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昏迷的人來說，之前說著的話，做著的事，就好像是突然插播廣告的電視劇。從他醒來的時候開始，你要繼續，你要回放。

    在旁邊守護了半個小時，李秀蘭回放了剛才張國民的談話。她對張國民說：“張老先生，那是你們一有錢人的顧慮。好像我們鄉下人就從來沒有這樣的煩惱。”

    張國民說：“我叫你閨女，你能不能叫我張老爹啊？北方人都這麽叫。你要是這麽叫，就感覺像是半個爹了。”

    為了迎合他的要求，李秀蘭對張國民叫了醫生“張老爹！”

    張國民握住她的手，說：“你知道嗎？年輕的時候，我也有一個閨女，因為是我和女秘書有一點曖昧的關係，所以那個閨女一直都沒有機會在我家生活。那個閨女可是一個懂事啊。總是在廠裏麵住著，有什麽事情，都很主動就幫我做好了。她媽媽還不斷地教訓她，讓她做事小心。

    可是後來，我的老婆發現了，跑到公司裏麵去鬧，她媽媽受不了這樣的委屈，就拋下我們走了。

    看看張國民，顯然已經露出一種人到暮年的光景，就算是這樣痛心疾首的往事，說起來，已經好像已經和自己無關了。她忙對張國民說：“老爹，既然已經是過去了，就不要想這麽多了。”

    張國民卻又露出一副念念不忘的表情。

    李秀蘭說：“唉，你們這些男人啊，哪個年輕時候沒有一個三妻四妾的，倒顯得不像男人了。”

    張國民依然淡定地笑笑說：“我可是悔不當初啊！”

    李秀蘭說：“然後，你們就沒有然後了？”

    張國民說：“當然沒有了。”

    李秀蘭說：“你是沒有然後，我們是之前都沒有。我們農村人，生下來就活在土地裏麵。土地自己又不會生產出東西來。誰要就誰拿去。況且別人種的地，誰都不敢去直接搶。至於家裏有人死了，分了土地也賣不到錢，分給誰，誰就要種。”

    張國民說：“何嚐不是呢？我多麽希望我也能生活在農村，不要這樣接受城市裏麵的糾結。”

    李秀蘭點點頭。

    張國民接著說：“我年輕的時候，就知道奮鬥啊，積累啊，自己有了工作的時候，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店麵做生意。等到自己有了店麵門鋪的時候，又希望自己有一個工廠。等到自己有了工廠，又想要打造成為世界一流的企業。可是這個企業打造出來了，自己已經老了，竟然沒有人可以接手的了。”

    李秀蘭說：“不要這麽說得傷感。至少你享受了其中的樂趣啊！”

    “樂趣？”張國民苦笑道。你說說，這也叫樂趣？這到底是什麽樂趣？

    李秀蘭說：“一切都是生命的過程啊。”

    張國民說：“是啊，生命的過程。”

    李秀蘭說：“一切都是生命的過程。比如一個人，他會出生，會長大，會健壯。就在你小時候，就非常盼望長大。可是，很多人，長大以後，卻沒有盼望自己會死。總是希望不要死。這樣截然不同的期盼，不是很矛盾，太可笑了嗎？”

    張國民說：“嗬嗬你說的有道理。”

    李秀蘭說：“我不知道你們怎麽看的。但是根據我的想法。任何一家企業，都是應運而生的。相時而動。如果時間不適合了，那麽你再怎麽努力都是沒有效果的了。”

    張國民點點頭。

    李秀蘭接著說：“假如我是你，我就會感覺自己的生意好像是一場電影。不能無限製地演下去。等到快要結束的時候，我給他們安排一個大結局，讓大姐都歡喜散場。”

    張國民說：“你說的好。我們應該要好像期盼長大一樣，期盼死亡。”

    李秀蘭說：“我可不是叫你想著去死。”

    張國民說：“你叫和不叫，還有什麽關係嗎？”

    於是張國民馬上打電話叫來兩個兒子，對他們說：“我要出院了，快給我辦手續！”

    大兒子說：“爸，你怎麽了？不是好好的，怎麽要出院了？醫院條件這麽好，到家裏沒有器材，也沒有藥物，要是病發了怎麽辦？”

    張國民很生氣地錘著床頭，說：“你們，什麽意思？我的家難道我不能回去嗎？我回不回家要經過你們的允許？你們說什麽家裏條件不好？家裏條件不好，你們怎麽長這麽大的？”

    小兒子說：“爸爸，不是這個意思，哥哥是希望你在這裏，可以多人照顧一點，隻怕我們哥倆，照顧不周啊！”

    張國民說：“你們照顧得周到點，不就行了嗎？”

    小兒子說：“爸爸，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兄弟倆，都要忙著生意。不能辜負了您留下來的一片產業啊！”

    張國民輕蔑地看了一眼，說：“照顧我的產業，你也好意思說出來。恐怕是你們兄弟倆，想要怎麽瓜分我的財產吧？”

    李秀蘭看到他們談話又陷入了僵局，對張國民說：“張老爹，我們先不說這個了，您還是安心養病，別的以後再說吧。”

    張國民說：“我告訴你們，現在，我要出院。我要跟著這個護士小姐，到鄉下住一陣子。”

    這下，病房裏麵可是炸開了鍋了。大兒子對張國民說；“爸爸，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麽說要離開了。原來，你竟然是為了這個幹女兒！”

    張國民說：“不是你們想出來的那樣子！”

    小兒子說：“這還要我們想象的嗎？之前你對著媽媽，做了什麽對不起我們的事情，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現在，媽媽屍骨未寒，你又迷上這麽一個女人！你是不是要把產業交給她？”

    這下張國民忍無可忍，舉起手，對著小兒子的臉就是一個耳光。

    “你竟然打我，你……”小兒子做出很委屈的樣子，大兒子忙過去護著小兒子，說：“爸爸，所以說你是鬼迷了心竅。怎麽為了一個女人，打起自己的兒子來了？”

    這下，李秀蘭站出來，說：“我是個女人沒錯，但是和你爸爸不是那種關係！”（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