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家中，除了他以外便再沒有其他人。今晚月色很好，透過大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這樣明亮的光，讓朱世軒厭煩。如今的他，隻能在一片黑暗中才能睡下去。翻來覆去，他固執地沒有拉上窗簾。終於，在手機一點鍾自動關機的聲音響過後，他翻身下了床。

    他拉開通向陽台的窗子，走到陽台上。透過月光，可以看到不遠處枯黑卻披著一層亮光的樹。夜很寂靜，除了風吹動的聲音。忽然旁邊陽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朱世軒幾乎立刻扭頭望去。那裏是以前尹薇冉的房間。

    那個陽台上放著一把木質搖椅，不算大的風吹著它晃動起來。咯吱咯吱，仿佛是從夢裏傳來的聲音。朱世軒似乎突然看到尹薇冉坐在搖椅上眯著眼睛曬太陽的畫麵。她臉上的表情是那樣愜意、懶散。

    那一陣風吹過後，搖椅慢慢停止了晃動，孤獨地靜止在黑夜中。月光一直把它的影子拉到了朱世軒所在的陽台上，融入到黑夜中。

    因為一把椅子而想到了那個人，記憶一旦打開閥門，便再也止不住。朱世軒想，他以前對尹薇冉多好，幾乎是摘星星摘月亮。而她卻始終把他當作猴子一樣耍玩。借著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在他家作威作福，最後，在他敗落的時候拍拍屁股走人。多麽可惡的一個人啊！朱世軒越想越氣，憤恨不斷從心中湧了出來。

    必須要給她點顏色瞧瞧。萌生出這個想法之後，朱世軒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他迫不及待地開始思考具體的做法。但仔細想起來，他才發現，這件事可能並不那麽容易。

    尹薇冉現在在蘇明涵家，因為她肚子中的孩子，蘇明涵說不定會時刻陪在她身邊。就算他不在，也應該會有保鏢散落在四周。他不能直接去蘇明涵家找人，這太冒險。但如果不能直接找到她，那要怎樣才能報複到她呢？

    朱世軒從陽台回到了房間，他坐到床上雙手抱在一起，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接近不了尹薇冉和蘇明涵，他在想有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會對她造成傷害的。跟蘇明涵有關係的就是商齊宇和鬱子瀟他們。他們更是他現在對付不了的人。那，跟尹薇冉有關係的人呢？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夏流螢。但夏流螢現在失蹤了，整個商家都在找她都找不到，現在就他一個人，肯定也是沒辦法的。

    朱世軒的眉毛擰在一起，尹薇冉和蘇明涵身邊的人一個都動不了，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剛剛燃起的激情被撲滅的滋味不好受，朱世軒握緊的雙手，青筋都暴了出來。

    壓下心中的怒氣，他又重新在心中想了一遍。尹薇冉和蘇明涵接近不了；商齊宇，鬱子瀟他們動不了；夏流螢找不到……似乎沒有空隙可以鑽。但他總覺得忘了些什麽，忘了一個人。那個人，會對他這次的計劃有幫助，而且是個沒有反抗能力，單他一個人也可以對付的人。

    那個人模糊的身影似乎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她的名字也快要呼之欲出。朱世軒越來越激動，身體已經開始顫抖。他想到了，想到了一個既可以報複尹薇冉和蘇明涵，也可以報複到商齊宇的辦法。

    狗吠聲都聽不到的夜裏，他仰頭笑了起來。笑聲在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人的家中回蕩。

    這是朱世軒第一次這麽盼著天亮，盼著太陽升起。他一夜沒睡，絲毫沒有一絲倦怠感，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遠處的天空，等待著第一束太陽光的照射。

    不能太早過去，朱世軒不斷警告自己。不然，很有可能被夏梅懷疑是早有預謀的。雖然她可能沒有這個警惕性，但他不得不小心。

    路升自從接管了朱氏就忙了起來。他忙著讓朱氏進入正規，忙著還商齊宇的錢。欠的錢如果不早日還回去，路升總有一種被約束被壓製的感覺。路擎也曾提過借他錢讓他先把欠商齊宇的還了，被他拒絕了。對他來說，欠誰的都是欠，尤其是欠路擎的，可能才是最麻煩的。路擎對朱氏不可謂是沒有心思，路升必須防著他。至少但現在為止，他還沒有想過把朱氏交給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今天似乎是稍微閑了下來，麵對每日想讓他陪卻又怕打擾他的路岩，他主動提出帶她出去轉轉。對於他這個提議，路岩欣喜接受。他們打算去遊樂場轉一圈，聽說那邊最近又填了新項目。

    可誰知車子行駛到半路路升的電話就響了，看他凝重的表情就知道可能是公司出事了。路岩一麵掩飾著失望，一麵體貼地讓他先回公司。她打開門從車上下來，表示自己不跟他同行。

    “對不起，岩岩，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公司比較重要，你趕緊去吧。我就在路邊散散步，最近很少出來，曬曬太陽也是好的。”

