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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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奚墨是個謹慎的人。

    這種謹慎造就了她即使是在微小的地方也能發現端倪, 如果奚墨察覺到哪裏不對, 緊隨而來的便是疑問,而對於這些疑問,奚墨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很多疑問對她而言無關緊要,奚墨就算發現了, 也不屑理會, 有這閑功夫她還不如去休息。可若當她覺得有些疑問很有必要去弄清楚時, 那麽她就會選擇自己去結合信息判斷分析,再以她的方式去迂回試探。

    又或者, 直接進行問詢。

    而一旦她並非試探,而是真的直接開口問了, 就表示她對問詢的對方其實抱有很大程度的信任, 並且她對於這些疑惑是很在意的。如果她無法得到回答, 她雖不會強求,但是可能會在一段時間裏繼續在意此事。

    阮夜笙了解她,隻希望她能舒心一些。

    雖然阮夜笙早已做好準備,自知待會回答奚墨時, 有些地方其實並不會說實話。

    想到這裏,阮夜笙又覺得愧疚起來。

    奚墨道:“你媽媽……”

    當初酒店大火過後,她在醫院以阮夜笙的身份醒過來,發現病房裏冷冷清清的, 無人看望。照理說,就算別人不來,阮夜笙的父母應該也會來才對, 畢竟是親生女兒剛從火災中死裏逃生,這對一個家庭來說已經算驚天動地的大事了。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有些父母就算是遠在萬裏之外出差,聽到類似的醫院通知,也會想辦法迅速趕回。

    阮夜笙的父母卻沒有來。

    那時候奚墨也想過可能是因為一些原因,暫時沒聯係上,但是自那以後,阮夜笙的父母仍然從未露麵。

    所以曾經有個瞬間,奚墨也難免產生了一種不祥的猜想。

    畢業多年,但奚墨到底也和以前的一些大學同學保持著聯係。她是電影學院的學生,班上很多同學如今也都在這個圈子裏打拚,其中不乏許多明星,奚墨雖然不喜歡和別人深交,但同在一個圈子,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合作,與他們還是會有往來的。在以前的往來裏,有時候同學們也會聊到阮夜笙,但是並沒有任何人說什麽阮夜笙父母去世之類的。

    而阮夜笙人緣很好,以阮夜笙在班上與那些同學們的交情,如果是過去家中有至親喪禮,有些要好的同學應該會前來參加,以示哀思追悼。既然從來都沒有喪禮這方麵的消息,而一般人家裏也不會刻意隱瞞喪禮,那就代表她的父母應該是在人世的,於是奚墨那時候也就打消了這個猜想。

    後來聽阮夜笙說話的時候,偶爾也提到她的媽媽。她媽媽好像很忙,不經常回家,但是一回來就會帶各種禮物,做飯的時候也是費盡心思,生怕阮夜笙覺得不好吃。隻是生活中普通的點點滴滴,但是能感覺得到,阮夜笙的媽媽真的很疼她,她和她媽媽的感情十分深厚。

    不過奚墨的確沒有親眼見過阮夜笙的媽媽,隻是最開始回阮夜笙家裏的時候,在桌上看過她媽媽的照片,很有氣質的一個女人,眉目與阮夜笙相似。

    阮夜笙垂下眼睫,目光似有回避,過了好一會,才輕聲說:“我媽媽她……有工作上的事,一直在國外長期出差,特別忙。”

    她又道:“媽媽做的醬肘子很好吃,我很喜歡,所以看見你買了醬肘子,又提到我媽媽,我就突然很想她。”

    奚墨感覺她話裏有些說不清楚的滋味,某些地方言辭似有含糊,不過試著安慰道:“原來是出國,你要是想她,可以跟她發消息。”

    雖然打電話甚至視頻通話是與出行在外的親人最直接有效的溝通,也最能緩解思念,但奚墨不能這麽建議。對方是阮夜笙的母親,肯定十分熟悉自己的女兒,而她女兒現在已經變換成了另外一個形象,聲音也不一樣,那麽溝通起來確實不方便,隻能通過不露臉不出聲的發消息方式來聯係。

    阮夜笙道:“……我知道,都是消息聯係的。”

    “你爸爸呢?”

    阮夜笙眼底的神色更為黯然:“……也跟她一塊,在國外呢。我跟你說過,他們是做科研的,很多時候走不開。”

    奚墨一直看著她,聲音也略有些不自在:“你會不會覺得我在查你戶口?”

    阮夜笙抬了抬眼:“沒有。”

    她心裏知道,奚墨這是關心她,否則以奚墨的性格,問都不會問的。

    奚墨似乎放心了些,點點頭。

    “其實我還有點高興。”阮夜笙的聲音變輕了。

    “怎麽?”

    阮夜笙笑了笑,說:“你以前都不會問我這些的。”

    “以前我和你沒有這麽熟,問這些,就不合適。”

    阮夜笙眸子勾著她:“你的意思是,現在我們兩很合適?”

