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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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我們先到馬房去,給你挑一匹合適的馬。”奚墨領著阮夜笙前往馬房。
馬房寬敞高闊,主要以原木色和淺咖色為設計基準,透著低調的奢華,采光非常好,因為每天都有許多專人負責打理,這裏麵洗刷得一塵不染,也不像一些馬場那樣有什麽比較明顯的味道。
兩邊是分割成一間一間的馬廄,中間留著寬闊的過道,阮夜笙沿著過道一路看過去,白天的時候馬廄外柵門都是開放的,兩邊有不少的馬都從馬廄內門探出腦袋來。這些都是千挑萬選的好馬,每一匹所在的馬廄上掛著馬匹名字,有些馬的鬃毛還被編織成各種漂亮的辮子,毛上修剪出別出心裁的標誌。
這裏的馬過得比人好。
這是阮夜笙看過後的第一印象。
“你喜歡什麽顏色的馬?”奚墨在旁邊問她。
“我都可以的。”阮夜笙一邊走一邊看,時不時很親密地和奚墨說著話,言笑晏晏的。以往阮夜笙要是這麽親密,奚墨或多或少都會下意識拉開一定距離,這次倒是很配合,阮夜笙有時候快挨到她的身子了,她也沒躲。
直到阮夜笙看到了一匹黑馬,這才停下腳步。
這匹黑馬實在是太打眼了,威風凜凜仿佛黑色戰神,周身烏黑油亮,猶如絲綢錦緞,一絲雜毛也無,連所在馬廄都比其它馬廄要寬敞得多,可想這匹馬在馬房裏的地位。
“它可真漂亮。”見到美好的事物,阮夜笙忍不住低聲讚歎起來。
黑馬從馬廄門的口子處伸出腦袋,一直望著阮夜笙,一動也不動的,像凝固的一道黑影。
阮夜笙曾被很多人目不轉睛地盯過,這還是生平第一次被馬目不轉睛地盯了,她除了覺得有趣之外,又感覺有點隱隱的瘮人。
“它一直在看我麽?”阮夜笙低聲說:“它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當然是在看你了。”奚墨卻並不覺得有什麽:“這是我的馬,跟我很久了,在它眼裏,它以為你是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阮夜笙說:“我是說它不是在看你,它就是在看我。”
這話語言模糊,奚墨皺了下眉,或許是在思索什麽,沒吭聲。
阮夜笙或許也覺得自己剛才那話有點繞來繞去的,沉默了。
心裏那個想法卻一直縈繞不去。
它可能不是在看奚墨的外貌,它好像是在看自己藏在奚墨身體裏的魂。
黑馬望了阮夜笙好一會,這才又轉頭望著奚墨,剛才那種盯阮夜笙時的肅殺壓抑感頓時掃去,狀似自在地噴出一個響鼻來。
阮夜笙走到這匹黑馬麵前,看了下旁邊的名字木牌,上麵寫著“獬騅”。
“我可以摸一下它麽?”她問奚墨。
奚墨點點頭:“當然,它原本就是我的馬,很聽我的話,別人一般不能碰它的。不過你現在是我的形象,放心摸就是。”
阮夜笙想了想,走上前去,緩緩伸出手,試探性地去摸獬騅。
獬騅突然狂嘶一聲,馬房高闊,聲音一下子仿佛要撕裂空氣,衝出馬房高頂,獬騅的馬蹄也胡亂踢了起來,狂躁不已。
經過之前的猜測,阮夜笙雖然對這種情況有一定的心理準備,這下也免不了嚇了一大跳。要知道馬匹本來就具有某種程度的危險性,尤其是烈馬,發起狂來隨便一下就能踢死人,即使現在獬騅被關在馬廄裏,不會真出什麽事,但那種突然爆發的狂躁也能瞬間勾起人心底的恐懼。
奚墨幾乎是刹那間做出反應,下意識將阮夜笙往後一拉,左手往前揮了揮,打著馴馬時的手勢,右手往後攬住阮夜笙,將她護在了身後。
阮夜笙縮在奚墨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半邊臉來,盯著眼前狀況。
奚墨往前挪動著步子,阮夜笙也像是軟粘糕黏著她似的,腳步跟隨往前動,亦步亦趨。
感覺後麵像貼著個甩不掉的粘糕,奚墨有點無奈,不過事態緊急也無暇顧及,她趕緊伸手攀上獬騅的頭,像往常一樣輕輕安撫起來:“噓……沒事,沒事的。”
獬騅感受到奚墨熟悉的手法,低頭看著她,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奚墨原本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下一秒感覺身後的阮夜笙正緊緊抱著她的腰身,幾乎像條蛇似的圈住了她,臉頰貼著她,她頓時又緊繃起來了。
奚墨動了動,阮夜笙卻不動。
“鬆開。”奚墨又掙了下,甩不脫,她猶豫了一下,伸手碰了下阮夜笙,提醒她鬆手:“沒事了。”
阮夜笙就是不鬆開:“我好怕。”
奚墨:“……”
“有人要來了。”奚墨說。
阮夜笙立刻鬆手了,從後麵走過來,若無其事地伸手撩耳邊的頭發。
“不是好怕?”奚墨盯著她。
阮夜笙眨了眨眼:“有人來了,人一多就不怕了。”
她說著環視了下四周,眼下這片區域其實還並沒有其他人出現,她當然清楚是奚墨借此事想讓她鬆手,但是剛才馬叫聲響動那麽大,肯定很快就會來人了,她知道其中的分寸。
“你現在知道我之前說的話的意思吧?”阮夜笙又說。
奚墨點了點頭,看臉色也知道很在意這事。
雖然驗證了自己的猜想,阮夜笙對這事還是有點訝異的:“它真的認出來了,它竟然知道我不是你。”
奚墨沉默了片刻,說:“獬騅跟我的時間很長,對我特別熟悉。我想估計是你剛才在過道裏和我說話的時候,表現得不像是平常的我,被獬騅看到了,它很精的。”
動物和人不同,擁有敏銳的天性,很容易發現它們覺得異常的地方。
尤其是狗和馬這種,特別有靈性,又對主人特別忠誠,平常主人什麽樣它們是一清二楚的,一旦主人有什麽異樣,它們就會表現出高度的警覺。古時候很多將軍都有自己的愛馬,曾經有位將軍被敵方奸細殺害,奸細易容成這將軍的模樣妄圖取而代之,結果去騎馬的時候被將軍的愛馬認出來了,那馬默默等那人坐上去,行到半路才突然發狂,將那奸細摔下馬去,直接踢死了他。
“剛才看到你摸它的手法,它肯定確認了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阮夜笙笑道:“我其實很喜歡它,但是沒這福分選它了,它不喜歡我,不會讓我接近的。”
奚墨見她笑意中還是有些微的惋惜,不由安慰說:“獬騅怕生,以後相處久了,它會同意的。”
阮夜笙笑看著她:“我懂了。就是久了就生情了?”
