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夏流螢幾乎一整天都在發呆。她就搬個凳子坐在陽台，一直盯著冬風下還未離開樹枝的枯葉。直到晚上她才如夢方醒般，下樓跟商齊宇一起吃了晚飯。

    在商齊宇的安慰下，她的眼淚漸漸湧了出來。當晚，夏流螢抱著商齊宇哭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下。早晨商齊宇沒有叫她，自己去了公司。

    鬱子瀟去得早，他是聽說了那件事才特意早些去的。推開商齊宇辦公室的門時，商齊宇應該是還沒來，辦公室裏隻有楚晨在整理文件。

    楚晨看到鬱子瀟，微微點點頭向他打招呼，“鬱總監早。”

    “早。”鬱子瀟向她走過去，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文件，問道：“在整理什麽？”

    “也沒什麽。”楚晨把文件舉起來，“這些都是昨天的文件，商總都看過了，我把它們拿走。”

    “哦。”鬱子瀟點點頭，“哎，”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直直地盯著楚晨。

    “聽說你們前天同學聚會了。”

    “是的。”楚晨笑著回答。

    “有人，出車禍了？”

    “啊，”楚晨低下頭，“前天晚上出的事。送去醫院時我們都沒有跟著，還約定好今天下班後去醫院看看她。”她又抬起頭問鬱子瀟，“鬱總監怎麽知道的？”

    “我？”鬱子瀟挑眉，“說實話，人要是活著，我可能真的不會知道。但，人死了，就不一樣了。”

    “什麽？”楚晨手中的文件掉落一地，“鬱然她，她死了？”

    “怎麽，你不知道？”

    “我怎麽可能知道！”楚晨用力的呼吸著，可以看到她脖子上的青筋突起。

    “不行！”她不聽地搖著頭，顯得手足無措，“不行，我要去醫院，我要親自去醫院確認。”

    “站住！”鬱子瀟叫住已經邁出腳步的楚晨，轉身看著她，“現在是你的工作時間，你就這樣跑出去，總裁有事找你，怎麽辦？”

    “可是……”

    “再說，如果你真的這麽在乎她，昨天就應該問清楚，昨天可是周末呀，何必等到今天。”

    “不是，不是的，”楚晨轉過身向鬱子瀟解釋，“我昨天是想問的。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流螢的手機號。而且，我從沒想到鬱然她會死，我不敢想……”楚晨捂著嘴哭起來。

    鬱子瀟看著她一臉傷心的樣子，嗤笑一聲，“現在哭是沒有用了，還不如日後多燒些紙錢。”

    不想再看她惺惺作態的樣子，鬱子瀟開門走了出去。關上門時還能聽到楚晨嗚咽的哭聲。

    夏流螢一覺醒來已是上午十點半。知道商齊宇肯定給她請了假，夏流螢不打算再去公司。她從冰箱裏拿出兩片麵包就著水吃了，拿起外套出了門。

    今天是周一，現在是上班點，朱世軒肯定在公司。想到這一點，夏流螢的心中放鬆不少。

    這次夏流螢在下車時，留下了出租車司機的號碼，防止上次的情況發生。

    她之前來過，朱家有人認得她，直接把她帶到了尹薇冉的房間門口。

    夏流螢跟那人道聲謝，推門走了進去。尹薇冉正在臥室散步，看到夏流螢，笑著走了過去。

    “流螢，你來了。”

    “嗯。”夏流螢伸手摸了摸尹薇冉的肚子，“最近怎麽樣，吃得好，睡得好嗎？”

    尹薇冉低頭歎氣，嘴角帶著笑，“肚子越來越大，睡覺是不太舒服。胃口也不太好，但也要吃啊，這小家夥還需要營養呢。”

    夏流螢笑笑，“你明白那就好。你剛剛是在散步嗎，為什麽不出去？”

    “啊，為了安全著想吧，我不能出去。”

    尹薇冉說這句話時低著頭，夏流螢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出去也好，外麵確實亂。”

