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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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剛回來就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喬然之前的事情?”呂斌局促不安起來,“她會不會怪我沒有保護好喬然,痛恨我?”
“你真是多慮了,我媽根本不知道那件事情,我們也不會告訴她。”喬嫣正色說,“是因為別的事情,跟你無關。你放心,等時機成熟了,就算你不想見,我媽也會要求見你的。”
呂斌深深的吸一口煙,吐出煙圈,希望重新在他的眼睛裏閃爍。“那我隻能等時機了,拜托你到時一定幫我多多美言幾句,先多謝了。”
“那是肯定的,我看好你們。”喬嫣暗自歎氣,她和尉遲弘的事情,還不知道該如何善後呢,“有件事我也想問你,尉遲弘在調查一個隱秘案件,你有參與嗎?”
“那個……”呂斌支吾著,還是說了實話,“有的,我有參與。但那是有保密規定的,我不能跟你透露什麽。”
喬嫣早料到從呂斌這兒打聽不出什麽來,還是難抑失望。“我明白。就是很想知道,我不能參與的原因。”她囁嚅著從喉嚨裏逼出一句話來,忽然緊盯著呂斌的眼睛,“是因為我不是正式的警察,還是……那案子跟我有關係?”
呂斌用手調整了一下襯衫的衣領,似乎想透透氣。
喬嫣一眼便瞧出,那是一種減壓的行為,就像有人用手指揉擦頸背部,有人揉按頸側部。或者捏起下巴以下、喉結以上的皮肉,這個部位含有豐富的神經末梢,按摩之後能夠舒緩血壓、降低心率,起到鎮靜的作用。男人動作較大,喜歡抓住或者捂住下巴以下的頸前部,刺激迷走神經和頸動脈竇,從而降低心率和鎮靜情緒。有時男人喜歡用手調整領帶結或襯衫衣領,給襯衫透透氣,如果不是因為氣溫悶熱的話,其實也是在給自己減壓。
這個時候冷雨敲窗,室內氣溫很低,呂斌那動作肯定不是因為氣溫悶熱,而是在給自己減壓。那麽,那個隱秘案件果然和她有關係了。她一直都知道,尉遲弘有重要事情瞞著她,從最初她在迷霧山莊外麵遭人迷暈後被他帶回家開始,隻是他始終不肯對她完全敞開心扉,即便是在他們已經如膠似漆的情況下,他依然刻意回避。而她也不好刨根究底,自己尚做不到將當年的事情坦誠相告,又如何要求對方毫無保留地坦承一切。
可是,在確定了自己的懷疑和猜測後,她還是心慌失措了,在內心深處,有某種新的痛楚,和原先的隱痛混成了一片。她偏過頭望著窗外,除了雨,什麽也看不清。那淅淅瀝瀝滴答不止的雨,裏麵到底藏了些什麽樣的東西?
“喬嫣,你不要怪頭兒。”呂斌著急地替尉遲弘解釋,“這也是上級領導的意思,他做不了主,隻能照著執行。”
喬嫣將目光從雨霧深處調回來,勉強微笑。“我能理解的。”
呂斌這才鬆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警帽戴上。“我要出去參加一個活動,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喬嫣目送他離去,又在窗前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恍恍惚惚的,直到來電鈴音驚動了她。是鍾愷告訴她,萬星的病情已經基本穩定並脫離危險期了。
鍾愷和另一名醫生經過了兩個日夜的陪護,加上護理小組的努力,終於成功救治了萬星,現在主要是對她密切監護、對症治療。鍾愷請喬嫣幫忙聯係萬星的家人,萬星醒來後情緒還算穩定,但是詢問她家人的聯係電話,她怎麽也不肯說。
喬嫣也不清楚萬星家人的聯係方式,隻能找尉遲弘幫忙。打聽了一圈後才得知,萬星一直是獨自住在母親留下的一套小房子裏。她的母親去世後,父親娶了後媽,後媽經常打罵萬星,萬星考上大學後就基本和他們斷絕了來往,都是靠自己打工掙學費,畢業後也是一個人工作生活。萬星從來不對人說這些,她用冷漠武裝了自己,把她的孤獨寂寞和喜怒哀樂一同埋藏起來,這令喬嫣不勝唏噓。而鍾愷得知萬星的家人無法照料後,也為她感到心酸,遂為她請了兩名護工,輪流護理照顧她。
