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在位於美術館園區附近的咖啡廳裏，一位坐在窗旁的女子閉目品嚐著手中咖啡，彎彎的嘴角淺淺噙著一抹滿足笑意，秀眉愉悅上揚，像正飲著多誘人的極品美味，美麗的身影、優雅的姿態，比任何廣告都來得吸睛，幾分鍾的時間便為店家招來不少過路客。

    「卡嚓。」

    快門聲突然響起，萬棠馨不悅地睜開眼，原以為是哪個無聊男子又對著自己猛拍，結果居然是熟識的女店長。

    「廣告費。」

    知道好友又要將自己影像PO上咖啡店粉絲頁招徠客人，萬棠馨纖手一伸，直接討錢。

    「妳萬大小姐好意思說，我還不好意思聽。」

    富渝麗輕拍她的手，笑著在好友麵前落坐。

    「你們萬邦人壽的打卡機是設在我這裏是不是？三天兩頭跑來我這裏吃吃喝喝，賬單還給我月結」

    「好好好，那當付妳利息吧！要拍就拍，別再囉嗦。」萬棠馨佯裝頭疼地按按太陽穴。「女人當了媽都會像妳一樣斤斤計較又愛嘮叨嗎？那我絕對不要結婚生小孩，隻要談戀愛就好，一輩子自由自在，不被人管也不用管人。」

    「不可能。」富渝麗立刻潑她冷水。「妳可是唯一的集團繼承人，不隻一定要結，還要挑個能幹的老公才能結，然後多生幾個未來繼承者」

    「是怎樣？我爸付了妳多少遊說費，讓妳那麽積極遊說？」

    「嗬，妳自己也有這樣的自覺吧？」富渝麗放下相機，笑睨她一眼。「妳不就是清楚自己身為集團唯一接班人，當年大學才會選讀企業管理？雖然妳看起來驕縱任性，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其實多少都顧慮著妳爸，否則大學一畢業，老早就飛到美國，而不是乖乖聽從伯父的話進集團工作，辛苦地從基層做起了。」

    「唉，是啊，我真的好辛苦喔～～」萬棠馨立刻附和好友的說法，撒嬌地握住對方暖手，多唉兩聲討憐惜。

    是啊，怎麽說父親都是自己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即使愛情也無法淩駕於親情之上。

    當年安萊哥離台時，她是打著到美國仍可以求學、追愛兩兼顧的天真主意，可沒想過一去不回。如今自己已不是小女孩，更加清楚身上重任，拋下父親為愛走天涯這種事，她打死都再做不出來，隻能乖乖進公司嘍！

    話說回來，去年底，易予翔正式升任「萬邦人壽」總經理，集團旗下明明還有其他產業，老爸偏偏指定要她進「萬邦人壽」，硬把人抓到「狼口」下，究竟是何居心？

    更心酸的是，她這貨真價實的未來繼承人連個「經理」名稱都撈不到，居然得從最底層的「奉茶小宮女」做起，剛進公司時的地位大概跟總機小妹齊頭，客戶來訪就得自動自發去泡茶、泡咖啡，還得為了拉保單四處向人鞠躬哈腰，進行兩、三年了，職位依然沒啥長進

