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9日10月20日:與世隔絕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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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沒事兒。”

    “確定沒事兒?我看看。”

    “嘶……”

    “還說沒事兒,起了個大包。”

    經年胡亂的撥開艾默探過來的手,盡量不去看近在咫尺的臉,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遭天遣了。

    “真的沒事兒,你拉我起來。”

    艾默把經年拉起來,那麽大個子,跟頭熊一樣,拖都拖不動。她慶幸自己沒有全力打下去,否則棄屍都是問題。她這麽想著,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笑似乎打破了心頭一些殘垣斷壁,頓時豁亮了許多。

    他們似乎在很多很多年之前也開過這樣的玩笑。經年賴在她家的沙發上,艾默的父母快要回來,她急著讓經年人間蒸發,而他就是不走。她說要把他打暈了拖走,經年賴皮說就憑你的小胳膊腿兒,棄屍都是問題。今天還真的把人打暈了,可惜依舊是拖不走。

    經年坐在電腦椅上揉著後腦勺,被艾默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麽?”

    “你怎麽在這裏,我還當是偷兒呢。”艾默收了笑容,轉身去關電腦上的程序,反正就剩下一點兒了,明天再做也一樣。

    “和另外一組剛開完會,我正好經過,看到這裏燈開著,就進來看看,發現有一台電腦沒有關。剛坐下沒兩分鍾,結果就被你來了這麽一下。”

    “嗬嗬,對不住。我有點兒困,就去泡了一杯咖啡,想說今晚把整理的東西弄完明天就可以開始了。不過還好,我設定了protection,沒有密碼無法複製。就算用紙筆抄,估計也抄不了多少。最近的泄密事情弄得沸沸揚揚,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的,誰看誰都像壞人。”

    “那你看我像壞人麽?”經年試探的問。

    “嗯,如果今天是別人,也許我會懷疑。但是你,我不會。”

    “為什麽?”

    “因為以我的了解,你一直都是個會扶老奶奶過馬路的……好人。”

    經年在心裏歎了口氣,艾默還是那麽容易相信人。人都會變的。現在還有人去扶老人過馬路,估計也會被懷疑另有所圖。他早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也不再是一個她所謂的好人。

    艾默關好電腦轉過身來,“你說這把自己家辛苦工作得來的東西往外送的人心裏怎麽想的。”

    “也許……是迫不得已吧。”

    “有什麽迫不得已的,你以為是拍好萊塢大片,黑手黨還是黑社會啊,再來個什麽綁架老婆孩子,威脅勒索不成。”艾默不以為然,拿手撥弄著桌子上一個天平的擺設。

    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一語中第。經年有些心虛,不確定艾默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所為。他手裏攥著剛才從艾默電腦裏拔下來的U盤。密碼雖然設了,防得過天下人,卻防不住他。經年原本也隻是想要試一下,沒有報任何希望的,但是居然成功了。艾默果然還是那個不喜歡改變的性格,這麽多年了,還在用她當年用的密碼,他和她的生日。

    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和那天平一樣,來回的晃動著,不知道到底哪邊會獲勝。他抓著的,是劉藝和孩子的平安,也是艾默的信譽和前途。手心裏都是汗,經年突然想,就這樣把U盤泡壞了算了。

    經年試圖轉移話題,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幸虧你用的不是拳頭,否則我鐵定暈了。”

    “當年的事,你還記得哪。”艾默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高中自己在學校裏曾經擁有的鐵拳的稱號。經年似乎沒少被她揍過,算是她這樣的女孩子特別版本的撒嬌方式吧。好在經年比較強壯,還沒被艾默打出個好歹來。

    “當然記得,我有一次差點兒被你打吐血。”經年突然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比較之前自然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人會比較不設防。無論如何,能找回做朋友的感覺,這是一個好的轉變。

    “你好點兒了麽?走不走。”艾默提議。

    “你不做了?”

