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姐就是在這樣的情景下進入病房的。

    殷雪兒躲在桌子底下瑟縮著不肯出來，旁邊的病床上胡亂堆著的都是她從前很喜歡看的書籍，諸如《史記》之類。眼下胡亂的堆在那裏，好像和不能用的廢紙沒有什麽區別。

    而殷母躬著腰身站在桌子的前麵，她的手裏還拿著一杯水。

    剩餘的地上，則站著一個護士，看得出來，她臉上的神情更多的都是異常的尷尬。

    原來號稱這座城市最大的書香門第的殷家，其實也不過就是這個樣子。

    眼下一個成了瘋婦。

    一個成了心力交瘁的母親。

    剩餘的大部分人有的已經在逐漸接受調查。

    僥幸逃過的幾個人，也惶惶不可終日。

    從前自己心心念念的仇家，到了現在居然變成了這個模樣。

    利姐不知道自己的心裏到底是如何的滋味，她隻覺得是心裏麵的滋味，怎麽說呢，好像是五味瓶被打翻了一般。

    殷母正在試圖哄自己的女兒出來，當然是沒有看見門口站著的人。

    反而是小護士試圖利用她來解除眼下尷尬的局麵，便招手讓她進來。

    “殷小姐不要害怕，這裏的人都很善良的，你看門口那邊不是有新來的朋友探望你了嗎？等你們先聊會兒天，你的心情好些了就讓我過來掛藥水好不好。”

    殷母本來正躬著身哄女兒出來，基於護士的提醒她下意識地朝著門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不管是還是女兒家時候的娘家，還是書香門第的殷家，殷母受到的待遇一直是錦衣玉食，她在從前的時候也一直維持著自己作為貴婦人或者是體麵人的榮光。

    但是眼下，她弓著身子站在那裏，半個下半身撅在當場，這樣的動作若是自己做的話，也不過是就是如此罷了，但是眼下卻生生被人看了去。

    殷母幾乎是在一秒之內就恢複了正常的站姿，但是她隻覺得自己的整條腿好像都被蜜蜂給紮到了一般，她下意識地覺得那樣的動作無異於是一種恥辱。

    正是這個女人，把自己的母親趕出了家門，而她這個被稱為來曆不明的女兒，自然是被一起掃地出門。

    自己從懂事開始所受到的所有苦難，都是這個人的賜予。

    因此麵對這樣的一個人，利姐簡直是恨不得喝其血啃其肉，畢竟這是徹骨的仇恨。在以前的幾千個日夜人裏麵，利姐已經很清晰地記住了這樣的感覺。

    可是，現在這個時候，仇人就站在眼前。

    她略帶淩亂的頭發。

    蒼白的麵容。

    和記憶裏麵那個矜貴的抹著橘色口紅的那位當家主母好像沒有半點重合的地方。

    生活當真是一種可笑的存在。

    她是她刻骨銘心的仇人。

    她卻立刻在麵對她的時候，拿出待客的禮節。

    很顯然的是，她已經完全不認識自己了。

    不過也是，難道你還指望一個人在你三歲的時候把你趕出門，等到二十餘年以後，她還能認出你當年的模樣嗎？

    亦或是你還指望，一個貴婦人會把自己當初趕出門去的一對母女給記在心裏麵一輩子嗎？畢竟她當初把她們趕出去的時候，和扔垃圾的姿勢一樣，是沒有任何的區別的。

    “請問你是來找我們家雪兒的嗎？她最近的情緒有些不穩定，讓你見笑了。等到她一會兒情緒穩定了以後，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情原封不動地告訴她的。現在我先幫她轉達對你的謝意，不過小姐你也看到眼下的情形了，她現在這個樣子，也確實是不怎麽適合見朋友一麵。”

    殷母很快就從錯愕中反應了過來，她示意護士先過去照看女兒，自己擺出了適宜的笑容朝著利姐走過去。

    “殷夫人我想你誤會了，我找的人不是您的女兒，而是您。或許在您的記憶裏麵，我一直都是無足輕重的，但是在我的記憶裏麵，一直都是占據著很大的比重呢。”

    “有一些話，我是特意趕過來說給您聽的，所以等會兒，還要請您給我一點時間聽我說完。”

    一個陌生人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人的第一反應自然是錯愕。於是殷母臉上的笑意頃刻就僵住了。

    她甚至是下意識地甩了甩自己的手，才覺得稍稍緩解了一點的尷尬。

    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這個年紀不是雪兒的朋友，難不成還和自己有什麽淵源嗎？

    麵對這樣探究的目光，利姐索性是大大方方地由著她打量。

    好在護士小姐估計是見慣了不聽話的病人，時間長了也鍛煉出一點手段。在她的努力下，殷雪兒很快就被從桌子底下給拉了出來。

    昔日裏洋洋得意的大小姐，到底是做了多少的錯事？或許連她自己也是數不清的吧。眼下住在這樣的病房裏麵任由一個小護士擺布，估計是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事情吧。

    總之到時候是要看對方的笑話的，利姐索性坐在旁邊等著他們擺弄完，病房裏麵好像再也聽不到什麽其他的聲音。

    這樣驀然追到眼前的，一般不是什麽好想與的人。

    可是在給女兒收拾床鋪的幾分鍾裏麵，殷母努力地調動了自己的一遍思緒。

    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到底是誰？

    她自己的記憶裏麵，完全是沒有任何的想法。

    總之人已經找上門來了，躲是躲不開的。殷母簡單地吩咐了護士小姐幾句，便隨著利姐轉身出了門。

    “不知道殷夫人對這個女人有沒有什麽印象？”

    出了住院部就是一大片的草坪，這邊設置了很多桌椅供出來散步的病人使用。殷母剛剛坐下去，正要給另一個作為也鋪上一層紙巾。但是她還沒有完成這個動作，就看見一張照片伸到了自己的前麵。

    這是一張陳舊的照片，或許是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邊沿的位置都顯得有些發黃的感覺了。

    照片上的是一個女孩子，她的麵前擺著一本書，臉上的表情很安詳。

    因為這樣的姿勢，她的大部分臉都遮住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殷母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