    欸，有個人人稱羨的富爸爸又怎樣？別人家的千金小姐是吃好、穿好、當名媛，她是日曬、雨淋、被當狗，怎麽會差那麽多～～

    至於易予翔，雖然隻掛著總經理職銜，但員工全心知肚明，他作的決策萬總裁從不幹涉，在公司裏，他就是「王」！自己身為唯一繼承者又怎樣？還不是歸他管。

    不過，易予翔的經營能力，她這幾年可是在公司裏親眼目睹，真的對他佩服不已，身居高位的確實至名歸。

    唉，她這才想到，當年兩人初相識，易予翔正好也是她現在的年紀，一樣二十五歲、一樣在保險業，自己的成績淒淒慘慘，人家卻是一入行就在三年間扛起公司大半業績的頂尖業務

    呿！不想了，越想越嘔！

    「老實說，妳都二十五了，還不認真考慮一下終身大事？」富渝麗拍拍她的手。「快找個精明能幹的幫妳，定下心結婚生子，才能讓妳爸放心、開心」

    「拐彎抹角說了一大堆，不就是要叫我放棄安萊哥？」萬棠馨手托香腮，斜睞好友一眼。「我就覺得奇怪，怎麽今天店裏報紙獨獨缺了影藝版？妳看見他那則消息了吧？」

    「呃嗯。」

    富渝麗圓潤的鵝蛋臉原本一直掛著笑，聽見好友這麽問，顯然已經得知消息，才敢流露擔心。

    「幹麽那種表情？他交女朋友又不是頭一回」她微頓。「好吧，親密照外流是頭一次沒錯。不過他很快就會換新女友，而下一個，一定是我。」

    「這句話我聽膩了。」富渝麗很不給麵子地回她一句。「彭安萊六年來一次也沒回過台灣，妳更因為萬伯伯撂過狠話而不敢一意孤行，光在這裏一個人單相思不對，我早就想說了，妳根本隻是偶像崇拜，不是真愛，更何況對方根本從未愛過妳。」

    「更正一下，隻是目前還沒愛上。」萬棠馨糾正好友的說法。「安萊哥當年說過，未來的事沒人知道，萬一將來他愛上我，就算我已婚，也會從別的男人手中把我搶過來！很浪漫吧？」

    「嗬，是啊！到時候你們一個叫奸夫、一個叫淫婦，萬邦集團總裁獨生女外遇偷人的大標題會上遍各大報，還真是浪漫到沒臉見人。」富渝麗嗤笑一聲，完全無法苟同。

    「呿，被妳說得我好像已經戴上結婚戒指一樣。」萬棠馨亮出自己空空如也的蔥白玉指，笑得神秘兮兮。「偷偷告訴妳好了，安萊哥今年年底會為了一部戲回台灣暫留十多天，到時候他發現我已經從小妹妹變成魅力四射的大正妹，一定會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再等他努力賺錢，達成我爸要求的富豪門坎，一切就修成正果啦！」

    「妳會不會把一切想得太理所當然了？」富渝麗搖搖頭，還真羨慕尚未真正曆經愛情酸苦的她。

    陷入愛情的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隻要讓腦袋一有空檔便會分分秒秒想著那個人，逛街想挽著他的手、用餐想拌著他的笑語入菜，幾天見不著便牽腸掛肚。別說是六年了，幾天見不了麵就無法忍受，肯定想方設法也要飛到那人身邊。

    像萬棠馨這樣偶爾聽聽對方聲音、看看對方拍的電影就滿足，隻要確定對方還沒結婚就能吃好、睡好，根本不算愛。按自己看來，彭安萊隻是小公主一個美好的夢，她呀，離真正懂得愛是什麽還遠得很呢！

    「老實說，比起彭安萊，我覺得易予翔更適合妳。」富渝麗忍不住想給好友一些建議。「難道妳沒發現自己這些年提起他的次數勝過彭安萊？身邊有那樣才貌出眾的男人，妳沒辦法忽視他，也很在意他吧？有沒有想過或許妳老愛提起他、跟他做比較，不是為了伯父特別關照他的事在吃味，而是喜歡人家？依妳的性格與戀愛經驗，的確很像是喜歡上對方還不自知的愛情幼兒生」

    「喂，我不開口妳越說越上癮！我怎麽可能會喜歡易予翔？」萬棠馨矢口否認，臉都紅了。「我可是很純情」

    「是蠢還是純？」富渝麗提點她一下就好。「算了！妳自己有空好好想想。不跟妳聊，我要去忙了。」

    「是是是，去忙吧！不用招呼我，我再坐一會兒也該走糟了！」萬棠馨無意間瞥見吧台後的掛鍾，幾乎是同時從沙發上彈跳而起。「慘了、慘了，四點要開會，我居然忘了！又要被那家夥念到耳朵長繭了！」

