大哥的緋聞惹怒了阿婭,才使得她堅持要解除婚約。”

    蔡九怒極反笑:“瞞得過別人,難道我們還瞞得過自己嗎?”他點一點蔡文濤,恨恨的說,“我蔡九這輩子算不得好人,可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兄弟的事,你倒好,一場打賭,讓我從今以後沒有臉見兄弟。”

    ……

    舒婭每天往“風少”酒吧跑的時候,大夥兒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等人不再出現了,才發覺少了很多樂趣。

    吳猛感慨,“多好的姑娘呀,我最愛看她抄來的散文了,惹得我做夢都笑。”

    “可不是,”林平之拆開一個果籃,“我今天去醫院看她,怪可憐的,被撞斷了兩根肋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還衝我直笑,臨別了,讓我帶個果籃回來給大夥兒吃,嗯,她哪兒堆滿了別人送的鮮花和果籃。”

    江致遠從果籃裏拿起個蘋果,也想發表一下感慨,瞄見不遠處正對著一盆仙人球出神的楚傑,咬一口蘋果,最終隻長長的“唉”了一聲。

    楚傑專注研究麵前這長滿刺的綠球兒,在刺球的腦袋上長出了一個紅色小球,也不知算不算是仙人球的花,他伸出兩個手指用力捏了捏仙人球上的硬刺,眼前不由自主閃過一張笑臉:

    “送給你。”

    “仙人球,我自己種的人,外麵市場上買不到。”

    長著那樣一副明豔照人的容貌,本可以笑得風情萬種,顛倒眾生,偏她就會一臉傻笑,簡直是暴殄天物,真傻,楚傑惋歎。

    “傑哥,”江致遠在他身旁坐下,“既然每天都在關注阿婭的消息,為什麽不幹脆去看看她呢?”

    “去看看,又能怎麽樣呢?”楚傑悶悶地說,“憑我現在的情況,就算有心,也給不了她想要的承諾。”長長籲一口氣,他開啟了一瓶酒,決定喝上一杯酒以抒緩心情。

    “大小姐那邊,”江致遠頓一下,“這些年,你把她得罪得夠狠,應該不會被選中了吧?”

    楚傑晃一晃杯中的酒,“但願她能早點嫁人,大家都好安生。”

    正說著話,金元寶灰頭灰腦的跑進來了,見他兩手空空,江致遠問:“玉麒麟呢,怎麽沒拿回來?”

    金元寶瞟一眼楚傑,嚅囁:“沒、沒了?”

    “沒了?”江致遠皺眉,那對玉麒麟一個月前就已經訂做了,計劃是在這一兩天內送出,“玉製坊還沒有完工嗎?”

    金元寶又瞟一眼楚傑,吱吱唔唔不肯說清楚。

    楚傑倒滿一杯酒:“在這裏的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話不能大大方方說出來?”

    “是,傑哥,”金元寶大聲說,“玉製坊的老板娘說你長相猥瑣,一臉淫賤,她看著不順眼,那對玉麒麟不賣了。”

    楚傑“噗”一聲,剛喝下去的一口酒全給噴了出來。

    吳猛睜圓眼睛,這老板娘也太生猛了吧?

    林平之捂著嘴巴,躲在一旁偷著樂嗬。

    江致遠看看楚傑喜怒難辯的臉色,趕緊打圓場:“做生意這事要的是你情我願,既然玉製坊不願意做我們的生意,我們也沒必要強求,讓老板娘把訂金退還就是了。”

    “訂金?嗐,也沒了。”金元寶一臉沮喪,“老板娘說傑哥這種人要多行善積德,免得將來被雷劈,所以她替傑哥把那筆錢捐出去做善事了。”

    這話一出口,一陣抽氣聲,吳猛震驚:“霸道的見多了,這麽霸氣外漏加側漏的,還是頭一次見,傑哥,讓兄弟們抄家夥吧,咱把那個什麽玉製坊給砸了。”

    “說到砸場子,”金元寶抹一把額頭上的汗,“那個老板娘也說了,歡迎傑哥去砸場,不過要記得帶上賠償金,隻能多不能少,不然,保證你走著進去,爬著出來,而且還是半截的!”

    挑釁,絕對是赤裸裸的挑釁,在場的夥計都望著楚傑,就等他表個態。

    楚傑卻隻是平靜的笑笑:“跟個女人有什麽好計較的,算了,這事就這麽了結吧。”他雙手閑閑地插褲袋裏,晃悠悠往樓上去了。

    吳猛望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咋舌說:“傑哥今天這是怎麽了,被人這樣罵都不惱火?”

    林平之拉著金元寶:“那個玉製坊的老板娘漂不漂亮?”一句話直擊重點。

    “嗯呐,嗯呐,”金元寶連連點,“漂亮,那是沒話說的,可是,年齡好像挺大了吔,看樣子,至少比傑哥大上十多歲。”

    “難道——,莫非——,傑哥有戀母情節,不倫之戀?”受舒婭薰陶,夥計們這方麵的想象力豐富了很多。

    “哦也,哦也,”大家心照不宣的點頭,“難怪他笑的時候,透著一股憂鬱的悲傷。”

    “不會用形容詞就別亂用,”了解內情的江致遠哭笑不得,“玉製坊老板娘是阿婭的媽媽。”

    夥計們恍然大悟。

    舒婭離開那天,沒有告訴任何人,直到上飛機前,才打了個電話向吳佳倩和蔡文敏告別。

    蔡文敏抱著電話痛哭:“阿婭,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舒婭捂著腦袋歎氣:“姐姐呀,不關你事,你別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行不?”