    奚墨:“……”

    眼見奚墨突然沒說話了,阮夜笙道:“你不是還有問題要問我?”

    “沒有,就這些。”

    “你不要看我剛才哭了,你就不問了。沒關係的,該問的還是要問,你之前在消息裏很多話都很簡短,也沒說別的什麽,我想,你應該是打算見麵的時候跟我細說。”

    奚墨聽阮夜笙這麽一說,又看她一眼。

    隻是些幾乎都能被忽略的細節而已,阮夜笙還是一眼就看到背後藏著的意味。能做到這種程度,聰穎必不可少,但是更多的應該還是了解。

    阮夜笙怎麽會這麽了解她。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如此了解的?

    “真沒別的問題了?”阮夜笙一手撐在桌上,托著腮。

    “唔。”奚墨點頭。

    阮夜笙眨眨眼:“我不信。”

    奚墨隻好道:“其實還有一個問題。”

    阮夜笙笑著等她繼續說。

    奚墨說:“我之前問你跟誰一起吃飯,你說,是和你的一個好朋友。”

    她略略皺了皺眉:“你,用我的形象,和你的好朋友一起吃飯?”

    阮夜笙仿佛早就料到奚墨會有所懷疑,仍然保持托腮的姿勢,並沒有半點被看破的尷尬。

    事實上,她當初就是故意這樣回複的,此刻終於等到奚墨來問了,她笑道:“是的,對方在事實上,確實是我以前的好朋友。我今天會請假,也是臨時有合作上的事情,需要與對方見一麵,我以你的身份與對方一起吃飯,對方其實並不知道是我本人。你放心,雖然是我的好朋友,但是對方是將我當成你來看待的,聊的也都是你的工作。”

    阮夜笙這次突然請假,她知道奚墨擔心之下,必然會向她問詢,這是人之常情,所以她必須一早就準備好請假的緣由。

    關於這個緣由,她無法說實話,但是她也不想在編造說辭時說得太過籠統,因為奚墨很聰明,一般那種籠統含糊的說法騙不了她,奚墨會很容易看出那是敷衍,那麽阮夜笙就得增添一些真話和細節在裏麵。

    就像是她回答在和一個好朋友吃飯,這就是事實,也是細節。如果她說她這次去見的人,是將她看成奚墨,雖然無法闡明,但是她和對方以前是好朋友的這個關係,並不會因她此刻形象的變換而發生改變,也是可行的,並不會露餡。

    而基於這個細節,一是可以把奚墨對她請假緣由的注意力轉移開,而換到那個所謂的好朋友上來,二是她又可以在這個細節上進行一定的加工,更好地完善她的說辭,最終隱藏她這次請假的真實目的。

    阮夜笙並不想騙奚墨。

    但是她更不想將奚墨卷進來。她知道自己已經深陷麻煩,無法抽身,如果能讓奚墨遠離,那欺騙或許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選擇。

    等到以後換回來了,奚墨可以重新過上正常的生活,一切都將步入從前正軌。

    謊言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它明明都是在欺騙,有的人說謊,是算計,有的人說謊,卻是保護。

    奚墨麵上看不出明顯變化,道:“你要幫我見的人,剛好是你以前的好友?你認識的人挺多。”

    阮夜笙笑著輕哼一聲:“我以前好歹也紅過,認識很多人,不可以麽?”

    “可以。”

    關於這一點,奚墨倒是相信的。

    阮夜笙當年是大紅過,曾經她也是耀目璀璨的那顆星。

    但這個圈子是殘酷的,時間的流逝會帶走曾經所有輝煌痕跡,何況是那麽長時間的沉默消失,再鋒銳顯眼的石頭也能被磨平。這也是為什麽如今很多明星不隔段時間炒個熱度,就生怕觀眾們會不再注意他們,更新換代那麽快,藝人們在這個浮躁的圈子裏掙紮,久而久之,對於隱退的那些,除了真正小部分的死忠粉,大多數看客都選擇遺忘。

    想到這,奚墨是替阮夜笙可惜的。

    她能看出阮夜笙熱愛演戲,當初大學時,阮夜笙對於表演的熱情有目共睹。她有矚目才華,卻仍然不懈努力。

    但她最後還是離開了她原本想為之奮鬥拚搏的演藝道路。

    網上有些捕風捉影的猜測,是說阮夜笙可能是得罪了什麽人,被封殺了,遭到各方麵雪藏。

    奚墨明白這都是無稽之談,因為阮夜笙以前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人脈廣,人緣好。

    雖然圈子裏是偶爾有人被封殺,得不到資源而走投無路之下選擇淡出,但是這絕對不會發生在阮夜笙身上。正如阮夜笙自己說的那樣,她認識很多人,其中不乏許多圈中有地位的人。既然人脈如此廣,那麽她不可能得不到資源,即使可能遇到一兩家想給她使絆子的,但是她還有那麽多家可供選擇,以她的本事,完全是她挑別家,而不會是別家來挑她。