    路升滿含歉意地看著路岩，“那好吧，這次我先回去。不過我保證，下次，我一定帶你去玩兒。”

    路岩笑笑，給路升關上了門，“路上小心。”

    路升衝她點了點頭，拐了個彎，走了。

    路岩看著漸行漸遠熟悉的車子，輕輕吐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最近跟路升的相處不那麽隨意了，有了一點拘束感。

    左右兩邊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她看不見的地方，路岩根本不知道這是哪裏。前麵似乎有個小公園，有不少人在那裏坐著。路岩向那裏走了過去。路升接手朱氏之後，她父親經常問她路升對她還好不好，這次回去這麽早，他應該又會問了。路岩不怕他問，隻是不知道怎麽回答。路升對她依舊像原來一樣，但她有總覺得有些地方變了。

    到了公園旁邊，路岩才發現，旁邊就是一家養老院。怪不得這裏有這麽多老人。她剛要找個地方坐下，卻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也是她現在不想見，卻又想見的人。想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麽樣，又厭惡見到他的臉。他帶著口罩就站在一個石椅旁邊，目光盯準一個地方，一動不動。

    路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個中年婦人。罵人臉色不太好，一看就知道沒在保養。身上穿得衣服很普通，但很幹淨。此刻她正眯著眼睛曬太陽。總體來說是個毫無特點的婦人。路岩不明白朱世軒為什麽老是盯著她看。她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沒有立刻走過去，她決定在原地觀察一會兒。

    朱世軒又盯著婦人看了好久，突然笑了笑，向她走了過去。他坐在婦人身邊，開始跟婦人搭話。距離有些遠，路岩根本聽不到朱世軒在說什麽。周圍人不少，而且朱世軒的注意力又都在婦人身上，她決定，向他們靠近一些。

    走到他們身後的一棵樹那裏，路岩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朱世軒的笑聲很爽朗，突然，他止住了笑聲，語氣變得猶豫，“……怎麽說呢。其實我不該告訴您，但是，流螢現在，已經被商家拋棄了。”

    “怎麽會？”夏梅不敢相信地捂住嘴，“他們不會這麽做的。螢螢她，是商家的女兒啊。他們怎麽會拋棄她？”

    “我也知道。可是，商家無情無義，他們根本就不認流螢這個女兒。尤其是商仲，在把您送走後，他就把流螢趕出去了。不僅沒給她一分錢，還把她身上的錢拿走了。流螢現在身無分文，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就住在一個沒人住的破房子裏。可恨我也是個窮光蛋，不能幫她。最近一次我去看她，她說她想見您，但又沒臉麵對您。我實在是心疼她，才來找您的呀。”

    夏梅已經哭了，身體都開始顫抖。她猛地站了起來，對著朱世軒說：“快，你帶我去看她。”

    “哎。”朱世軒也站了起來。看著夏梅慌張失措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當初說要留著她，如今她也總算是有些用處了。

    路岩眼看著兩人走了，急忙跟了過去。現在她可以確定，朱世軒絕對沒打算做好事。

    朱世軒帶著夏梅到了一處廢舊的工廠，這裏一個人都沒有，荒草叢生。

    夏梅疑惑地環顧四周，問朱世軒“螢螢呢？”

    “螢螢？我這就帶你去見她。”朱世軒走近夏梅，一個用力將她推到在地，拿起石頭打在了她的頭上。力度不小，但不會讓她死去。夏梅昏了過去。

    朱世軒扔掉手中的石頭，摘下口罩，雙手伸到夏梅的腋下，拖著她往工廠裏麵走。

    “站住！”路岩比他們晚到，隻看到了被朱世軒拽著的一動不動的夏梅，以為她死了。她再也忍不住衝了出去。

    朱世軒身體一抖，抬頭發現是路岩後，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我是跟著你來的。你為什麽要殺她？”

    “殺她？”朱世軒看了一眼夏梅，笑道：“我可沒殺她，她隻是昏過去了。”

    “沒死就好。”路岩鬆了一口氣，又緊張起來，“你要對夏流螢的母親做什麽？”

    “你聽到了？”朱世軒直勾勾地看著路岩。

    “是。你們之前說的話，我聽到了。你把她帶到這裏又打暈了她，到底要做什麽？”

    路岩一臉認真的樣子，朱世軒對此很不屑，“要你管？”

    “你……我也不想管你。但我們畢竟是親戚，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犯法。”

    “親戚？我以前去求你們的時候，你們怎麽沒說，我們是親戚？”

    路岩咬了咬嘴唇，“那是我，父親，不是我。”

    “是嗎？那當時，你在哪裏呢？”