    “不做了,也晚了,沒剩下多少,明天早上早點兒過來也就弄完了。”

    “那就走吧。”經年站起來,略微搖晃了下。

    “你確定你沒事兒?”艾默有些擔心。

    “沒事兒。”經年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溫泉會館的窄小甬路,隻聽得到艾默高跟鞋有節奏的嗒嗒聲和旁邊水池裏的蛙鳴。也許是因為決定了,放下了,艾默在麵對經年的時候已不再感覺到惶恐和尷尬。仿佛身邊的隻是一個老朋友,一個熟悉的人,僅此而已,所以可以表現得很自然,聊著一些無關的事。

    而經年卻無法鎮定,偶爾看著艾默的側臉,或者在道路狹窄的時候看著她嬌小的背影,總會有極其複雜的情緒在胸口翻滾。這世上這麽多人,他最不想要傷害的就是她。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賠上自己去換她一生的安穩幸福。可是現在,他要如何選擇,如何取舍。

    獨自靠在床頭發呆,屏保不知道已經冒出來幾次,筆記本熒屏的光亮映著經年的臉忽明忽暗。這個module的所有資料都在了,雖然沒有結尾,但也隻是少一個最終的總結報告而已。艾默依然是個喜歡按照周密計劃把一切做在前麵的人。

    艾默,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著這個名字,還是壓抑不住內心深處汩汩冒出的一些舊記憶。雖然她當年背叛了自己的感情,拋下一切離開的時候,他也恨過,想過要報複,但是他知道自己無法真的做出故意傷害她的事。之前無意的衝動已經給她帶來諸多麻煩,如今……手指突然點在格式化U盤上麵,跳出來一個警告,小指停留在Enter鍵上,卻怎麽也按不下去。

    床頭櫃上擺著他隨身攜帶的和劉藝的合照。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機會。那些人什麽都做得出來,他如果選擇了艾默,那他失去的可能是老婆和孩子兩條人命。而艾默,她還有嚴雨,還有嚴家,不過是失去一份工作,她還是可以回家做她的嚴太太,吃穿不愁。再怎麽說,劉藝才是他的家人。

    這個選擇,不是就應該這麽簡單麽。

    “早。”艾默抱著一遝子剛打出來的資料衝著經年走過來,精致妝容的臉上掛著親切的微笑。經年一怔,勉強點頭招呼,轉身進了自己的臨時辦公室。

    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人現在都在一層樓裏工作,辦公室的牆壁是透明的玻璃牆,來來回回,一天不知道有多少次會看到那個身影。

    早上一起開會,中午一起吃飯聊天。經年覺得似乎又回到了學生時期,不自覺地,眼神還是會圍著艾默轉。隻不過,現在他追著的,不再是心中那點兒向往,而是快要漫溢的矛盾。

    經年期盼著時間慢一點兒走,一直停留在這個溫泉會館,他就不用回去麵對選擇,他們就會一直與世隔絕,這樣相敬如賓的懷念許多過去的回憶。

    可惜時間從未曾為任何人停留過,忙碌的工作裏,卻幾乎是一晃而過。二十天的與世隔絕,項目收尾,大家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一群年輕人湊在一起,在會館的KTV放聲歌唱,舉杯痛飲。大夏天的,並不適合泡溫泉,但是終日的疲勞需要一個方式去排解。為了方便,大家選擇了男女混合的大眾池。

    說是溫泉,其實就是一個溫水遊泳池,同事們打打鬧鬧,徹底的放鬆。溫水促進了剛剛灌下肚的酒,酒精在血液裏彌漫沸騰,一個個遊戲玩兒的越來越誇張。

    經年從水裏走出來,朝著坐在水池邊的艾默擺擺手。水珠順著他強壯的身體蜿蜒而下,頗為令人心動。他今天已經被男同事集體嫉妒,笑稱他是人猿泰山。

    “怎麽不下去玩兒?”經年拿了毛巾擦頭發。

    “身體不太方便。”艾默笑笑,眼神一直還在水裏那群瘋子一樣的同事身上,沒有轉開,仿佛身邊的經年隻是個影子。

    “噢。那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剛才喝了酒。”經年知道艾默的酒量並不好,當年在朋友家,不過半瓶啤酒,她就已經開始暈了。

    “還想看看他們發瘋呢,像群猴子。”艾默笑著說。

    “又不是以後看不到,每次項目結束,不是都會瘋一次麽。”

    “以後真的就看不到了呢。”艾默輕歎。

    經年這才想起艾默遞了辭呈的事情。

    “真的不做了麽?”