    阮夜笙長相好,演技好,當年紅的時候往那一站,就是搖錢樹。那麽不管是經紀公司也好,還是背後掌握資本的投資人也好,都不會那麽傻的,肯定是要捧著她,靠她賺錢。加上阮夜笙又那麽會做人,好友眾多,所以也不存在什麽封殺或者故意卡資源的可能,最大的可能,是阮夜笙因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自己離開。

    不然隻要她去走走人情關係,她的那些朋友有些總會幫助她的,但是她並沒有。

    這就表明阮夜笙她應該是自己主動放棄的。

    她難道遇到了什麽很大的麻煩?

    否則為什麽要放棄她熱愛的演藝事業。

    奚墨越往下思考,就越對阮夜笙的曾經在意起來。

    同時,她也有些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她似乎對阮夜笙太過感興趣了點。

    阮夜笙並不知道奚墨此刻所想,繼續笑道:“那你要不要知道我說的那個好朋友是誰,我們在一起聊什麽要緊工作,為什麽時間安排上那麽忙,還得吃外賣。畢竟這其實是你的工作,我隻是替你出麵,你要了解也是情理之中。”

    奚墨卻緩緩搖頭:“不用,原本你就替代我處理我的工作了,不用說得那麽詳細。”

    她道:“我說過,交給你,我很放心。”

    阮夜笙其實早就猜到她會這麽說,心裏暖融融的。

    請假一事總算揭過去了,可她又因為自己為了隱瞞奚墨,而不惜繞這麽多圈子來編造謊言,甚至連那個好朋友的說辭都是自己故意設置來放線的,而越發的愧疚,於是在這種暖融中,又冒出了微妙的罪惡感來。

    奚墨越表現出放心,她此刻的心底就越惶惶,感覺自己辜負了她的信任。

    “謝謝你對我那麽放心。”阮夜笙道。

    ……對不起。

    阮夜笙靜了會,又說:“其實有些你可能平常沒有過多接觸的人,都有可能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有機會,我以後跟你介紹。”

    奚墨很敏銳,隱約覺得她這話是意有所指,不過還是道:“我知道,你以前是人脈很廣。”

    阮夜笙笑了笑,不置可否。

    兩人又隨意聊了會,奚墨看出阮夜笙略有疲憊之色,考慮她今天可能累到了,就說:“今天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阮夜笙其實不想讓她走。

    可她也自知不能這樣纏著,以她現在和奚墨關係而言,她並沒有立場留住她,於是起來邊收拾了一下桌子,邊道:“好的,你也早點睡。”

    奚墨道:“明天會去片場麽?”

    “會去。”

    奚墨沒再說什麽,站在那等她收拾。阮夜笙收拾好,將垃圾等裝入垃圾袋,奚墨便接過來,道:“我拿去扔。”

    阮夜笙朝她笑。

    奚墨走出去,去酒店專門放置在樓梯口角落的垃圾桶扔完垃圾,這才按電梯前往她住的樓層。

    等她回到自己房間外麵,剛好碰見一個人端著托盤,托盤裏盛著一份餐,彎腰放在她隔壁房間的門口。看那人的打扮,是樓下餐廳的送餐人員,很多客人不想出門,就直接在房間裏訂餐,過段時間便有專門的送餐人員送上門。

    那個送餐人員放下餐,既不打電話通知,也不敲門,他轉過身,看見奚墨,禮貌地問候道:“晚上好。”

    然後離開了。

    奚墨走過去,默默打量著隔壁房門。

    她住過來這麽久了,卻一次也沒見過隔壁住的人。酒店的大部分房間被劇組包下來,那麽房間裏流動的其他客人其實並不多,很多都是固定的,一住就是很久,很有點短租的意思在裏麵。

    不管隔壁是住了固定的劇組人員,還是說外麵隨時更換的散客,她都沒見過。

    但是看門口的晚餐,說明裏麵是住了人的。而且剛才那送餐人員不打電話,也不敲門,應該是他受到了房間裏人的叮囑,直接放下就好,而且看那送餐人員的表現,他似乎很習慣了,或許他經常這麽給隔壁房間送餐,送到就離開,也不通知。

    一般人是不會任由自己的餐放在門口的,都會親自出門來接。

    奚墨看了下隔壁門口的這份晚餐,是一份牛排,分量夠一個人吃,被透明的餐罩蓋著,還配了佐餐酒。她皺了下眉,拿房卡刷開她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過了幾分鍾,奚墨再度從房間出來。

    她這次故作隨意地往隔壁門口一瞥,那份晚餐已經不見,應該是被隔壁的人端進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些累,隻能暫停可愛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