    萬棠馨連聲再見都沒時間說，一把拾起擱在沙發旁的包包和文件袋便往外衝，火燒屁股的焦急模樣看得富渝麗忍不住噗哧一笑。

    嗬，看來那匹「冰山狼」，恐怕是世上唯一能製伏這位天兵大小姐的奇才了。

    ★★★

    「對不起，我遲到了」

    萬棠馨推開會議室大門，偌大空間裏隻有她的聲音獨自回蕩，冷冷清清，一個人都沒有。

    她愣了一秒，想著會不會是自己記錯？正要拿出手機翻查行事曆，突然冒出一條簡訊，點下去一看，是易予翔傳來的，要自己一進公司立刻去他辦公室報到。

    唉，她就隻是嘴巴愛逞強，也知道自己業績有多差，最好皮繃緊些，才會一路飛車想趕上開會，畢竟遲到總比不到好，但看樣子會議時間提前了，連老天爺都不想可憐她。

    「叩叩。」她乖乖報到，有氣無力地舉手敲了兩次門。

    「進來。」

    萬棠馨愁皺臉對著門板長歎一聲，隨即挺起胸膛，換上精神抖擻的表情，開門走進辦公室。

    「易總。」她從容自若地來到易予翔辦公桌前站定。「會議提前的事沒有人通知我，所以」

    「就算不提前，妳也是大遲到。」易予翔擱下手上的鋼筆，抬頭望著她說。「還有，會議不是提前，而是延後。我知道妳肯定趕不上開會，為了替總裁留點麵子，所以會議改為明天早上十點，那個時間妳應該不會還在咖啡館吃早午餐吧？」

    咖啡館？

    萬棠馨一雙杏眼戒慎地盯著他，想從易予翔眼睛裏讀出蛛絲馬跡，好奇他到底知道些什麽？或者隻是碰巧隨口提提就說中她方才在咖啡館混時間的事？

    「很好奇？」易予翔點點頭，接著露出一抹笑。「萬大小姐生活過得很愜意嘛！下午三點左右，我有事經過Story咖啡館，看見妳麵前擺著精致的三層點心架，吃得正開心。」

    他突然低頭拿起手機滑了幾下，然後將屏幕麵向萬棠馨。

    「三點四十八分，Story咖啡館的粉絲頁上傳最新實時影像，我們萬大小姐還在那裏悠閑喝著咖啡。因為確信妳沒有瞬間移動的特異功能，我隻能以臨時有要務處理為由，將會議延到明天」

    「OK，多謝幫忙。」萬棠馨鬆了口氣。

    她一路飛車趕來，不是怕挨易予翔罵，畢竟父親打從六年前就刻意栽培他成為左右手，這男人進出萬家就像走自家廚房一樣勤快，別說鄰居奶奶總以為易予翔是她男友，想到便問聲何時請吃喜酒，就連她都快以為易予翔根本是老爸失散多年的兒子、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已經熟到即便他和老爸在客廳談公事，自己洗完澡裹著浴袍經過都不覺得突兀。

    因為太熟了，「凸槌」被他那張利嘴調侃又不是一次、兩次的事，縱使每回被損依舊會氣得頭頂冒煙、不服氣地跟他對嗆，但氣頭一過兩人便恢複平常相處，誰也不會去記隔夜仇。

    剛剛她在渝麗麵前說著不想被易予翔念到耳朵長繭，其實是知道自己這季業績不理想結果還在公司所有職員及幹部集合的大型會議裏大遲到，簡直是把臉一次丟光，這才心急如焚地飛速趕來！

    無論易予翔是為了顧全老爸顏麵，抑或是看在多年交情上，不忍她成為眾人笑柄，總之是幫了大忙，她這個人恩怨分明，該道謝時絕不囉嗦。

    「多謝幫忙？」易予翔微頓，感慨地歎了口氣。「唉，棠馨，妳真的有要扛起接班責任的自覺嗎？」

    萬棠馨抿抿唇，當然明白自己粗心忘記這麽重要的會議，被他如此質疑也是活該！心裏卻忍不住覺得委屈

    雖然父親是商場強人，不代表自己就遺傳了同樣的強悍基因。比起盯數字、看報表、和一大堆人交際應酬，她對於攝影、彈琴，或是做蛋糕、玩料理的興趣，遠遠比經商濃厚許多。

    隻是顧慮到父親的期待，也期許自己忍耐學習會有改變，所以大學硬著頭皮選讀商科，結果第一年痛苦不堪、第二年不堪痛苦，好不容易熬完四年畢業，依然咬牙按著父親安排進公司從基層做起，想說實務與理論不同，或許能從工作中找到樂趣，可惜事與願違