馬上就要過春節了,今年的冬天特別冷,雨季也特別長,喬氏府的花園裏,雨點從早到晚淅淅瀝瀝的打在樹梢和花瓣上,灑落了滿地的殘紅。寒流也和雨季相伴,卓莠琴是家裏最怕冷的人,喬然又怕火,壁爐不能生火,卓莠琴便買了個大大的電暖爐,擺放在客廳裏,晚上大家圍在電暖爐邊。卓莠琴給姐妹倆打毛衣,她年輕時就心靈手巧,喜歡自己動手做衣服和各種飾品,這個習慣保持到現在。阿秀姨在一旁幫著繞毛線。喬然慵懶的蜷在沙發裏,眼睛看著電視機,電視裏正在播放她喜歡的歌唱類節目。
喬嫣膝上攤著一本心理專業的書本,卻心煩意躁根本看不進去。這兩天晚上她都回喬氏府居住,陪伴媽媽。卓莠琴絕口不再提尉遲弘,喬嫣幾次開了個頭,就被她堵了回去,說不要再在她麵前提起跟尉遲家有關的一切,根本就不給喬嫣勸說的機會。除此之外,卓莠琴對姐妹倆關懷備至,極盡母親的溫柔。她是個聰明人,看喬嫣那落落寡歡的神色,便知尉遲弘在她心目中的分量之重了,她不能來硬的,隻能用親情打動、感化她。
今晚吃過晚飯後,喬嫣終於再也按耐不住地拉住卓莠琴,她悲哀的、靜靜的凝視著母親,久久,總算開了口:“媽,我知道你對尉遲家的恨,已經根深蒂固,但是你對我的愛,也是深入骨髓的,為什麽你不能因為愛我,而嚐試著接受我愛的人。也許後退一步,你會覺得海闊天空……”
卓莠琴淒涼的笑聲湮沒了她未說完的話。“你這是要我拿刀戳自己的心窩子,來證明對你的愛嗎?”她的聲音輕飄虛軟,幾乎沒有一絲力氣,“我已經把選擇權交給你了。你已經長大成人,有了堅硬的翅膀,想從我的身邊飛走,我也阻止不了你。就像你從美國飛過來一樣,如果你還想飛得更高,那就盡管飛去吧。”
“媽……”喬嫣心中作痛,卻依然不肯放棄轉圜的可能,“尉遲弘不是當事人,那些恩怨,都跟他沒有關係。再說他的父母也不在這裏,為什麽我們不能找到一個妥善的相處方式呢?”
“不要說了!”卓莠琴搖搖頭,淚水流了一臉,“我太失敗了,二十多年來為丈夫和女兒操盡了心,最後換來的卻是丈夫的背叛,連女兒也不能理解體諒我。”
這話擊中了喬嫣的要害,強烈的內疚、自責和犯罪感湧上了心頭,見母親如此悲痛,她也禁不住眼淚紛陳,對話就此終結,難以為繼。
喬嫣覺得自己就像掉進一口無助的深井裏,並且不斷往下墜落,等待她的,不知是溫暖的救贖,還是冰冷的絕望。
尉遲弘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原本計劃得好好的,和喬嫣在一起過完年,然後動身去菲律賓,展開愉快的旅行。現在不僅計劃泡湯,連單獨相處的機會都很少了,夜裏孤枕難眠,緊張、焦慮、擔憂不斷折磨侵蝕著他。盡管如此,白天他還是必須強打起精神,投入到工作當中。
淩靈瑤在網上發布了致歉聲明,承認自己捏造事實,詆毀警察。
尉遲弘接到淩靈瑤打來的電話時,正靠在床上吞雲吐霧,置於床頭櫃的煙灰缸裏已經堆滿了煙蒂。“大神探——”清幽幽的女聲令他微怔了一下,三更半夜的,居然會有陌生女人給他打電話。
“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但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錯了,而是看在你的麵子上。那天晚上在海邊,你幫我點了蠟燭,算是還你一個人情。”
尉遲弘終於反應過來,對方是淩靈瑤,想必她為了發帖致歉的事情,糾結到大半夜,也不管別人是否已經休息了。他暗自好笑,明明是她做錯了,經過他一番規勸後卻還不肯承認,非說是還他的人情。不過能讓那個倔強的丫頭用實際行動改正錯誤,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也不計較她用什麽樣的說辭了。
“你能這樣做,我很高興。”他淡淡地回應。
電話那頭寂然數秒後,傳來輕微的抽泣聲,淩靈瑤再度開口,聲音已蓄出了淚意,“我相信你不是壞人,但我還是不能把父親的事情告訴你……不說了,就這樣吧。”
淩靈瑤迅速掛斷了電話。尉遲弘又是一怔,繼而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他再度燃起了一支煙,慢騰騰的噴著煙霧,過了許久,才掐滅煙頭,在床上躺下。用手枕著頭,聽著窗外的雨聲敲碎了夜,喬嫣不在的每一個夜晚,都充塞著過多的寂寞。他望著窗子由淡灰色變成魚肚白,又是一天即將開始了。
李顒洵那邊的調查有了進展,已經打聽到當年AC6項目小組成員之一蘇西的下落。令人大為意外的是,他竟然因為搶劫一家珠寶店,被警察當場抓獲,在監獄裏服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