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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甄氏愛子心切,一個包之內包著鋪陳、金銀、衣服和幾十本書,在元兒背著,分量雖然不重,卻是又蠢又大。另一個除了一些禮物糖果之外,便是日常動用之物,甄氏仿佛給兒子置辦科場中的考具一般,火石燈蠟、刀剪針線,無不畢具。另外還備一套小銅鍋灶,怕路上遇不著人煙元兒吃冷的,準備歇路時煮熱東西吃。這些東西俱用桑皮紙一一裹好,急需的東西塞放在包袱角上,以便取用。這包袱之外還有一個提籃,裝滿幹糧、臘肉、鹹菜之類,絆上又插著一柄長劍,本是護送長年手內提著。二長年去後,元兒一雙手拿不了三樣東西,便拿來係在包袱外麵,人小包袱大,走起路甚是累贅。

    走有半日光景,估計著應該早到地頭。便擇一個有山泉的所在,放下包袱,從提籃中取出於糧、臘肉和小刀、茶杯,先喝了點泉水,然後切臘肉,就幹糧飽餐一頓。

    摘錄的這兩段在整部書裏應該所占篇幅不大,所以特別是第一段我幾乎一字未漏地摘錄了下來。我看來先是“日常動用之物”,然後是“無不畢具”,再之後就是“一一裹好……以便取用”。下一段便是孩子取出母親所準備的東西,“飽餐一頓。”前路漫長,但這一餐到底吃得香甜。

    書裏交待這個孩子是為了避禍上山學道,且不說求道茫茫,其實也就是迫於無奈而遠走異鄉。在小孩的心裏還有新的期盼,新的渴望。隻覺得母親所做那麽瑣碎,庸碌,麻煩,嘮叨,或者還有那麽一點不起眼。好男兒誌在四方,燕雀安知鴻鵠,自然,還沒有到自信得把母親歸於燕雀之屬,最多也就是覺得“婦人之見。”

    這裏勾勒媽媽的形象落墨於“囉嗦”,著筆於“沒有見識”,兩個蠢包袱裏多少東西母親親總怕帶得不夠,用的時候如果兒子缺了什麽便已經是關山千裏,幫補不到。而兒子想得更多還是前路安排,師傅在哪裏落腳,此番前去可以學多少本領,縱然歸來,不是神仙劍仙,也該讓母親刮目相看,至少別把自己當做娃娃。

    父母大概是很容易叫人討厭的,鼠目寸光,囉嗦細碎,哪知道我心裏雄心萬丈,哪知道我誌在四方,想的似乎都是些小事,雜事。可是哪怕小孩真得變成了神仙,母親想來還是:你這一去已經很久。吃飯好嗎,有無熬夜,水果可曾堅持吃……想起我媽媽給我吃蘋果都是削好了皮切開再插上牙簽,而我會說:今天讓你高興一下吃個蘋果。而後媽媽也一邊罵一邊笑,她的確開心,每次都說自己何必,可總還是笑嘻嘻的。兒子也許可以帶回金丹,吃了便會一起變神仙,可是對於一個母親而言,不如天天對著自己的兒子嘮叨,不如想再怎麽出息卻可天天看見。

    《青城》感覺比《蜀山》細膩,看蜀山總覺得還珠躍躍欲試,看青城感覺還珠已經是倦鳥歸巢。無所謂後麵情節如何鋪陳,看見一個老人這麽細膩地寫親情瑣瑣碎碎的眷顧,就像冬天的太陽,初始總是無力,然後把心裏已經忘記的陰寒逼出來,融化掉,看書有這樣的遭遇也值得合十了。人總會慢慢想起很多事情,哪怕已經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其實囉嗦算是親情的一個徽章,雖然不會發光,總是在記憶的深處忽隱忽現。親情裏大量都是無用的,重複的“廢話”,又不是老吏斷獄,要刀筆幹什麽。要有用做什麽。