    “不做了,太累,是時候享受生活了。”

    人還真是會變,經年真沒想到當年那樣不顧一切向前衝的艾默,如今卻放著有很好前景的工作不想要。也許是嚴雨對她真得很好吧,女人,有了穩定的家,有了愛自己的人,奮鬥的勁頭就被削弱了,天生還是喜歡有所依靠的。不過這樣也好,反正她也是會選擇留在家裏做家庭主婦的,那自己也不需要太過愧疚。

    “回去麽?”

    “還早,不如,你陪我在院子裏走走好了。這裏的空氣太濕熱,也不知道他們怎麽玩兒的那麽投入,不憋悶麽。”

    從溫熱的室內走到微涼的夜風裏,呼吸果然暢快了很多。隻感覺通體舒暢,胸肺都妥帖了。

    喝了酒,話格外的多。兩個人隨便的聊著老同學的近況,學生時期的往事一件件追憶。有可以分享過去的人感覺真的很好,在被虛偽形式蒙蔽了的生活裏,異常的親切,放鬆。

    “……還記得當初學校裏的那個百草園麽?也有這麽一個葡萄藤的廊子。”艾默摸著葡萄廊的柱子。

    “嗯。”經年不置可否的應付著,不知道艾默在這個時候說起百草園是什麽意思。她和他在那個隱秘的地方發生過很多事,很難不讓人遐想。

    “那時候總可以捉到很多蝸牛,現在……啊……”艾默的高跟鞋踩在了地麵不平整的縫隙裏,身子直直的向後倒去。

    經年眼明手快的一把將她撈住順勢帶進懷裏。艾默臉上鎮定自信的麵具被發自內心的慌恐所占據,經年看著這個小女人在自己懷裏縮成一團,溫暖的體溫在微涼的夜風裏有一種別樣的誘惑,一股子衝動隨著血液從下竄了上來,還沒來得及進入大腦,鬼使神差的就朝著那還在喘息的小嘴吻了下去。

    艾默沒有料到經年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腰身被強壯的手臂困住,後腦也被一隻大掌固定,雙手抵著任她怎麽推搡也推不開的胸膛。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呼吸間是溫泉池水混著經年身上熟悉的味道,唇齒間有一條軟綿綿的舌頭情不自禁的探了進來,挑動著她內心的慌張。

    貝齒毫不猶豫的一口咬了下去。經年吃痛,終於放開了她。兩個人在葡萄廊的兩邊對峙,各自喘著氣,誰也沒有動。

    “對不起。”經年首先打破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動了哪根弦,居然做出這麽唐突的舉動。

    艾默一言不發,轉身就走。經年站在原地看著那個背影,後悔不已。

    躺在床上,艾默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這個吻勾起了很多的回憶,帶著一點點記憶中的悸動和緊張。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她發覺自己似乎並不討厭這個熟悉的觸感。但是另一方麵,卻為自己的這種不討厭而感到惶恐。

    是酒喝多了麽,可是她沒有一絲醉意。嚴雨的囑咐尤在耳邊,男人不可以讓他靠得太近,一個個都是得寸進尺的孩子。艾默不懂,男人不是標榜比女人更理性麽。

    她把被子摟在懷裏蜷縮起來,怎麽會這樣。

    第二天離開前的晨會,經年看到艾默在自己身邊走過,略點頭打聲招呼便轉過了視線。又恢複了之前宛若路人的距離,一切回到了原點,似乎昨夜的那一瞬間的靠近隻是場夢而已。

    衝動是魔鬼,所有的掙紮和努力不過在一次未能控製的衝動中被毀滅,過去二十天的和平相處,隻是老天爺給他們的最後一點補償。這樣也好,剩下的日子便幹幹淨淨,不需要再有任何妄想。

    等待他的,也許就是真正的離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