    “不,你不知道,都是因為我的私心害了你,”蔡文敏急切向舒婭坦承,“早在事發前一個星期,我無意中知道了我哥他們打賭的事,如果我當時就告訴你,也不會害得你自殺未遂,遠走他鄉。”

    舒婭鬱悶,自殺未遂,還遠走他鄉,自己有這麽淒慘麽,有麽?天知道,她壓根兒就沒有過自殺的念頭,可現在人人都這麽認為,真的隻有天知道了。

    幸好,吳佳倩在舒婭崩潰前,及時把手機從蔡文敏手中奪了過來:“阿婭,你還回來嗎?”

    “當然,”舒婭肯定,“我隻不過是想到處走走看看,順便混張大學文憑回來,又不是真的一去不複返。”

    吳佳倩戀戀不舍:“繼續在我們學校裏讀到畢業,不就混到一張文憑了,何必走那麽遠呢。”

    “我想憑自己的本事名正言順考上一所大學,哪怕是三流大學也成,然後名正言順的混文憑,雖然都是混,但不會隔三岔五被人提醒這個混的機會花了不少錢,時時刻刻要我記住自己是糊不上牆的爛泥。”舒婭想起過往每一次她去到蔡家,蔡太太話裏話外都在告訴她,她之所以能進入那所名校,是因為浪費了他們蔡家許多錢才得到的機會,如果時間能夠重來,舒婭最想做的事就是拿一把錢直接砸過去,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自己那個時候居然能忍耐下來?

    飛機起飛時,舒婭一直望著窗外,王美瑤以為她不舍得這座生於斯長於斯的城市,就柔聲安慰:“別多想了,隻要願意,隨時都可以回來的。”

    “我是在想——”舒婭盯著窗外,飛機已經升上雲層,大團潔白的雲朵,讓她想起棉花糖:“等下次我回來的時候,這裏流行什麽款式的衣服?”

    王美瑤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後腦勺。

    幾經周折,楚傑終於得到他親生父母的確切消息,泛黃的黑白照片上,年輕夫妻笑得溫暖幸福,他們中間那個四歲小男童,依稀可見成年楚傑的輪廓。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康城那對含恨而終的楚姓夫妻很可能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但當這個可能變成百分之百的肯定時,整顆心仍忍不住揪痛,手指撫過照片,他眼中幹涸的流不出淚,自從被拐騙後,他的眼淚越來越少,時至今日,流淚於他已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楚傑突然想起數月前的那個夜晚,也許是一時喝多犯糊塗了,也許是心中悶得太難受,他忍不住對舒婭講起自己的身世,那個傻女孩哭得比他這個當事人還傷心,連帶著他也落下了一滴眼淚,那一晚過後,他的心情居然意外輕鬆很多,因為有人替他把心中的苦楚給哭了出來。

    楚傑又一次喝得大醉,酒吧那幫家夥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自己都照顧不來,哪懂得照顧別人,架起爛醉如泥的楚傑往床上一扔,搖搖晃晃各走各路了。

    半夜醒來,楚傑頭痛欲裂,喉嚨底幹渴得幾乎要冒煙,深秋夜涼,那幫家夥居然都沒想到應該給他蓋條禦寒的毯子。不知為什麽,他又想起上一次宿醉酒醒,身上蓋著柔軟的毛毯,手邊放有一個保溫杯,裏麵盛滿溫牛奶。

    楚傑扶床坐起,“啪”一聲,一枚龍形玉墜從胸前滑落,掉在木質地板上,月光映照下,散發出柔和的光澤,他俯身撿起,溫潤玉質,觸手生溫,其實,他沒有告訴過她,自已很喜歡這枚玉墜,從她送給他之後,玉墜就一直貼身掛在他胸前,這讓他覺得安心。一如他與她的相處,讓他覺得輕鬆,那樣簡單剔透的一個女孩,一眼就望到底,不需要任何防範與戒備。

    握緊掌心中的玉墜,楚傑覺得心中空落落,仿佛缺了一大塊,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她已點點滴滴滲入他生活中,人雖離去了,影子卻無處不在。也許錯失了什麽,他決定去找一個答案。

    酒吧裏,每天起床最早的人絕對是林平之,大清早,他正哼著歌走下樓梯,卻看見一向起床最晚的人坐在大廳裏,一臉的黯然銷魂。

    “傑、傑哥?”他後退一步,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一揉眼睛,“你昨夜通宵?”仔細回想一下,似乎又不對,昨夜他和吳猛明明把楚傑架回了房間。

    “舒婭住在哪一家醫院?”楚傑問,一直清楚她的情況,但從來沒有去看望過她,並不是對她的感情不屑一顧,而是覺得既然給不了她想要的,就別給她留下任何念想。

    林平之拽拽地把下巴向天一揚:“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訴你,唉唷——,唉唷——,傑哥,我說,我說就是了,快、快鬆手,疼死我了。”

    楚傑鬆開了嵌製林平之的手,林平之揉著手腕,立刻從善如流,把舒婭住院的地址詳細說出來,連幾樓幾號房都說得一清二楚。

    看著楚傑匆匆離去的背影,他笑得那個燦爛,把剛下樓的江致遠給嚇了一跳:“幹嘛,笑這麽詭異?”

    “告訴你一個秘密,”林平之得意洋洋,“阿婭半個月前離開這個城市了。”

    站在纖塵不染的房間中央,楚傑耳畔響著護士的話:“你找那位長得很漂亮的舒小姐呀,她半個月前就出院了,聽說先去國外一家療養院,養好身體後,再去周遊世界。”

    心中的空洞在不斷擴大,那感覺很難受、很難受,楚傑明白,他是真的錯失了一樣很珍貴的東西。

    看著悵然若失的楚傑,年輕小護士憤憤不平: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連這麽帥的帥哥都被甩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