    譬如甄氏不舍得兒子幸苦得來的珠子送人,不舍得孩子流那麽多汗,不舍得孩子已經走遠完全看不見,不舍得自己不去嘮叨:回來了,不久又要去做神仙。

    想起《蜀山劍俠傳》裏忍大師忍不住放下橫木,天都二女說我們不知道為何總想和您親近,忍大師何等修為,眼淚還是緩緩沾濕了衣襟:癡兒,癡兒,可是最癡的不還是母親自己嗎

    記得現在吃飯會發覺有母親掉落在碗裏的頭發。母親總是不好意思地囁喏:“我很當心了,我每次都挑過了,怎麽還有,眼睛真的不管用了。”現在已經不會再提,隻是悄悄挑出來,食物的滋味一樣的好。隻是頭發已經多是花白。有一次爸爸讓媽媽染發,我說就是像刷油漆一樣,然後是爸爸給媽媽染,我說你們去店裏搞不是方便,我媽就說:你爸會舍得花這種錢哇?我們這樣也蠻好的。又有一次,父親把帽子拿下來,父親是禿得很厲害,剩下的全白了,我媽就說怎麽這麽快都白了,我爸爸說:你配的藥水不對啊。其實花白比全白更觸目驚心,他們畢竟不是一直這麽老的。譬如元兒上山求仙幾年,歸來時侯甄氏的頭發又將如何呢。

    想起那次和朋友說起母親不小心把頭發弄在羹湯裏麵,他很久之後打出一行字:其實這是多麽令人傷感的事情。

    父母在,不遠遊,因為父母的頭發會白,因為父母的頭發會落。成仙得道,衣錦還鄉,父母的頭發卻又少了多少,白了多少。父母是全然不會記得的,他們早已經將這些遺忘。

    他們記得的隻會是孩子已經離家很久,餓不餓,累不累,但總是回來就好,其他?還有什麽其他。

    輕翻鷹爪王鄭證因

    追昔年之雲,補今宵之月。

    查書之後,前言裏上官纓先生用的是這麽一句,如果說看完全書的第一感覺,便是這十個字。

    小時候聽評彈,《珍珠塔》姑娘下十八級樓梯說半個月,《描金鳳》劫法場拖上一個禮拜是常有的事情,不過這種手法對人物的探微、情節的梳扒的確有其功效,更兼說書先生夾帶很多趣聞掌故,實在是津津有味。

    可是在中自然就會顯得枯悶,雖然可以翻過去不去理他,但前後人物矛盾有時就有脫漏的地方,象現在的家都選擇側寫,似乎是個妥協的辦法。

    不過就是在這些昔年之雲裏麵,很有些精彩的段子,可這就像大樹有大枝,雖然這個枝幹本事花團錦簇自然是好事,但這個局部是不是有些侵犯整體的和諧呢?雖然不是文章,但總有個周旋策應,這個火候的拿捏我覺得是從評書脫胎而來的,又從此脫胎而來的新可以注意和磨砥的。

    順便提一下,這套書屬於《晚清民國研究叢書》,封麵上的老者作鷹爪勢,自然是王道隆,那個少年是誰呢?武維揚?沒那麽嫩吧。

    認識一個朋友,在我往往就是看一本書的過程。

    譬如當時認識黃山他們看了《大刺客》、《冷麵刀客》、《亡命客》……認識夏侯之後看了不少動漫,但有些意料之外的是他非常喜歡舊武俠,荒江女俠,霍元甲什麽的,一起去文廟的過程中,在這方麵搜尋也是很用心思。

    我自從看了《論劍》,對鷹爪王很有興趣,主要是裏麵有很多唇典海底,就像當年看“臉怎麽黃了”,感覺和禪宗打機鋒一樣,莫名其妙之中隱隱的意思透出來。當時看司馬中原的《狂風沙》,也覺得非這些黑話不能勾勒出這些粗豪漢子的點點熱血。

    現在大約看到了第三本,大大超過自己的預料,雖然期間也有大段翻過,但基本還算一路看了下來,頗有些體會,隨手摘出來,大家開開心。

    金磚何厚,玉瓦何薄。

    說實話我在書裏看到這麽兩句不由想起鄭先生感情還說過相聲。

    鄭的地位我感覺偏低,一個原因似乎就在於他是技術派,會打,懂切口,但不懂“創作”,這是我看了很多評論後的感覺,我本來也就準備把書當小冊子看,雖然實在是厚了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