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薇冉的預產期大概是一周後，但是她最近總說不太舒服，蘇明涵決定提前帶著她去醫院。不是休息日，路上的車不算多。蘇明涵開得很慢、很小心。

    “明涵，”尹薇冉問道：“流螢有消息了嗎？”

    “我正要跟你說，”蘇明涵笑著看她一眼，“大概知道流螢在哪裏了。齊宇前幾天去問了流螢的母親，聽她說，流螢大概會在老家。現在齊宇已經過去了。我想，找到流螢，隻是時間問題了。”

    “那就好。”尹薇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打開了車窗。

    “怎麽？”蘇明涵問她：“悶嗎？”

    尹薇冉拍拍胸口，“有點。可能肚子太大了，坐著不舒服。”

    “那怎麽辦？”

    尹薇冉向外望了望，“我看著離醫院也不遠了，要不我們走過去吧。前麵就有停車場，先把車停在那裏。”

    蘇明涵看著尹薇冉微紅的臉，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點了點頭，“好吧。”

    蘇明涵扶著尹薇冉從停車場走出來，步子很慢。陽光很好，有風但不冷，他隻當作這是在散步。在街邊緩緩地走著，蘇明涵望了一眼前麵的十字路口，可能正值換崗的時候，沒有交警在。他心中有些擔憂。他們要過一個紅綠燈。

    “薇冉，”蘇明涵低頭跟尹薇冉說：“一會兒過斑馬線的時候，不要著急，我扶著你。那邊等綠燈的車雖然多，但他們都能看的出來你是懷著寶寶的，走路不方便。但我們還是要多加小心，等紅燈不一定都是有耐心的人。”

    “嗯，好的。”

    “你放心，過了這個路口，我們就不用再擔心了。”

    尹薇冉扭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知道了，我沒關係的。”

    綠燈比紅燈要短一些，人行道要看的綠燈在幾秒之後就開始閃。其實還有很長時間，但難免看的人緊張。蘇明涵使勁握著尹薇冉的手臂，將她圈進懷裏，控製一定的速度。

    順利到了馬路對麵，蘇明涵鬆了一口氣。走斑馬線的過程中他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

    尹薇冉感覺到脖子熱熱的，動了動脖子上的絲巾。那是出來前蘇明涵一定要她戴上的，怕她著涼。當她把絲巾扯下來時，一陣風將它吹落到一邊。蘇明涵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走過去撿絲巾。

    一輛黑色的轎車突然從馬路對麵橫穿過來，完全不在意兩邊行駛的車輛，橫衝直撞仿佛不要命了一般。路邊不斷有車因為要躲開他撞到了一起，而轎車始終不曾停留，直奔著尹薇冉而去。

    隻是蘇明涵一個彎腰撿絲巾的功夫，那輛轎車撞壞了路邊的欄杆，將尹薇冉撞到在地後又極速離去，一刻也沒停留。

    尹薇冉倒下的地方出現了血跡，蘇明涵大腦一片空白飛速向她跑過去。

    “薇冉，薇冉……”她一連叫了好幾聲，才想起打急救電話。

    尹薇冉痛苦地閉著眼呻吟著，身下的血越來越多。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醫生跑下車將尹薇冉放到擔架上，抬進車裏。

    尹薇冉被推進急救室，蘇明涵失了魂一般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又一次，尹薇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到了傷害。蘇明涵隻覺得全身都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疼痛，尤其是心髒。若是尹薇冉這次出了什麽事，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手術進行了三個多小時之後，精神恍惚的蘇明涵被醫生微弱的嬰兒啼哭聲驚醒。他隱隱聽到是從搶救室傳來的。看到醫生出來後，他幾乎立即反應出來，是尹薇冉生了。

    “大夫，”他快步走過去，“怎麽樣？我的愛人她，沒事吧？”

    醫生摘下口罩，笑著對蘇明涵說：“暫時可以放心了，母子平安。隻是大人身體現在非常虛弱，要好好修養一陣子。而且還要觀察會不會留下後遺症。不過應該問題不大。哦，還沒恭喜你，生了個女兒。”

    蘇明涵往急救室裏看了一眼，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謝謝大夫！”

    上一刻所有的擔憂和祈禱，這一刻所有的喜悅和感動，都一並轉化為了下一刻的憤怒和痛恨。送走醫生後，他打通了商謙睿的手機，讓他幫忙查一下肇事者的身份。估計當時在場的那些人應該也已經報警了。說不定，警方很快會來向他調查情況。

    開著車一路飛馳，朱世軒的全身都在抖。他把車開到了之前帶夏梅去地那個廢舊工地，決定把車扔在那裏。

    他今天本來就是出來散散心，卻沒想到就能遇到蘇明涵和尹薇冉。他們兩個黏在一起，尹薇冉挺著肚子半靠在蘇明涵身上，如膠似漆。兩個人的臉上都溢出幸福的表情，一幅神仙眷侶的畫麵。如果是別人的話，應該會羨慕的吧。可他們的幸福偏偏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的。

    那天那種讓人窒息的屈辱感突然又充斥上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腦袋和身體已經不受控製了。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將尹薇冉撞到在地。看到地上的血，他的大腦本能地選擇了逃跑。

    這一路上，他想了無數遍路岩跟他說過的話。他本來是想聽她的，等待他的父親出獄，從頭再來的。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他們，如果不是他們之前傷害了他，如果他們沒這麽幸福……都是他們的錯。

    可，沒人會聽他解釋原因，沒人會在意那兩個人對他做了什麽。那些因為他撞了車的人、因為他又開始忙起來的交警，他們隻在意結果。在意他闖紅燈，橫穿馬路，損壞公務……最重要的，他撞了人。