奚墨:“……”
……你懂什麽懂。
……說這話時為什麽看著我。
負責這片區域的工作人員們聽到馬叫聲趕緊跑過來了,阮夜笙淡定自如地和他們解釋了下情況,就說她朋友第一次過來,不小心驚了馬。本來獬騅脾性就有些難伺候,見到生人有時候是情緒波動比較激烈,那些工作人員當然深信不疑,眼看事情解決,他們便聽從阮夜笙的話離開了。
幸而其它很多馬都不像獬騅那樣警覺,它們將阮夜笙認做了奚墨,表現得很和善,兩人最後挑了一匹棗紅色的馬出來。
奚墨道:“待會有人帶它去套馬鞍,我們先去換衣服,然後直接去三號訓練場。”
“好的。”阮夜笙欣然應允。
奚墨走了幾步,感覺她沒有跟上來,回頭道:“怎麽不走。”
“我腿軟。”阮夜笙略微彎了腰,揉了揉腿說:“之前好怕,嚇到走不動了,要是你來扶我一下就好了。”
奚墨:“……”
奚墨盯著阮夜笙的眼睛,說:“你本來就感覺到了,猜到獬騅有可能知道你不是我而反應過激,還特地要去摸一下驗證,當時膽子不是挺大的?這會就腿軟了?”
“當時沒想到它那麽烈,當然不怕了,後麵才嚇到腿軟的。”
“不扶了。”奚墨冷笑道:“我看我還是抱你過去?”
“好啊。”阮夜笙直起腰身,更加欣然。
反正她了解奚墨,從這語氣來看,就知道奚墨並不會真的過來。
奚墨徑直朝她走了過去,看了她一眼,彎下腰,就要去抱她。
看這個姿勢,好像還是打算攔腰抱。
阮夜笙:“……”
她瞬間呆住了,感覺到奚墨的手碰到了她的腰,隻覺得腰身那裏的毛孔像是突然要炸起來似的。她是喜歡奚墨碰她的,喜歡得不行了,剛才奚墨將她擋在身後保護她的時候,手也碰到了她,還有之前粉絲性質的擁抱,每一次肢體接觸都讓她感覺欣喜和幸福。
但是這次實在是太突然了,她根本未曾料到,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下意識就攥住了奚墨的手,說:“……停。”
奚墨停下來了,臉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你剛不是說,‘好啊’?怎麽又‘停’了?”
阮夜笙:“……”
奚墨道:“看起來腿並不軟,也沒有好怕。”
阮夜笙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開始隻是驚到了,這下回過神來,恢複了笑容說:“剛才隻是沒想到你會真的過來,就暫停了下,現在繼續。”
“我給的機會,隻有一次。停了就沒了。”奚墨依然是繃著臉,唇邊卻有了點別樣的弧度,很快又消失。
“好,那我隻能下次爭取再創造機會。”阮夜笙故作惋惜地笑說。
她心裏以為她已經很了解奚墨了。
現在才覺得,她可能並不了解。有的時候,她對奚墨的想法其實也無法確定,多是靠猜,但也怕自己猜錯了。
她以為這隻是奚墨針對她那番腿軟的胡言所做的回敬,就像是往常那樣,但現在她又有點懷疑,奚墨剛才有那麽一瞬是真的想抱她麽?
還是這也隻是自己的希冀而已?
她希望如此,所以聽奚墨的言談,看奚墨的動作,她都難免帶上這種期望,將其染色修飾一番,產生臆想?
奚墨看了她一眼,意思是要走了。
阮夜笙收拾心思,跟著她前往另外一棟樓,這棟樓是休息用的,平常也用來會客招待,二樓設了主客分用的更衣區。
工作人員給她們上完茶水點心,走開了。
奚墨領著阮夜笙進入她專屬的更衣室,打開衣櫃,裏麵一排排不同顏色樣式的騎馬裝,全都是為奚墨專門量身定製的,幾乎迷了人眼,另外一邊是配套的騎馬帽,馬靴和手套也有專門放置的靴櫃和手套櫃,嚴謹地分門別類。
“挑你喜歡的吧。”奚墨說。
阮夜笙目光掃視了一圈,又落回奚墨臉上,聲音輕飄飄地說:“你讓我挑喜歡的,我去挑了,那被挑的那套騎馬裝就一定會喜歡被我挑麽?”
奚墨:“……”
……你是不是有病。
……說這話時為什麽又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