    尹薇冉突然抬頭凝視著夏流螢，隱約察覺到什麽。

    “流螢，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夏流螢看著她，笑道：“怎麽這麽問？”

    “你今天不太一樣。”

    “是嗎？”夏流螢摸了摸臉頰，“你看出來了？”

    “你不高興的時候情緒都寫在臉上。說吧，發生什麽事了？你既然來找我，也是想跟我說說的吧。”

    夏流螢苦笑，“冉冉姐真是了解我。”

    尹薇冉拉著夏流螢坐到床上，“既然你知道，就直接告訴我吧，別讓我再問。”

    “我又何嚐不想直接說出來，隻是，話到嘴邊，總是沒有吐出來的勇氣。”

    “天大的事都有我陪著你，別怕，說吧。”

    尹薇冉一直都是溫柔的人，從語氣到眼神。也就是在她麵前，夏流螢才能毫無顧忌地敞開心扉。

    “前天，”她說，“我們大學班級同學聚會，楚晨邀請的我。我去了。我在大學中唯一的朋友——陳鬱然，她不放心我一個人也跟著我去了。她本來不想去的。同學聚會，少不了一陣談天說地，發揮演技。但至少，一切都還好。後來，楚晨帶著我們去了KTV。馬路那麽寬，她們偏偏在紅燈的時候橫穿。等我反應過來時，一輛車已經直衝著我飛駛過來。”

    說到這裏，夏流螢停下了，尹薇冉緊張地握住她的手。

    “後來，後來鬱然就在我眼前倒下了。我帶她去了醫院，可是，她終究沒有搶救過來……”想起陳鬱然，夏流螢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把臉埋進雙手裏，小聲嗚咽。

    “流螢。”尹薇冉輕柔地撫摸她的發絲，小聲喚著她的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夏流螢抬起頭來，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痕。

    “她就這麽走了，讓我怎麽能夠接受？都是我的錯，如果我不讓她陪我一起去，就不會有事。都是我的錯……”

    “流螢。”尹薇冉打斷她，“這不是你的錯。人各有命，而且，她是自願救你的，不是嗎？正因為你們是朋友，她才希望你好好的活著。你這樣一味地自責，她肯定也是不願意看到的。人死不能複生，你與其在這裏自我厭惡，不如去看看她，然後好好的活著，就當是替她。”

    “我有資格替她活著嗎？”

    “當然，她選擇了你。你難道還要丟棄她的選擇？”

    夏流螢不語，低頭陷入了沉思。

    夏流螢趕在六點之前從朱家離開，她給之前那位司機師傅打了電話，出租車很快就到了。剛坐上車的夏流螢扭頭便看到朱世軒的車回來了。

    她沒有告訴尹薇冉朱世軒最近跟楚晨有聯係。一來她不會在乎朱世軒怎麽樣，二來這樣說也隻能讓她煩惱罷了。她懷著孩子，正是辛苦的時候。

    回去的路上，夏流螢靠著車窗眼神放空。她在想，陳鬱然去世這件事跟楚晨到底有沒有關係。是楚晨提議帶他們去KTV的，也是她帶頭過的馬路。如果沒有她，陳鬱然不會出事。

    可是，這麽想也總有些不對。同學聚會去KTV太過普遍，這個提議本身沒有問題，隻是由楚晨提出來而已。可她那天確實算是發起人，由她提也合理。至於過馬路，現在的社會，這種現象似乎更是司空見慣。而且那輛車怎麽能時間點那麽準開過來呢？

    夏流螢扭頭看向窗外，這條剛帶走過一條人命的馬路依舊車流不息。這是個涼薄的時代，除了親朋好友，沒有人會記得這裏發生過事故，一個青春正盛的女孩在這裏死去。

    再次經過那個地方，夏流螢痛苦地閉上了眼。那裏的血跡已經被清理過了，可那件事怎能當作沒有發生過。

    夏流螢回到家，推門發現商悠然坐在客廳。看到她回來，她站了起來。夏流螢注意到她手裏拿著手機，應該是剛要給誰打電話。

    “嫂子，”商悠然走到她跟前，“你去哪裏了，你再不回來我就要給我哥打電話了。”