    “你知道我幫不了你！而且，我也勸說不了我的父親。他一直對外公有成見，對你也是。我沒辦法。”

    “沒錯，他對我的成見，很深。這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隻腆著臉去求了你們一次。現在好了，朱氏沒了，我現在什麽都沒了。到這時候了，你突然跑出來說什麽我們是親戚，不想看著我犯罪？你覺得好不好笑？”

    “你……”路岩低下頭，心中突然爆發的愧疚感讓她說不出話來。

    朱世軒瞥了路岩一眼，“行了，你走吧，別煩我。”說著，他打算再次拖行夏梅。

    “等一下！”路岩向他跑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不走，你不能做錯事！”

    “你怎麽知道我做的是錯事？路岩，你知道什麽？”朱世軒用力甩開路岩的手，目光緊緊地盯著她，“你若知道他們對我做了什麽，你也就知道我現在做的是不是錯事。”或許是多日積累下來的委屈和憤恨無處發現，朱世軒不由自主地把他跟尹薇冉和蘇明涵的事說了出來。

    他說完後，路岩幾乎要哭出來。朱世軒說的聲情並茂，她似乎看到了蘇明涵把尹薇冉帶走時，那個憤恨又無奈的他。

    “怎麽樣，”朱世軒問她：“他們這樣對我，我難道不該報複他們嗎？”

    “那你打算怎麽做？”

    “我綁架了夏流螢的媽媽，讓商齊宇來贖。條件就是，要尹薇冉肚子中的孩子。”

    “什麽？那不是你的啊！”

    “我知道。隻要讓他們痛苦就可以了，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不重要。到時候商齊宇為了夏流螢一定會想盡辦法贖回她的母親，而蘇明涵也一定會保他的孩子。他們兩個，總有一傷。對我來說，他們誰受傷，都是我的成功。”

    朱世軒抑製不住地笑，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來。此刻的他，像是一個瘋子一樣。路岩深吸了一口氣，“你，不能這麽做。”

    “什麽？”朱世軒斂起笑容，不悅地看著路岩。

    “你想得太簡單了。憑商齊宇的實力，再加上蘇明涵和鬱子瀟。他們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你的。到時候不是他們求你，而是你求他們啊。”

    “你幫著他們說話？”

    “不，我當然是幫著你。可你現在被你自己幻想的假象蒙蔽了，你已經失去了判斷的能力。我要是由著你這麽下去，你會出事的。”

    “出什麽事？我就一個人了，還怕他們？”朱世軒的聲音陡然提高，“我已經孤家寡人了，會有什麽好怕的嗎？是你在怕吧，怕我連累你們路家？”

    “你怎麽可以這樣想？我是關心你。當然，我知道現在說這個有點晚。但是我們畢竟是親戚，你是我親舅舅，我還能害你嗎？而且，我現在勸你也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外公。他以前對我那麽好，我不能讓他心愛的兒子在我眼前出事。”

    提到朱老爺子，朱世軒堅定的表情終於有所鬆動。他扭頭不看路岩，還是大聲說道：“閉嘴！你就是怕連累路家，別說的這麽好聽。我父親一直以來都隻是利用你，對你好，也隻是為了更好的利用你而已。你有什麽好感動的，還記了這麽久？”

    “我知道。”

    朱世軒身體僵了一下，扭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路岩，“你說什麽？”

    “我說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外公為什麽對我好。但那又怎樣，不管目的是什麽，他對我好都是真的。因為他對我好，所以心甘情願我為他做事。這不算利用。你一定認為我很傻。但他是我親外公，我怎麽可能恨他？”路岩忍住眼淚，吐出一口氣，“朱世軒，你好好想想。就算過程中他們沒抓到你，按你說的做了。那又怎樣？尹薇冉和蘇明涵在一起，他們最多傷心一段時間，可他們還會再有孩子的。事情結束之後，不管商齊宇和蘇明涵關係如何，他們都會先合起來抓你，到時候你就是插翅也難飛。他們都可以在重新開始，你呢？他們會把你放到監獄了，這還不算完。甚至，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出來了。你讓外公怎麽辦？還有三年他就出獄了，到時候，家裏就隻有他一個人了。沒有了朱氏，沒有了你。外公那時候就已經老了，你讓他怎麽辦？外公對你那麽好，從小把你捧在手心裏。你真的能不顧及他嗎？為了你一時的痛快，讓他晚年在淒涼和痛苦中度過嗎？還有你，你這一輩子，就毀了！”

    “我……”

    “請你聽我說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山都不在了，要這一捆柴，又有什麽用呢？我話就說到這裏，接下來要怎麽做，你自己想吧。”路岩說完，轉身走了。

    朱世軒看著她的背影，看看躺在地下的夏梅，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許久，他佇立在風中，一動不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