    雖然自己對保險業興趣缺缺，越做越難捱，但集團旗下還有其他行業，興許其中真有她喜愛的。不過自己進公司才兩、三年，這麽快就向易予翔遞上辭呈、跟老爸要求轉到集團其他產業，實在太丟人！

    於是她自行找透氣、紓壓的方法，偶爾到朋友開設的咖啡店吐吐苦水，有時商討點心做法，轉換一下心情，才有回職場再戰的力氣，不然她真的會抓狂！

    「我不是乖乖按我爸的安排進公司上班，努力學習了？」萬棠馨心裏想說的話一堆，可是礙於自尊，能回答他的隻有這麽一句。

    「妳確定自己真的有全心放在工作上，也盡了全力學習？」

    易予翔起身離開辦公桌，拿起平板計算機來到她麵前，點入公司人事檔案，屏幕中立刻出現和萬棠馨同期進公司的職員頭像與資料。

    「進我們公司的新人，一開始必須分組合作，隻要能在試用期間達到我要求的分組業績，就可以得到正式錄用。之後有能力的單打獨鬥，沒能力的繼續從團體合作中磨練、成長，一年後原地踏步的才會被完全放棄、淘汰。當時我沒讓人事室將妳分入任何組別，一年後又沒淘汰妳，原因妳知道嗎？」

    「因為你認為我是單打獨鬥的人才？是大器晚成的類型？」她好心情地笑彎唇，有些意外，原來易予翔很看重她啊！

    易予翔以看外星人的詫異眼光望著一臉欣喜的她，真的不懂她這些超乎常人的自信是打哪兒來的？

    「不，因為我認為妳沒有單打獨鬥的能耐，也沒有團體合作的能力，把妳放在哪一組都隻會拖累組員全軍覆沒，害公司錯失優秀人材，事實也證明我的猜想無誤。沒淘汰妳，完全是看在總裁麵子上，想試試還有沒有把朽木雕成佛的可能。」