    “我出去轉了一圈。你怎麽來了？”夏流螢脫下外套，坐到沙發上。

    商悠然跟著她坐到她旁邊，“我哥不放心你，讓我過來陪你。你沒事就好，剛剛嚇死我了。”

    “你公司沒事嗎？我沒事的，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你在趕我走？”

    “當然不是，我隻是怕你有事，耽誤你時間。”

    “我今天的事就是陪你。你也知道，我去公司不過是那裏有我想見的人而已，能有什麽事。”

    夏流螢看了商悠然一眼，“你也是癡情。”

    “我再癡情，也比不上我喜歡的那個人。”商悠然看著夏流螢笑笑，起身走向廚房，“喝水嗎？”

    “啊，不了。”夏流螢低下頭，咬住了嘴唇。

    晚上夏流螢在客廳裏等商齊宇，看到他回來了，她站了起來，跟商齊宇說了昨天以來的第一句話，“齊宇，明天我想請假。”

    天剛亮，夏流螢就坐著車去了郊外的一處小村莊。那裏是陳鬱然的老家，她說找的那份工作就在她們那裏的縣城裏。今天是她的葬禮，夏流螢無論如何都想去參加。

    她之前忘了給陳鬱然的父母聯係方式，他們沒辦法通知她。昨晚她讓商齊宇幫她查的陳鬱然的家庭住址，今天才能踏上這條路。

    陳鬱然的家鄉條件似乎不錯，住房整齊，樓房也有不少。隻是腳下這條路已經被摧殘的不成樣子，夏流螢坐的大客車都一直在顛簸。

    陳鬱然的家非常好找，是進入村莊後的第一家，而且那裏聚集了好多人，搭著白色的帳篷。

    夏流螢很幸運剛走到那裏就遇到了陳母，她還記得夏流螢。看到她，陳母拉著她坐到一處椅子上，給她端了一杯水。

    這裏是農村，跟城裏辦葬禮的方式不一樣。陳鬱然的遺像就掛在那個最大的白色帳篷裏。等了好久，陳母才帶著她過去拜祭。她沒有來得及說什麽的話，隻給她鞠了三個躬。

    之後的時間她都跟一群不認識的人圍著一個圓桌坐著，中午開始按照農村的習俗坐席。

    下午兩點，隨著一聲炮響，起靈了。隻有親戚才會跟著送葬隊伍趕往墳地，陳母還惦記著夏流螢，帶著她去了。

    從陳鬱然家到墳地這段路不近，越走這條路越難走，柏油馬路已經看不到了。

    到了墳墓地點，夏流螢站在外圍。很難說清楚她現在是什麽心情，看著自己的朋友下葬，看著她躺進陰暗潮濕的土堆裏。

    整個過程持續了不短時間，夏流螢一直盯著那個被圍起來的圓心看。最終，陳鬱然被葬在這裏。周圍很多樹，夏流螢可以想象到，到了夏天它們會變成怎樣枝葉茂密的樣子。

    農村來說，參加葬禮的人是不吃晚飯的。親朋好友都走後，夏流螢留了下來。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沒做。

    一直跟著陳母陳父收拾到六七點，他們才空閑下來。村裏最後一班通往京城的車是七點半。夏流螢喝過陳父給她的茶水後開了口。

    天已經黑了，陳父拿著手電筒一直把夏流螢送到車站，看著她上了車才轉身回家。

    坐在車上，夏流螢滿腦子隻有陳母說的那一段話。她告訴陳母陳父，陳鬱然是為她才去世的。陳母沉默了許久，才看著她緩緩開口，“這都是那孩子自己選的啊。她從小就沒什麽朋友，能跟你做朋友並且選擇在生死關頭保護你，她是驕傲的啊。我們又能說什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