    他現在不確定尹薇冉還活著沒有，他隻是希望如此。他也隱隱感覺著尹薇冉應該沒事。撞到欄杆後，他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而且他也確實不是將尹薇冉撞到的，實際上她是被車燈蹭倒的。一般人被這樣蹭倒是不會死的。但這件事懸就懸在，她有身孕。

    朱世軒丟下車，穿過廢棄的工廠，走在行人稀少的路上。要躲嗎？他思考著這個問題。

    十字路口的監控很清晰，肇事者的車牌號被完整地拍了下來。那是個對蘇明涵和商謙睿來說，熟悉的車牌號。在他們提供線索之後，警察第三天就將朱世軒抓獲了。那天朱世軒剛在網上買好飛往美國的飛機票，收拾好行李正打算往外走。

    被抓的那一刻，他沒有掙紮，順從的將行李丟下，閉上了眼睛。

    回醫院的路上，商謙睿問蘇明涵，“打算怎麽做？”

    蘇明涵緩緩說道：“造成這麽惡劣的影響，我們不用插手。他不會被判輕了的。”

    “他堅持說，尹薇冉不是被撞倒的。”

    “無所謂他怎麽說，就算是他開車時的風將薇冉撲倒的，也是他的責任。”蘇明涵深吸一口氣，“我現在隻擔心薇冉。她現在身體很虛弱，聽她說話有氣無力的樣子，我很心疼。”

    “放心吧，總會好的。不過，孩子出生三天了，都沒聽你怎麽提過她呀？怎麽，生了個女兒，不高興？你該不會是重男輕女吧？”

    “怎麽會！”想到女兒，蘇明涵笑了笑，“說來奇怪，明明之前檢查的時候說是男孩兒的。”

    “這樣啊。”商謙睿想了想，說了一句，“那可能，是她太調皮了吧。”

    聽到商謙睿的這句話，蘇明涵忍不住笑了，“也很厲害呀，騙過了幾個醫生。”

    朱世軒撞了人被抓起來了。這件事，路岩是在朱世軒被抓三天之後才知道的。在她知道朱世軒撞的是誰時，她隻覺得自己之前說的全都是白說了。當時看他的表情還以為他放下了，沒想到是變本加厲了。

    聽說他不僅撞了人，路邊的欄杆都撞壞了。聽上去很嚴重，路岩在糾結要不要去找路升，讓他替朱世軒求求情。這時她也隻能想到路升了，她的父親是絕對不可能管朱世軒的。

    門外傳來敲門聲，路岩打開門，來人正是路升。她愣了一下，退到一邊，對路升說：“進來吧。”

    路岩似乎有些緊張，路升看了她一眼，她眼神躲避的低下了頭。路升關上門，問她：“你怎麽了？神情恍惚，發生什麽事了？”

    “啊，沒，其實……”

    路升將外套脫了，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他已經猜到原因了。

    “是因為朱世軒吧。”

    路岩抬頭看著他，“你也知道了？”

    “我比你知道的早。要知道，公司人多，是非也多。何況朱世軒還是之前的老板。這點事情，早就被傳開了。我之所以沒告訴你，就是怕你擔心。看，就像現在這樣。”

    路岩舔了舔嘴唇，緩緩說道：“路升，既然你知道我會擔心，也該知道我會求你幫幫他。我現在求你，可以嗎？”

    路升看著她，“為了朱老爺子？”

    “是。但，他也畢竟是你的，弟弟……”

    “他可從來沒把我當作哥哥。”

    “路升，他以前對你做過什麽現在先放到一邊好嗎？等你救了他，你可以隨便處置他呀。”

    “你以為我是因為這個不答應你的？”

    “不然呢？”路岩盯著路升。

    “你想得太少了。他，我於情於理，都不能救。”

    “怎麽個於情於理法？”

    “於情，他傷害的是蘇明涵的愛人。而蘇明涵，又是我現在的債主，是幫我推倒朱世軒的人。你說，我能去救他嗎？於理，他撞人逃逸、損壞公務，他就該為之付出代價。路岩，明確告訴你，就算不考慮這些，我也根本救不了他。他已經觸犯了法律，我又能做什麽？”

    “所以，他後半生，就要在監獄裏複活了？”

    “那就看他被判幾年。岩岩，”路升走過去摸了摸路岩的臉，安慰道：“你不用難過，這是他應得的懲罰。他做了多少壞事，之前因為朱家庇佑，他能一直逍遙法外。現在，是他償還的時候了。”

    路岩對朱家的感情比他們想象的要深。路升知道今天可能勸不好她，因此離開時看著路岩依舊憂傷的表情，也沒有太過失望。他可以給她一段自我消化的時間。

    回去的路上，司機突然跟路升說了一句，“聽說是出事後的第三天就抓到的朱世軒。可是，第二天朱世軒做什麽了呀？這一天的時間，他完全可以逃走呀？”

    路升雙手交叉，沒有言語。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見他似乎臉色不好，急忙跟他道歉，“不好意思，老板，我不該跟您閑聊。您別生氣，我不說話了。”

    “……或許是，他就沒想逃吧。”

    “老板？”

    路升接著說：“覺得逃到哪裏都會被抓回來，或者，是壞事做多了，良心發現。”說完後，他扭頭望向窗外。看到他這一動作，司機認為他已經不想再繼續這一話題了，便不再搭話。

    車在公司門口停下，司機下車幫路升開車門時，隱約聽到路升喃喃的一句，“誰知道呢？”（m.101novel.com）