    「易予翔」

    萬棠馨脹紅臉，氣得跺腳，正要回嘴，他卻將平板屏幕反轉過來對著她。

    「看見了嗎？這些全是和妳同期進公司的員工，除了離職的，沒有一個像妳一樣，名片上還停留在主任的基本頭銜。」

    易予翔走到她身旁，指尖在屏幕上輕觸，繼續叫出其他數據。

    「這是今年上半季每位業務人員對公司的營利貢獻度，數字太複雜妳不用看，就看那些圓圓的大圖表就好，每個人以不同的色塊區隔，就隻有畫妳的最簡單，一條黑線。」

    眼尾餘光明明瞥見身旁女子正氣呼呼地瞪著自己，易予翔依然不痛不癢，手指著那條黑線繼續往下說。

    「其實這個圖表我正要求會計室修正中。黑線畫太粗了，以比例來說，要再細一半。」

    「喂！」萬棠馨火大了。「你把我找來，就隻是為了想羞辱我取樂？」

    「我隻是單純陳述事實，完全沒有羞辱妳的意思。」他表情凝肅，不是說笑。

    「說人家是朽木還不算羞辱？像你這麽聰明能幹的人哪裏懂得別人的痛苦？我不是沒認真工作、也不是沒盡全力努力過，隻是我對保險沒興趣、越做越痛苦」

    她說完立刻懊悔地輕咬唇，自己從來不在他麵前示弱，這下居然對著他訴苦？真丟臉！

    易予翔臉上沒有絲毫訝異，將平板放回桌上。「好，明天開始辦交接，下個星期妳不用來上班了。」

    萬棠馨聽完瞠目結舌，好半晌才回神，意識到身為集團繼承人的自己，居然被公司員工開除了

    「我爸才不可能同意！」她不服氣地搬出救兵。「我是萬邦集團唯一繼承人，你職位再高還是我們公司的員工而已，繼承人因為不適任被員工開除這種事要是傳出去」

    「所以不可能會有這種消息傳出去。」這種事，易予翔遠比她想得更周詳。「不是開除，也不是辭職，而是學習完畢，接著要休息、進修，或到集團其他產業實習。」

    萬棠馨懂了，這理由合情合理，也算顧全了他們父女的麵子。

    能離開沒興趣的工作很好，但她心裏總有些不是滋味，因為天知、地知、他知，自己是沒能耐待在這行才被炒魷魚。

    「不過，妳真的明白繼承所要承擔的責任嗎？有責任想扛起家業當然很好，但經營公司不是打電動，Gameover歸零重來就可以。明明胸無大誌，對企業經營沒興趣也沒能力，光憑著點骨氣想硬撐到底，結果很可能毀了萬邦集團，也毀了公司旗下數萬人的生計，這點妳想過沒有？」

    「所以呢？給你繼承，全讓你占為己有好了？」她有些賭氣地回他。

    父親對易予翔拔擢重用，短短幾年內，他也以驚人的經營手腕以及大刀闊斧的改革，讓這個原本是「萬邦集團」旗下最不受重視的邊陲產業，一躍成為集團的「金雞母」。

    萬棠馨早就明白這男人可不是空有一張厲害嘴皮子，也不是因為可以四處哄人放下心防的儒雅表相占了多大優勢，那顆腦袋才是自己擁有再多財富也買不來的寶藏。

    「等被妳搞到快倒了，來幫忙收拾爛攤子，突顯我的能力嗎？嗯，以這種方式占為己有的話，我會考慮。」

    易予翔對她話中的調侃非但不以為意，還悠閑地將雙臂環於胸前，掛著輕鬆笑意響應，彷佛未來真會按著他所說的走，氣得萬棠馨腸子都快打結！

    每次跟他鬥嘴都這樣！自己好像掉入冰山裏的火龍，兀自對著冰塊大噴火，結果全化為嫋嫋輕煙，最後冰山依然淡定矗立，笑看她這頭笨龍被煙嗆倒

    最可惡的是，經驗告訴她，這男人每回說的話都是對的。

    當然，她可不認為自己能力真糟到會搞倒集團。經驗太少、閱曆不足，這些需要時間補足，年輕是自己最大的本錢，她不是朽木，頂多隻是腦袋有些「營養不足」，未來還是大有可為，才不會這麽容易就失去自信！

    隻是，萬一萬一她真的把公司搞到搖搖欲墜，相信隻要易予翔還在公司，便不會置之不理。

    腦袋太好的男人通常野心也跟著大，像虎狼一樣可怕。但老爸說過，易予翔性格裏有著凡事為人留點餘地的柔軟麵，雖然不是會為主子賣命到死的忠犬個性，也絕不會是反噬主人的狼子，這或許也是老爸在這六年間不斷拔擢他、賦予他重任的原因之一吧？

    所以老爸總是一再叮囑自己要跟易予翔建立好關係，無非就是希望對方將來願意繼續留在公司輔佐她。

    可是說她胸無大誌又沒能力，就隻有點骨氣被他這麽看低，她真的很不服氣啊！

    「怎麽？認同我的話，所以無話可說？」

    易予翔話說得苛刻，內中深意卻全是為她著想。

    轉眼間，他和萬棠馨也已經認識六年了。

    這些年因為萬總裁賞識，無論公私幾乎都對自己推心置腹，和萬家越走越近，這才理解萬棠馨當時渴求愛情的瘋狂行徑，其實也是情有可原。

    一位幼年喪母的小女孩，正是需要父愛溫暖的時候，可惜太過悲傷的父親將心力全放在工作上，把孩子的教養全交托給女管家，放縱溺愛卻少了關愛，等察覺女兒最需要的不是物質上源源不絕的供應，而是父親的陪伴，叛逆期的少女已經自行另謀關愛的來源彭安萊。

