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唱給自己聽的，不是為了感動誰，就隻是單純的輕聲低啞的哼著。

    卻把在門外偷聽的我，唱出了眼淚來。

    原來，他竟把我唱過的歌，都一一記在了心裏。

    那一刻，我對他充滿了不舍。

    我轉頭跑掉，是為了去請求周醫生安排我做藍宇煊的護工。

    “藍家已經給宇煊請了護工，你這樣突然提要求，我很難跟藍家交代。”

    “藍家的人幾乎不出現，他們不會察覺異樣的。你隻要在他們問起時，安排一個別的護工臨時代替我一下就好。求你了。”我幾乎要跪下磕頭。

    周醫生心軟了，“也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我冒險。”

    在周醫生的安排下，我成為了藍宇煊的護工。

    其實他拆紗布前的這段時間並不久，我能照顧他、陪伴他的日子十分有限。

    但我也知足了。

    照顧他的時候，我一句話也不說，怕聲音被他認出來。

    我的手也不敢碰到他的手，也是怕被認出來。

    他的話倒是變得特別多，不斷的與我說話。

    但我一句都不回答。

    他以為我是個啞巴，就放棄了從我這裏聽到回答，而是近乎自言自語的滔滔不絕著，隻為了打發寂寞時光。

    我知道，他這樣反常其實是因為高興。在黑暗中煎熬了十幾年，他終於要重見光明了，他怎能不高興？

    他無人傾訴這種快樂，隻能對一個素不相識的護工說。

    “你聽過這首歌嗎？”他輕聲哼了一段曲子，“我穿越風和雨，是為交出我的心，直到遇見你，我相信了命運……”是我曾經唱過的歌。

    他停下歌聲，又說：“我以前很少聽流行歌曲，不知道這首歌叫什麽名字。但我的妻子經常唱它。”

    我在心中默默回答：這首歌就叫做《為了遇見你》。藍宇煊，為了遇見你，十幾年來的每一個生日，每一次抬頭看見流星，我都許下同一個心願：請讓我和你相遇，讓我向你報恩。

    神實現了我的心願。

    看到藍宇煊一天一天的精神起來，我心裏就越來越感到充實。

    在醫院裏時，我大部分時間都帶著口罩。隻在吃飯的時候，取下口罩。曾經有一兩次，取下口罩是被護士看到過。

    學校那邊，請了一段時間的假。

    白天除了要照顧藍宇煊，還得去接受醫生的複查，看看我做過手術的那側眼睛是不是恢複良好，是否有感染。

    “你猜猜看，等我的眼睛複明時，第一眼最希望見到的人是誰？”藍宇煊這樣問我。

    我也很想知道，是他的父母兄弟嗎？或者是……

    他替我做了回答：“是我的妻子。我一直很想看看她，”他抬起雙手，在麵前的虛空做出撫摸什麽東西的動作，“她的臉究竟是什麽樣的呢？每一次摸著她的鼻尖、顴骨的時候，我都會這樣想。我曾經在夢裏看到她的模樣，但醒來就忘光了。”他笑了，雪白的牙齒，笑容爽朗無匹，他以前從未笑得如此輕鬆愉快。“她一定很可愛。”

    希望不會讓他失望。

    白佳琪的臉，如果不畫那麽濃的眼妝，確實算得上可愛。不過她的妝容和眼神，讓她顯得犀利了一些，削弱了那張臉上的稚嫩感覺。

    沒關係，我可以在白夫人派人來跟我拿證件時，讓人提醒白夫人：告訴白佳琪，藍宇煊拆紗布那天，打扮得可愛一點。

    這會不會又引起白夫人的警覺？我隻是希望藍宇煊能愛自己的妻子多一些。即使那個妻子不是我。

    藍宇煊需要洗澡，但他不好意思假手於護工，堅持要自己洗。

    幸好這間單人病房裏配備了浴室，裏麵有浴缸。

    我怕浴缸不幹淨，買了各種消毒用品，輪番的替浴缸消毒，結果把自己的雙手都給刺激得發紅脫皮了。

    按照藍宇煊喜歡的水溫，給他放好浴缸裏的水，再扶他進浴室。

    因為我要假裝啞巴，所以不能告訴他各種沐浴用品東西擺放的位置。隻能戴上手套，抓著他的手一一把浴缸、沐浴品都確認過。

    藍宇煊進浴缸時很詫異，“水溫剛好……”他自言自語。

    不能弄濕紗布，所以讓他枕著浴缸邊緣，我給他洗頭。

    他總是感慨：“很奇怪，總覺得對你有熟悉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這感覺來自何方……”

    他自己泡了澡，卻找不到擦澡巾，折騰了好一陣，才套了條褲子，濕漉漉的從浴室裏出來。

    我趕緊拿了浴巾將他包住，他在浴巾裏露出臉來，笑得像個嬰兒。

    我給他吹幹頭發，把長長的發絲梳順，聽他哼著不成調的歌，感覺時光似乎回到了從前，回到了我們在紫藤館共度的每一天。

    可好景不長。

    拆紗布的日子很快到了。

    醫生護士都來了，還有藍家人、白家人。

    他們眾星捧月一般，將藍宇煊團團圍住，滿懷期待的等待拆紗布時，藍宇煊睜開眼睛的那一刻。

    我已經提前收拾了自己的痕跡，離開了病房。

    但我並沒有離開醫院，而是蒙著頭臉，悄悄躲在病房外麵偷看裏麵的情形。

    紗布一圈圈的從他的眼睛上脫離。

    人們的心也跟著一寸一寸的提起來。

    終於，紗布完全的離開他的臉孔。正是九月的大好陽光，灑在他那張潔白而俊美的臉上。

    精致的五官像是在發光，瓷器一樣的細膩，美得不似人間物。

    連空氣中的塵埃，都仿佛化為羽毛，在他背後撐開了翅膀。

    他閉著眼睛，醫生告訴他，試著一點一點的睜開，要慢，讓眼睛適應光線。

    他照做了，顫動著眼睫，好似新生兒降臨人世一般，小心的，試探的，又帶點畏怯的睜開雙眼，很快卻又緊閉上。如此再三，終於真正的睜了開來。

    我看到了，他麵向我的右側的臉上，那隻右眼，真的在發光。

    他的眼神有點迷茫，他開始環顧四周。

    在眼神接觸到門口這邊時，我慌忙把自己縮了起來。

    我聽到病房內傳來驚歎的抽氣聲，再伸頭偷看時，發現小護士們都紅了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