    依據萬總裁請征信社調查的結果，彭安萊的確不是壞男人，也不曾存心誘拐，就隻是交遊廣闊，十分懂得吃喝玩樂，跟他在一起人多又熱鬧，絕對不會寂寞，難怪一聽見他要離開，萬棠馨想盡花招要跟著走，就怕被拋下，又回到孤單無伴的日子。

    他明白、也能體會那種無助感，但把依賴當成愛，還自以為專情地執著到現在，這股傻勁也真是令人傻眼。

    最糟的是不隻感情，連日常事務的處理方式，這位大小姐也是一拗起來誰都拿她沒轍。

    自己早看穿萬棠馨對這行沒興趣，想著她頂多撐幾個月，就會主動向父親要求換工作，用不著他扮黑臉。想不到這位大小姐居然咬牙撐到自己看不下去，忍不住開口要她走人。

    相識多年，早已看穿她刁蠻任性的表象下，其實比誰都單純、善良。無論感情或工作，一認定便執著到底，這股傻勁除了讓人好氣又好笑，更多了幾分心疼。

    她這幾年的努力與挫敗，自己全看在眼裏，任由她賭氣待在這裏浪費青春，實在於心不忍，既然她開不了口離開，那就由他來說；沒想過硬撐著繼承公司的後果，他就老實告知極可能會有的慘烈結局。

    自己沒說出口的是，方才那番重話全為了激勵她，希望她能因此產生鬥誌，認真去想真正想做的究竟是什麽，就算是為了讓他「好看」也好，要賭氣也得做她真正喜歡的工作才是。

    「不，你有一句話說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萬棠馨完全不明白他心思，隻瞧見他意氣風發的自信模樣，一口氣實在咽不下去，就算理智承認他說的全是事實，還是不甘願就這麽閉嘴認輸！

    「哪一句？」易予翔腦子裏飛快轉過方才所說的話，不覺得哪裏有誤。「好，如果妳能證明，我也願意有錯認錯，向妳道歉。」

    「你說的，是男人就要說到做到！」

    他點點頭。「不管是男是女，我保證說到做」

    沒等他把話說完，萬棠馨竟做出令人無從預料的驚人之舉！易予翔一時反應不及，當場瞠目結舌。

    隻見萬棠馨倏地拉下藍色套裝領口拉鏈，露出大半渾圓美胸，像是嫌這樣的性感還不夠引人犯罪，再將右邊蕾絲胸罩的上緣往下一扯

    「你剛剛說我胸無大誌吧？你看，我胸部明明有一顆大痣。」她指指右胸口上其實隻有芝麻大小的痣，然後「咻」地拉上拉鏈。「證據確鑿，立刻道歉！」

    雖然就咻、咻兩聲，胸口敞開不到十秒，但易予翔的確反射性地按她的話看得一清二楚，不隻痣，還有那性感的純白蕾絲、豐腴的柔嫩胸脯

    「嗯哼。」

    易予翔輕咳兩聲，尷尬地察覺即使拉鏈已經拉回，從自己腦部傳達到眼睛所見的，依然是那幅旖旎光景

    思及此，他正要別開眼，不被男人天性衝動牽引，卻隨即警覺重點根本不在這裏，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先處理！

    「棠馨，隻為了賭一口氣就在男人麵前寬衣的結果，妳有沒有想過？」

    被他這麽質問，不知道為什麽，萬棠馨心跳瞬間加快起來。

    再瞧易予翔一雙冷眸幽幽直視自己，一種被當成獵物的不安感襲上心頭，明明想回答，腦子卻不聽使喚，一片空白

    「啊！」

    萬棠馨驚叫一聲，因為易予翔長臂一伸，自己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已被摟住纖腰，對方再就力使勁一拖，她就像被巨大磁石猛力吸引過去的小磁鐵，完全無法抗拒地撲進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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